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盤没反馈，完全没有，前轮是什么状态也没有任何提示，方向盘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帮助你把大沙发指向另一个方向，不是座椅，真的是钉在地板上的大沙发。这是一个巨型铁皮盒子，里面空旷无比，每隔几秒钟，转向连杆上就会传来一点车轮蹭到轮沿的颤动，像是辩解一般地向你解释，方向盘确实连在了远处的某个东西上，但其实无所谓，抱歉打扰了，下面一切安好，你继续爱干嘛干嘛吧。”这是刚从赛道上下来的车手对于道奇Ram的评价。
　　事实上你根本顾不上这么多，注意力都集中在右前门下方怒吼着的排气声浪，以及颇似橄榄球冲撞动作一样的入弯姿态上。毕竟，这幢“四轮办公楼”会滑着冲向下一条直道，用一贯的蛮力冲进下一弯。毕竟，这是辆货车在跑赛道，堪称奇景。
　　其实也不是那么不可理喻。眼前那些表底220公里/小时的货车们像火车一样鱼贯闪入弯道，它们带着角度略微不准的抛物线被抛进弯道，就像以前的泛美房车赛里的赛车，只是全都中年发福了。一辆后排开着客窗的灰色货车，漂得正欢。一辆褪色的黄车，装着亮闪闪的电镀Nitron悬挂——这是个英国悬挂品牌，一套就值一辆二手本田了——车尾的雨水槽上还用老虎钳夹着一个大尾翼。这些都是1971-2003款的道奇Ram厢货车，在美国历经过完全不同的上半生之后来到亚洲，大部分是短轴款，匹配着5.2升V8发动机。日本人管它叫“Dajiban”，这是DodgeVan的日式英语读法，就像他们管啤酒叫“壁炉”一样。
　　有位老兄给大家发五颜六色的贴纸，贴纸上是一辆装着16寸Watanabe轮圈的Ram150，还送了一张Dodgevanracing.com的挡风玻璃贴。就是这个网站引诱我来到这条距离东京很远的惠比寿赛道，参加这个非官方的赛道版道奇厢货年度赛道日。在这里，我找到了37辆这种奇葩车型，它们挤在狭小的围场里的样子就像是一群大象被关在笼子里。
　　我们的摄影师叫DinoDalleCarbonare，42岁的意大利浪子，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和日语。Dino从儿时起就在日本生活了，现在作为日本汽车改装文化的专家，受雇于著名改装网站Speedhunters。我们开车从东京前往惠比寿，全程高速四小时，不免聊了起来，话题自然是这些画风奇怪的“坦克赛车”们。我想不到除此之外有什么机会能看到一辆变异的超级货车在赛道上拼命狂奔的？更别说一共有37辆同类车型带着轰鸣钻入弯道了。就凭这一点，让这些停在惠比寿赛道的货车们，这些低吼着的V8怪兽，甚至连它们车身上好几米的钣金部件，都散发着独特热辣的魅力。

　　出于各种原因，玩车圈子会按照品味分类，你喜欢这种，我喜欢那种。你要是不遵守我的规则，那我们就没法交流了。但仔细想想，这样其实挺没道理的，如果你喜欢保时捷、科尔维特，或者别的什么，只是因为“赛道魔改版”Ram触犯了你已经形成的汽车文化观念而不想再作了解，这可是你的损失。毕竟说白了，我们玩车还不是闲着打发时间嘛。
　　AbeTakuro的改装店以东京标准来讲算是巨型了，它和双车位的美式车库差不多大，藏在一个静谧的住宅区里，边上的房子像沙丁鱼一样密布，街道复杂得像填字游戏一样。外面的计费停车场里，停着一辆20世纪90年代的Ram。停车费每小时1200日元。深绿色车漆，车身低矮，踩着肥厚的百路驰轮胎。一箱箱的Watanabe轮圈堆在店里的木架子上，下面是一组金属橱柜，里面陈列着一些颜色鲜亮的法拉利360刹车卡钳。它们面朝外，一层只放一个，就像高级瓷器。

　　我想不到除此之外有什么机会能看到一辆变异的超级货车在赛道上拼命狂奔的？更别说一共有37辆同类车型带着轰鸣钻入弯道了。

　　“它们能完美匹配道奇。”Abe边挥手边解释。只要在网上搜索Dajiban，基本就能找到Abe。他50岁年纪，深色头发硬刺一样扎在头上，眉毛在说话时会弯下来。他把店铺命名为AbeChukoKamotsu，意为Abe的中古货车。当我走进门的时候，他坐在后面，穿着蓝色的Mopar赛车T恤，一边打着招呼，一边从堆积的配件中钻到前面来。
　　一台脏兮兮的道奇5.2升发动机就在旁边放着，我低头赞赏着整齐的焊缝，Abe显得有点腼腆。一起来店里拍照的Takahiro，在一旁不停念叨：“市面上都没有合适的性能改装件，这都是他自己造的。”Takahiro是Dodgevanracing.com的负责人，他确认了网上流传的货车赛车的起源是真的：好多年前，日本摩托车手开始用美国货车运他们的赛车。V8动力的道奇成了他们的最爱，因为短轴版Ram相当好用，只比速腾长了半米多一点。于是在赛道的午休时间，有人把开它上赛道撒野。大家都乐了，于是携手打开了新世界——他们为Ram换上大尺寸的刹车，更强的水冷，换上从货舱就能调节的悬挂，重新布局的悬挂摆臂，轻量化电池，重新打造的发动机……一半是为了追求速度，一半是为了保证安全。
　　我在惠比寿赛道遇到的玩家，都不知道赛道货车的起源，但大家都同意Abe是最早的活动发起人。他组织了今年的第11届Dajiban聚会，和之前的全部10次。他也是这个群体象征之一的Watanabe轮圈的背后功臣，这家日本最负盛名的轮圈厂商之一，本来并没有道奇货车的轮圈尺寸，直到Abe做通了他们的工作。Abe自己的灰色1994款道奇是别人改装的试验台。他说在里面投入的资金足够买下一辆全新法拉利。
　　“经常有人笑他”，Takahiro说，“他们不懂，Abe开的车都是改过的，加装防滾架，四点式安全带，纯粹的赛道范。他这么做才会有安全感，脚垫和气囊是绝对不要的。”大家笑归笑，但越来越多的车主找到Abe，想让他帮忙改车。于是改装店前年开张，专做赛道改装的道奇，截止2018年夏天，客户已过百。
　　我告诉他们，这些车在美国都以操控极差而闻名。Abe面无表情地回了几句话，Takahiro在翻译前皱了皱眉毛。“如果改得没问题，这车会超过300马力，大概一吨半......操控起来基本可以达到......”他暂停了一下，转头看看Abe，想再得到他的确认，“......租来的便宜车水平。”
　　两个男人放声大笑，抱着胳膊不断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