本刊记者:深刻认识并准确把握国内外形势新变化新特点,是科学决策的前提和基础。当前,中美汇率之争,是人们关注的重要问题。请问人民币升值对我国经济的影响有哪些?
　　于润教授:要了解人民币升值对我国经济的影响,可以从有形商品进出口、无形商品进出口以及金融市场三个方面简单分析。
　　从有形商品的出口或进口来看,如果人民币对美元升值,假设汇率的变化为1美元=8元人民币—1美元=7元人民币一1美元=6元人民币,再假设某企业出口产品的换汇成本为l美元=7元人民币(出口商品赚取1美元需要投入的总成本为7元人民币),那么当银行结算汇率为1美元=8元人民币时,该企业有1元人民币的利润;当结算汇率为1美元=7元人民币时,该企业盈亏平衡(不赔不赚);当结算汇率为1美元=6元人民币时,该企业亏损1元人民币。显然,人民币对美元升值时,该企业面临的压力是利润不断降低,甚至亏损。当然,该企业也可能有两种应对之策:一是提高国际市场价格以确保利润,但提价很有可能会减少国际市场需求甚至被逐出市场;二是通过降低生产和运营成本或迅速开发新技术新产品等提升国际竞争力,从而在逆境中赢得市场,前提是必须保证企业有足够的应对时间,这意味着必须使人民币稳定,并在一定时期内控制人民币沿着缓慢升值的轨迹波动。否则,人民币快速升值必然重创出口产业。对进口而言,人民币升值(假设国际市场价格不变)无疑将减少进口成本,进口商利润增加,或降价以期扩大市场销量进而利润增加,显然人民币升值对进口有利。同时,由于人民币盯住美元基本稳定且缓慢升值,而美国次贷危机后,美元对欧元、日元、英镑等货币贬值时,人民币对欧元、日元、英镑等货币也随之贬值,这一态势反而有利于我国对欧洲、日本市场的出口。
　　从无形商品(服务)的出口和进口来看,以旅游业为例,人民币升值使单位人民币购买的美元增加了,到国外旅游更为便宜,从而出国旅游的规模增加,会扩大对美元的需求(美元支出);相反,外国人到中国旅游变得昂贵了,有可能使外国人到中国旅游的数量减少,我国的旅游外汇收入相应减少。这将影响国际旅游市场及我国旅游业的发展。可按这样的分析,类推到各类服务业。
　　从金融市场来看,一方面,人民币对美元升值,金融机构的资产以美元衡量后会大大增加,这会诱使金融机构投资扩张,显然对金融机构来说是有利的;另一方面,当金融机构加速投资和扩张时,必将带来系统性风险的累积放大,金融泡沫的膨胀将引致危机隐患的增加。即对金融机构可能有利,但对金融市场和金融体系而言,负面影响可能更大。20世纪80年代末,日元大幅升值,诱使日本商业银行在趋利动机下大规模投资,推进日本股市和房市泡沫急剧膨胀。埋下了危机的种子。泡沫破灭后的金融危机,导致日本经济低迷徘徊了10多年。
　　从上述三个方面分析得到这样的结论:人民币快速升值对出口不利,对进口有利,有利于金融机构,但不利于金融市场稳定健康运行。中央政府选择人民币稳定且缓慢升值的策略,既能确保我国出口产业利益不受减损,又能促使出口产业提升竞争力,同时兼顾进口产业的利益,更有利于金融市场的稳健运行,是保证国家整体利益最大化的明智举措。
　　本刊记者:人民币近年来为什么会有持续升值的压力?
　　于润教授:这是因为自1994年人民币汇率制度市场化改革以来,我国的国际收支一直持续保持顺差态势,即国际收入(外汇供给)年年大于国际支出(外汇需求),这势必在外汇市场上造成美元价格有下跌的压力,人民币对美元有升值的压力。由于我国现阶段正处在经济转型的关键时期,且金融市场和风险管理体系非常脆弱,金融市场还没有足够的避险工具来管理汇率波动的风险,汇率稳定成为金融市场稳定以及宏观经济稳定的头等大事。因此,人民银行及外汇管理局在国际收支顺差一外汇市场美元供大于求时,就会采取买入美元(美元储备增加)以平衡美元供求,进而稳定汇率的举措。1997年,我国外汇储备约1390亿美元,到2010年9月,我国外汇储备增加到2.64万亿美元,这就是在国际收支持续顺差时,中央政府为了确保人民币不快速升值,持续买入美元的结果。即:人民币升值压力源于国际收支的持续顺差,而人民币价值的基本稳定源于政府对外汇市场的管理。人民币升值压力因国际收支顺差的程度而变化。
　　本刊记者:美欧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为什么要压迫人民币升值?
