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 形

来源 :译林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joeyif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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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被害人站在楼前,一个身穿黄色雨衣、手打雨伞的女人出现了,用的是手术刀。”
  “手术刀?”
  “对!她挥舞起手术刀,冲着被害人脸上划去。被害人捂着脸倒在地上。女人又在其脖子上捅了一刀,随后逃离现场。”
  报案人是一名护士,也是这桩凶杀案的目击者,在这栋楼二楼的一家牙科诊所上班。根据报案人的陈述,当时她没能赶上电梯,于是走楼梯下楼,在通向过道的入口处目睹了这一突发事件。她还说,一切就发生在眨眼之间,现在想来仍然觉得像是一场梦。
  刑警镇秀问报案人,對于那个女人的衣着相貌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想起来的细节。
  “记不大清楚了。啊,她头发挺长的。”
  “长发?”
  “对,所以没怎么看清她的长相。”
  “确定吗?”
  “确定。实际上我很庆幸那个女人没有看向我这边。我特别怕她会看到我,所以没敢出声,站在原地一动没动。如果她当时看到我的话……”
  护士双肩微颤,似乎还有点后怕。
  镇秀有些茫然,走出牙科诊所,来到大楼门口的事发现场。
  “前辈,你怎么看?”入职不久的后辈问道。
  “难讲。”
  “没有什么头绪吗?”
  镇秀点点头。
  被害人叫林贤泰,是三楼一家整形医院的院长。
  “是不是有患者对整形结果不满意,故而杀人泄愤呢?”
  “有可能。”
  案发时间是晚上8点左右,当时正下着瓢泼大雨,现场的脚印已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幸好有目击者,不然这还真是件棘手的案子。在大楼外又找到了几名目击者,都是邻近店铺的店主,不过他们都说不知道具体情况。天空像是被掏了一个大洞,雨一直下个不停。在这盛夏,暴雨加上闷热,令人心烦气躁。警戒线内,身穿雨衣的刑警们忙个不停,被主人抛弃的蓝色雨伞孤零零地滚来滚去。
  第二天,镇秀与后辈一起约见了那家整形医院的两名护士。护士们早晨上班后听到这个消息,仿佛遭遇了晴天霹雳,都在担心职位不保。
  “那个,最近的患者当中,有没有对手术结果不满意的……”
  护士们似乎镇静了一些,不过都集体保持着沉默。
  “如果有那样的患者,请告诉我。”
  “这个嘛,确实有那样的患者。”一名护士终于开口道。
  “是谁?”
  “请稍等,”声音从镇秀身后传来,“我来跟你讲吧。”
  这是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女人,50多岁的样子,声音洪亮,看来是医院的护士长。
  “护士们归我管,我来跟你谈更合适一些。”护士们面面相觑,避开她的视线,护士长则继续说,“没错,确实有那么一位患者。不过,首先需要澄清的是,医院方面并没有任何过失。”
  “哦,我知道了。能透露一下患者的情况吗?”
  “这就是那位患者。”护士长递过来一张患者信息记录卡。
  镇秀在本子上记下了患者的住址和电话,把记录卡还给护士长。看来今天的调查还算顺利。
  出了医院,后辈在电梯里开玩笑道:“那位护士长,真像个宿管阿姨呢。”
  “还真是。”镇秀看着后辈,扑哧笑出声来。
  患者崔娜英,跟家人住在一栋破旧公寓的高层。待到刑警们提到崔娜英时,她的母亲这才开口问起女儿的行踪。
  “找到了吗?”
  镇秀没明白她的意思。崔娜英的母亲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看起来非常失望。
  “她离家出走很久了。我也报了警,但至今还是……”她支吾着,担心地问道,“那你们今天是为何而来?”
  镇秀回答说没什么要紧事。
  “娜英那孩子,以前从没惹过什么麻烦。”
  “请你说得详细一些。”
  “全都是因为那场手术。好好的鼻子非要垫起来,做什么隆鼻手术。因为手术副作用,鼻骨变得高低不平,鼻子歪了。她为此十分烦恼,几周前的一个凌晨,她出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我很担心,所以报了警,警察却只当作单纯的离家出走事件处理。”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来崔娜英整形前的照片。照片里的娜英面带微笑,看起来十分可爱,根本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整形。
  这时,从卫生间旁边的房间走出一个年轻人。他个子很矮,肩膀也不宽,剃着小平头,脸盘因为鼻梁很塌显得又圆又宽。他是比崔娜英小两岁的弟弟崔恩浩。
  镇秀问崔恩浩:“姐姐没有联系你吗?”
  崔恩浩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那可能会了解姐姐行踪的人呢?姐姐没有闺蜜或好友吗?令堂似乎对此并不了解。”
  崔恩浩这才开口回答:“有是有,不过我已经联系过了。”
  “麻烦你告诉我一下那位朋友的联系方式。”
  “你有什么事吗?”
  “那倒不是,没什么特别的事。”
  弟弟看起来有些不安。镇秀要来崔娜英朋友的联系方式,速速离开。在电梯里,后辈说:“想来想去,应该就是崔娜英干的。”
  对此,镇秀没有轻率地表示同意。
  崔娜英的这位朋友在地铁站附近卖首饰。狭小的店铺夹在两栋建筑之间,仅能坐下一个成年人,摊前顾客寥寥。这个女人高个子,圆脸,看起来有点儿阴郁。听到来人问起崔娜英,她有点儿慌,支支吾吾地说什么也不知道。镇秀与后辈本以为抓到了一丝线索,没想到却一无所获,十分惆怅,准备离去。这时,女人突然开口了,声音有气无力,听不太清。
  “那什么,娜英该不会是死了吧?”   镇秀赶忙回过头来,“什么意思?”
  “这个嘛,其实娜英给我发过一条短信,说她想去寻死。”
  “可以给我看看那条短信吗?”
  女人在手机里翻找出那条短信,递了过来。
  短信大意是“讨厌这个世界,活着真累”。
  “我收到短信之后,立刻给她打了个电话,但是没人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月以前,大概晚上10点钟吧,我正准备关门,就收到了这条短信。”
  “你确定吗?”
  “确定。不过娜英不会真的死了吧?是不是因为娜英死了,你们才来调查?”
  后辈抢先一步答道:“不是,没这种事。娜英给你发那种短信,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吧。”
  “是吗?手术失败了她自然很痛苦,但我还是希望她只是說说而已。”
  “那当然,肯定的。你别太担心了。”
  “那你们为什么来找我?”
  女人似乎对于医生被害事件一无所知。卖着几千韩元的首饰,生活紧巴巴的,哪有什么空闲去看新闻。
  “医生被捅死了。”后辈说。
  “什么医生?”
  “就是给娜英做手术的那位医生。”
  女人似乎被吓到了,“可这跟娜英有什么关系呢?”女人说着,避开后辈的视线。
  “关于那位医生,娜英没跟你提起过什么吗?”后辈问道。
  “那混蛋确实不是个东西,不过娜英应该不至于那么做吧。”女人强词夺理。
  “那倒是。”后辈随声附和着,引导女人继续往下说。
  “娜英绝对不会那么做的。她那么善良,一定是你们搞错了。”
  “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做些形式上的调查罢了,再说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凶手就是娜英。”后辈说,然后继续追问,“她有没有说过医生导致自己很受罪之类的话?”
  “这个嘛,怎么没有?医生一口咬定他没有过错,只是娜英自己倒霉,体质特殊什么的,还说其他患者都没有什么问题,过段时间消了肿就好了,让她再等等,时间是最好的良药。这是人说的话吗?娜英当然因为那混蛋医生没少受罪啊!”女人望着后辈,十分确定地补充了一句,“但娜英绝不是那样的人。”
  后辈没再说话。
  “如果有娜英什么消息,麻烦你和我们联系。”镇秀从本子上扯下一页纸,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
  镇秀和后辈开车回去。
  后辈似乎有了什么头绪,断言道:“看来就是崔娜英干的,现在只差找到她的行踪了。”
  “如果她自杀了呢?”镇秀反问。
  “不会吧。那种话能信吗?我也一天当中好几次想要一死了之呢。现在这个世道啊,又有几个人不是口头上嚷着想死呢?只是向朋友倾诉一下罢了,万万不可当真。”
  “我是说,如果崔娜英捅死医生之后自杀了怎么办?”