　　于润教授:美国向中国施压要求人民币升值由来已久。人民币对美元快速升值,就是美元对人民币的快速贬值,这势必有利于美国的制造业等类似产业。次贷危机爆发后,近两年来美国政府所采用的“量化宽松政策”刺激经济已用到了极致,仍然不能使经济有效复苏。于是,试图通过汇率手段刺激美国制造业扩张,进而促进产出增加和就业提高,似乎成为美国政府唯一可用的新手段。同时,奥巴马内阁为了在美国中期选举中赢得一些利益集团(如全美制造业协会等)的选票,也需要以“政府代言人”身份在世界舞台上摇旗呐喊,向中国施压。欧盟的近况如同美国,所以会和美国一唱一和。同时美国财长还敦促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向中国施压,不然美国将反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提交大会的一系列有利于中国等国家的改革方案。于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以当前世界经济严重不平衡(发达国家经济增长过慢,金砖四国等新兴市场高速发展)为由,呼吁人民币升值才有助于发达国家经济复苏。这些都是美国政府在单边施压无效后,希望通过“人民币汇率问题多边化”来逼迫我国政府做出让步的背景。当然,这一切仍然是徒劳的,因为人民币若快速升值将直接危及我国的最大利益。
　　本刊记者:人民币为什么不能升值太快?
　　于润教授:未来一段时间内,人民币不会升得过快,但会有小幅升值的可能。前面的结论已经说明,过快升值将重创出口产业,波及向出口产业提供原材料和零部件等资源的国内关联产业,进而大幅减少产出、就业和收入,危及社会稳定;还将放大金融市场泡沫,加大金融危机隐患,因此我国政府不可能让人民币过快升值。但是,平稳的、较长时间的小幅升值又是必要的,这不但有利于提升出口企业的竞争力,也是人民币国际化的要求。我国是大国,拥有众多人口和巨大的市场,人民币理所应当成为如同美元、欧元一样的世界货币。这就需要人民币可自由兑换,需要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浮动汇率制度。在汇率制度转型进程中,转型的条件和转型的时点尤为重要。一般而言,只有在发展环境稳定和金融市场较完善高效率(能有效的管理风险)后,才达到了选择浮动汇率制度的条件;只有在国际收支顺差且净顺差额较小的时候放开对汇率的控制,人民币对美元才只会小幅的升值(而不是大幅升值),并逐步过渡到有上有下的波动。转型条件成熟和转型时点恰当将大大减少转型成本。
　　强预期是人民币升值压力放大的重要因素。当市场预期人民币必将升值时,将导致投资者选择发生变化,诱使大量海外资本流入国内金融市场,国际资本的流入将进一步加大国际收支的顺差和人民币升值压力,同时放大金融市场泡沫。因此,从政府而言,应注意避免透露有可能引发人民币升值预期的各种信息,这在汇率制度转型进程中尤为重要。
　　本刊记者:人民币持续升值,对我省企业有何影响?该如何应对?
　　于润教授:相对世界他国而言,我国经济仍然保持高速持续增长的势头,产品相对成本较低,生产力水平稳步提升,综合国力迅速增强,投资环境进一步改善,而发达国家经济仍处在低迷阶段,这些都是导致我国国际收支顺差还将持续一段时间的重要原因,意味着人民币还将有小幅升值的可能(不会出现大幅升值),中美汇率之争还将延续。
　　对我省的影响从大的方面看,在国际市场产品价格水平波动不大时,人民币升值使出口企业及相关联企业面临的压力依然较大,而对进口企业(进口替代企业)比较有利,对房地产的影响不确定(因为目前政府一系列政策可能会影响预期,外资内流量可能不大)。如果小幅升值促使了出口企业竞争力的提高,那么总体上看,人民币汇率的走势对江苏产业竞争力的影响是利大于弊。当然,如果能把握这个机会,加速扩大对美高技术产品的进口,扩大现代服务业的进口,加速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必将对江苏的经济发展带来更有利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