  “是呢,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那可就没辙了。”
  “只能祈祷别被我说中。”
  后辈闷声开着车,片刻之后继续说道:“不过,从那把手术刀来看,应该是精心准备过的。”
  镇秀觉得后辈说的不无道理。
  几天之后,镇秀从同事那里得到了消息。
  江边发现一具尸体,脸部已经肿得不成样子,不过很快便通过指纹分析确认死者正是崔娜英。后辈听到这个消息,十分惊慌。
  “难道真是捅死医生后又畏罪自杀?”后辈一直坚信崔娜英就是凶手,现在却像泄了气的皮球,自言自语道,“虽然脖子、后背、大腿内侧略见伤痕,却也不能就此断定是他杀。跳江的时候,如果在水里撞到石头、桥墩什么的,都有可能受伤。问题是崔娜英的死亡时间,是在医生被害之前还是被害之后呢?如果是在医生被害之前,那自然可以摆脱嫌疑;可就算是在被害之后,也只能说是有嫌疑罢了,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就是她杀的。”
  崔娜英的尸体被发现之前,镇秀已经着手调查被害医生的身边人,并在医生家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张名片。这是一家以英文Misty命名的咖啡厅。
  Misty咖啡厅位于一座五层建筑的地下,看起来很普通,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已经过了晚上9点,店内却不见任何顾客。老板娘热情接待了镇秀与后辈。两人并未立刻亮明身份,而是随意点了两杯扎啤,准备找位子坐下。这时,有客人来了。紧接着有个人提着吉他,慌忙推门进来。老板娘皱了皱眉头。
  “对不起。”这是一名年轻男子,长发,戴着一副角质框眼镜。他喘着粗气站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快去准备吧!”
  “好的。”
  看起来是一个无名歌手。
  男子坐在小舞台的椅子上,不一会儿便开始弹吉他,唱起凄美的老情歌。
  十几分钟之后,镇秀终于走向了老板娘。
  “你认识林贤泰吗?他是一位整形外科医生。”
  老板娘圆圆的脸蛋,鼻梁高耸,双眼皮很深,眼睛也大大的,但浓妆艳抹依然难以遮掩眼角的皱纹。从她的表情判断,应该是已经得知林贤泰被害一事。她没有回答,而是小心翼翼地反问道:“有什么事吗?”
  镇秀亮明了自己的身份。
  “他经常来这里吗?”
  “偶尔吧。”
  在明亮的灯光下看着老板娘那张脸,镇秀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做过整形手术吗?”
  这种提问当然会令人不快。不出所料,老板娘板起了脸,“这好像跟你没有什么关系吧?”
  “如果你是在林贤泰那里做的手术,那可就不一样了。”
  “找他做手术怎么了,有什么错吗!”
  “那你应该见过他很多次了。既然和他有所关联,那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呢。你为何如此生气呢?”
  “我什么时候说我生气了!”老板娘猛地转过头去。
  “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所以如果你了解什么情况,哪怕是非常不起眼的小事,也请告诉我。”   看到后辈也凑上来,老板娘有些不合作地回答了一句:“有个叫金美静的女孩以前在这里上过班,听说林贤泰死了就辞职不干了。”
  “为什么?”镇秀问道。
  “看起来似乎两人正在交往。”
  金美静看起来非常疲倦,坐在单人沙发上,抬起下巴,怔怔地望着后辈。
  “那位大姐说的吗?说我和他正在交往?”
  “难道不是吗?”镇秀反问道。
  由于时间尚早,房间的地板上胡乱堆着刚刚脱下的衣服。虽然没有直接询问,但看起来她似乎凌晨才刚刚回家。屋里香水味很重,镇秀有点头疼,于是走向阳台开门换气。透过满是灰尘的玻璃窗,隐约可以看到一家综合医院的牌子,旁边是其同名专科大学。金美静虽然在学校附近租了单间,可看起来并不像大学生。
  “我休学了,以前就在窗外那所大学上学。最近这学费可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你就在咖啡厅打工?”后辈问道。
  金美静点点头。她面目清秀,十分美丽。
  “可是那男的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没什么关系吗?”
  “那当然。我们只是短暂交往过一段时间。”
  “那你为什么不在咖啡厅干了?因为伤心?”
  “薪水太低就不干了呗。”金美静的表情中透出不满。
  在她的身后,斜摆着一面长镜。
  金美静说完,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过身去照镜子。她穿着一条紧身裤,曲线优美,白衬衣的下摆扎了起来,露出深陷的肚脐。后辈在镜子里与她目光相遇,有点儿不好意思地避开视线。金美静似乎有点儿取笑地看着后辈,毫无顾忌地伸手抚摸着长发。她从后面把长发提起,又往前一拽,黑色长发瞬间变为偏分短发。原来她戴了假发。不出所料,后辈对此大吃一惊,镇秀也不例外。短发的金美静比长发装扮看起来更加机敏干练,露出了额头,加之五官分明,在某一瞬间,镇秀甚至有点儿难以移开目光。金美静似乎很享受两个男人对自己的注视。她用手潇洒地抹了一下短发,从镜架上拿起毛巾搭在肩上。
  “二位请回吧,我得洗澡了。我和那个人只是短暂交往过而已,这不算什么大罪吧?”
  金美静走向浴室,开始脱衬衣,像是在下逐客令。再不走的话,看样子她很快就会脱光。
  “快走吧。”后辈赶紧走出门去。
  镇秀慢吞吞地走着,留心观察起金美静挂在镜架上的假发。
  “你在想什么呢?”
  “假发。”
  “假发怎么了?”后辈怔怔地看着镇秀。
  “没什么灵感吗?”
  “什么?”后辈依然一脸茫然。
  “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个呢?”镇秀自言自语道。
  镇秀与后辈返回事发现场,去二楼牙科诊所找到那位目击证人,重新确认了证言陈述。如果说是一个戴着假发、穿着雨衣的矮个子男性的话……没错!也没法保证凶手就一定是个女人。
  问题的关键重新回到醫生被杀的那一刻。
  “有没有觉得谁比较可疑?”
  “有倒是有一个。”
  镇秀与后辈立刻驱车去崔娜英家。这次只有崔娜英的母亲在家。
  “二位又有什么事?”因为女儿的死,母亲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很抱歉,有件事需要确认一下。”
  镇秀和后辈分头查看了弟弟与娜英的房间。镇秀正在弟弟房间内搜查,后辈叫了他一声。镇秀回头一看,后辈手里提着一个假发。镇秀走出房间,向崔娜英的母亲询问:“你儿子去哪了?”
  “那,那个,出去散散心。”
  “去哪儿了?”
  “那个嘛,我不太……”
  后辈很遗憾地看着镇秀,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他出门的时候带手机了吗?”
  “应该带了吧。”
  “那请你给他打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别说我们找他。”
  “可这是为什么呢?”
  “见到你儿子之后再向你解释。”镇秀替后辈回答。
  崔娜英的母亲给儿子打了电话,两人的对话非常简短。见她挂掉电话,后辈迫不及待地问道:“他说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会有点儿晚,现在和朋友在一起。”
  “什么朋友?”
  “那我就不清楚了。”
  从崔娜英家里出来之后,两人打算在楼下等崔恩浩回来。
  那天晚上,两人在车里等到很晚,崔恩浩却始终没有出现。
  “老太太不会又给崔恩浩打电话了吧,告诉他我们正在找他?”
  “不知道呢。”
  实际上很有可能。如此一来,在这里等崔恩浩也是白费工夫。后辈有点儿憋得慌,下车抽烟。镇秀双臂交叉,望着车窗外。
  后辈抽完烟回到车里,沮丧地说:“怎么办呢?知道我们会在这里等,他应该不会回来的。”
  “再等一会儿。”
  后辈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你不饿吗?”过了十几分钟,后辈坚持不住,又挑起了话端。
  镇秀瞟了后辈一眼。
  “我去买点儿吃的回来。”后辈说。
  他打开车门下了车,朝车后方的一家小店走去。镇秀透过车窗继续监视。如果崔恩浩不出现的话……镇秀在脑子里反复梳理着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时,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后辈走了过来。后辈慢悠悠地走着,却突然向着车前方奔跑起来,食品袋掉在地上,面包和牛奶散落一地。崔恩浩出现了,正准备进公寓楼,看到迅速跑过来的后辈,后退了几步。
  后辈使劲扯住崔恩浩的脖颈,“你小子!你以为逃得掉吗?”
  “我怎么了!”
  “浑小子!竟敢撒谎!”
  崔恩浩一时哑口无言。
  镇秀下车,冷静地看着崔恩浩。后辈把崔恩浩往车里拖,崔恩浩反复否认是自己干的。   “少废话!快上车!”后辈恐吓道。
  “人又不是我杀的,你们到底想要怎么样!”
  “浑小子,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为了姐姐才那么做的,对吧?我说得没错吧?”
  崔恩浩默不作声。
  在审讯室,他还是一样否认。
  “那么假发又是怎么回事?”镇秀适时抛出了这个问题。
  “那是姐姐的,为了遮脸。”
  “明明是你戴过的假发!”后辈插了一句。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不是我。”
  镇秀拦住后辈,冷静地问道:“假发是姐姐的没错,可你保证自己从来没有戴过吗?”
  “出于好奇戴过一次。不过你们似乎已经把我认定为凶手了,所以才调查我的吧?既然这样,你们不用审问了。没错,是我杀的,我为姐姐报仇了。这样回答可以了吗?”
  “浑小子,你终于承认了。好,很好,很好。”
  “别说了。”
  “这小子为了摆脱嫌疑所以戴了假发嘛。”后辈有点儿气恼。
  这时,其他刑警走进审讯室,后辈起身离开。不一会儿,后辈重新开门进来,向镇秀递了一个眼色。
  镇秀跟随后辈来到过道上。
  “我向崔恩浩的母亲确认了一下,我们埋伏在她家周围的时候,她给崔恩浩打电话透露了我们找他的信息。”后辈汇报道。
  “他知道我们找他,却还是回家了!”镇秀说。
  后辈皱起眉,点了点头。
  “还有,崔娜英似乎是在医生被害前就已经死亡。”后辈继续道。
  镇秀深深叹了口气。
  “不过,在崔娜英的胳膊上发现了奇怪的伤口。”后辈报上新的案情。
  镇秀以沉默代替追问。
  “是针孔,似乎是做过什么注射。”镇秀说完拿出针孔放大后的照片。
  虽然要等最终结果出来才能掌握准确信息,但这种情况很容易令人怀疑是毒品注射。
  “崔娜英对自己的遭遇很悲观,注射毒品之后跳江。那就是自杀?”
  “也有可能是有人给她注射毒品之后再推她下去。”镇秀提出不同意见。
  “那倒也有可能。”
  镇秀回到审讯室,小心翼翼地向崔恩浩求证。
  “姐姐吸毒?根本不可能!”崔恩浩暴跳如雷。
  那天晚上,镇秀和后辈又去见了崔娜英的那位朋友。她的生意依然非常惨淡。镇秀琢磨着要不要为上初中的女儿买个发卡,挑来挑去犯了愁。
  “最近流行简单的款式。”
  镇秀左右摆弄着女人递过来的发卡。看起来有点儿过于普通,不过镇秀还是买下了。
  “你应该不是专门过来买发卡的吧?”女人冷冰冰地问道。
  镇秀把发卡塞进裤兜。
  “那个,崔娜英吸毒吗?”
  “什么?”女人反问道。
  镇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女人。
  “她绝对不是那种女孩!”
  “根據我们的推测,她会不会是为了摆脱手术副作用的痛苦,所以开始依赖毒品呢?”
  “你的意思是说,她吸毒后自杀?”
  “不,那倒不是。”后辈稳住女人,“我们是觉得,她会不会有那种苗头什么的。”
  “不会,肯定不会。”女人说着,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不过她好像提到过注射的事情,减肥什么的。”
  “减肥注射吗?”
  “哦,对,娜英还给了我几个呢。我下班之后容易饿,很喜欢吃夜宵,总是念叨自己胖了。”
  话虽这么说,实际上女人非常苗条。她进店翻找了一番,拿出几片深黄色的药丸。
  “不是注射,是药丸,不过你也看一下吧,因为这是娜英给我的。”
  后辈接过药丸。
  “我觉得吃药可能对身体不好,所以只是收下了,并没有吃。幸亏没吃,听说最近的减肥产品里都含有大麻成分呢。”
  “大麻成分?”后辈问,“她有没有告诉你是在哪里买的?”
  “告诉了,就是从那家整形医院的护士那儿买来的。”
  林贤泰死后,医院便一直处于停业状态。镇秀掌握了护士们的个人履历,打算第二天天一亮就去住处拜访各位护士。
  刚好是周日。上午所见到的几位护士全都一口否认自己卖过那种东西,并且共同指证了曾经向自己推销过的一位护士。
  拜访那位护士所居住的公寓时,她的老母亲走了出来。
  “你们是?”
  “警察,有些事情需要调查一下。”
  老母亲十分不安地叫来女儿。护士睡眼惺忪地从房间里走出来。她个头不高,有点儿胖,黑眼圈很重,看起来有点儿闷闷不乐。家里说话不方便,三个人于是来到过道上。
  “听说你卖过药。”镇秀开门见山。
  “什么药?我没卖过。”
  “是吗?那是我说错了,确切地说,是减肥产品。”
  护士没有回答。
  “你知道里面含有大麻成分吧?”
  “不知道。”
  后辈瞪着护士。护士有点儿怕了。
  “崔娜英的尸体里检测出了大麻成分,似乎正是来自你所推销的减肥产品。”镇秀引导着。
  “不!我不知道,我是冤枉的!”
  “冤枉?”
  护士面色慌张。
  “还不快说!”后辈大吼道。
  护士一惊,道出了事情原委:“是医生让我那么做的。”
  “医生?”镇秀反问道。
  护士点点头。
  “说详细点儿。”
  “那个,医生被害之前,使用过含有大麻成分的镇痛剂。”
  “所以呢?”后辈催促道。
  “崔娜英一直来找我们,坚持说手术出了问题。有一天,她还在网上散播关于医院的恶性评论,并以此要挟我们。所以医生让我帮她注射消肿,我就给她打了那个针。”   “大麻类的镇痛剂吗?”
  “是。从那之后,崔娜英可能是上瘾了,每天都来,医生也是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
  “我曾经看到医生在下班后用私家车载着崔娜英去了什么地方。”
  镇秀与后辈狠狠盯着护士。
  “那天之后,崔娜英再也没有来过医院。”
  后辈慢慢回过头,望着镇秀。
  那一瞬间,是谁杀害了崔娜英已经一目了然。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镇秀问道。
  “那个,护士长,我告诉她的。还有那个弟弟。”
  “弟弟?”
  “是,崔娜英的弟弟。大概是第二天,她弟弟来了,吵着要找姐姐,质问我们把他姐姐怎么样了。但是我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也不想卷入其中。二位明白吧?”
  “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崔恩浩这小子,我早就看透他了!”后辈絮叨着。
  镇秀往崔恩浩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假装是他的朋友,向崔母确认他是否在家。得到否定答复之后,两人便又驱车去了崔恩浩家楼下,等他回来。
  “他不会彻底消失了吧?”后辈有些不安。
  镇秀没有回答,只是仔细观察着四周。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后辈有点儿不耐烦,打着哈欠扭动起身体。
  见催恩浩始终不见踪影,镇秀干脆上楼去按他家的门铃。后辈没有阻拦,却隐隐约约感觉崔恩浩的母亲正透过猫眼观察着外面的动静。镇秀依然站在门口不肯离去。过了许久,门终于开了。
  听到儿子与整形外科医生的死有关,崔恩浩的母亲低下了头。
  “他那么乖,应该是非常想念姐姐才做了这样的傻事。”
  “他在哪里?”
  崔恩浩的母亲依然试图袒护儿子,不肯轻易开口。
  两人费尽口舌,老太太终于告知了崔恩浩的藏身之处。她从抽屉里取出小本子,翻出一个电话号码。电话的主人是崔恩浩的高中同学。电话接通之后,老太太告诉儿子家里有事,让他快点回來。
  镇秀与后辈在公寓外面等着崔恩浩。半个多小时之后,崔恩浩终于出现了。
  “啊,在那边!”
  镇秀顺着后辈所指的方向看去。崔恩浩双手插在口袋里,朝公寓走来。路灯有点暗,看不太清楚长相,不过毫无疑问来人正是崔恩浩。
  “崔恩浩!”
  崔恩浩停住脚步,面色慌张。后辈迅速跑过去抓住他的衣领。
  “你干什么?”不出所料,崔恩浩强烈反抗。
  “好小子,这次又想蒙混过关。”
  “我怎么了?不是已经接受过审讯了吗?”
  “你全都知道,对吧?”后辈反问道。
  “知道什么?”
  “听说你去医院闹过,质问姐姐的去向!”
  “那又怎么样?”
  “医生当时怎么说的?”
  崔恩浩听到“医生”二字,双眼冒火。
  “说啊!那混蛋说什么了?”
  “他说不知道啊。在失踪之前,姐姐每次从医院回来便心神不定,倒头便睡,第二天却又照常去了医院。”
  “那医生,你很想杀死他吧?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
  崔恩浩瞪着后辈,恶狠狠地说:“但我并没有杀他。”
  “那你为什么躲在同学家里?”
  “谁说我躲了?有什么可躲的?我只是脑子很乱,就去了同学家而已。”
  “带走。”镇秀命令道。
  “我怎么了?你们为什么要这样?真是的!”
  “等调查结果出来就知道了。”
  后辈把崔恩浩推进车里。
  崔恩浩在审讯室里依然否认。
  “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有杀人。虽然我很想弄死他,却没有真的动手!”
  镇秀后退了一步,后辈继续追问个不停。
  “你别撒谎了!就是你杀的!你还戴了假发。”
  “假发?”
  “是的,你姐姐的假发。”
  崔恩浩怒火中烧,“我戴假发?”
  “男扮女装,替姐姐报仇呗。你握着手术刀出现的时候,林贤泰可能以为你就是姐姐。”
  崔恩浩视线闪躲,却依然没有松口,“我之前已经说过了,姐姐的假发我只是出于好奇试戴过一次。总之我没有杀人!”
  短时间内审讯似乎不会结束,镇秀来到过道上缓口气。不一会儿,后辈也出来了。
  “你怎么认为?”
  “犯罪动机很明显。”
  “没错。他一直企图摆脱嫌疑,但事实很清楚,就是他干的!”
  “你冷静一下,首先我们应该去见一下那位护士长。”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便去了护士长的家。
  护士长独自居住在一座独栋小公寓里。
  “门开着。”
  按了门铃之后无人应答,镇秀试着转动了一下门把手。
  情况有点儿不妙。两人小心地推门进屋,入口正对着洗手间,门开着。
  轻推洗手间门的瞬间,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护士长躺在浴缸里,身穿一件轻巧的连衣裙,露出白色内裤,双眼直视着天花板,一只胳膊无力地搭在浴缸边缘。她的脸上有十多处刀伤,已经血肉模糊,难以分辨。
  刑警们随后赶到,在客厅和洗手间忙碌起来。这次的作案工具依然是手术刀。
  镇秀走进书房。书架上摆着几本医学类的书籍,还有整形方面的著作。镇秀在书桌下方的一个隔断里发现了一份文件。他逐一查看着文件,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患者姓名、手术部位、注射剂量等全部记录在案,意外的是,崔娜英居然也在名单之列。
  “又有什么事?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我不知道减肥产品中含有大麻成分!”护士一看到镇秀便先发制人。那天老母亲不在,只有护士在家。
  “护士长死了。”
  护士对此并未感到震惊。   “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份文件,上面记录着患者的信息。奇怪的是,崔娜英也名列其中。”
  “我之前跟你说过了嘛,医生在注射镇痛剂。那天进入手术室后,他却说无法集中精神。对,那天崔娜英的手术是护士长做的。可以了吧?”护士不耐烦地说道。
  “医生用药之后还去做手术?真是疯了!”后辈插了一句。
  “现在可以了吧?请回吧。”女人说着,狠狠摔上了门。
  “证人陈述有待进一步确认。”镇秀仔细查看着那份文件上的名单。
  天气阴了一整天,现在干脆下起雨来。镇秀坐在车内,望着窗外。后辈打开收音机,调换着频道,一阵欢快的舞曲,紧接着是一段低沉忧伤的吉他演奏。
  “这样的天气,很不适合听欢快的曲子。”镇秀看着挡风玻璃上来回摆动的雨刷。
  “凶手会是同一人吗?”后辈问道,似乎有意打破沉闷的气氛。
  过了一会儿,镇秀才回答道:“护士长也是被手术刀划破脸,从这一点来看,应该是吧。”
  “会不会是有人因为看到媒体报道了手术刀杀人事件,所以进行模仿犯罪呢?”
  “那就不知道了。”镇秀没有给出确定的答复。
  为了进一步弄清情况,他们决定驾车去Misty咖啡厅。
  晚上8点多,独自坐在吧台陷入沉思的老板娘看到有人进来,赶快起身。两人随便找了位子坐下,这时老板娘走了过来。
  “来瓶啤酒。”
  老板娘端来了啤酒,后辈给镇秀倒上酒。镇秀心里烦闷,又有些渴,一口喝下去半杯。
  “在林贤泰医院上过班的那个护士长死了。”后辈说道。
  老板娘点了点头,“我在电视上看到了。”
  “之前你曾说自己做过整形手术,谁给你做的呢?”镇秀问道。
  “这个嘛……”
  “别想撒谎。不是医生做的?是护士长给你做的吧?”
  老板娘没有否认,“她说她给做的话会比较便宜,技术也更好,并且要求我保密,還说护士代替医生做手术的情况很常见。”
  “你给其他人介绍过吗?”
  老板娘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做过手术的患者当中,有谁出了什么问题,对她怀恨在心吗?”
  “没有!”老板娘断然否认。
  “真的吗?”
  “是。”
  “说不定是有整形副作用的患者杀死她的呢。”
  “话虽这么说,但是据我所知,没有。而且你看看我的脸,这不是好好的吗?”
  老板娘那张脸满是皱纹,极其不自然,而且还化了浓妆。
  后辈无语地看看她,转过头去,“算了,走吧。”
  老板娘似乎早已迫不及待,赶快给两人让路。
  这时,舞台上边弹吉他边唱歌的歌手引起了镇秀的注意。
  “换人了?”镇秀问道。
  “是。出了点儿问题。”老板娘看着歌手答道。
  “什么问题?”
  “歌唱了一半,他就跟客人打起来了。醉成那样,还唱什么歌啊。再加上手也有点儿抖。”
  “手抖?”
  “之前一直挺认真的。自从林贤泰死了之后,他突然就这副样子了。”
  “自从林贤泰死了?”
  “是。两人关系似乎很不错。自从那人死了之后,他就经常忘词,加上手抖,吉他也没法弹了。我只好把他炒掉了。”
  “我们可以见见那位歌手吗?”
  “可以,我有他的联系方式。”
  “可以告诉我一下吗?”
  老板娘去找联系方式的工夫,后辈问道:“为什么要见那位歌手?”
  “有事问他。”
  无名歌手住在距离市中心非常远的一个破旧的半地下出租屋里。根据房东的描述,他经常把自己关在屋里一整天。两人推门一看,屋里阴冷潮湿,一片狼藉:被褥凌乱不堪,衣服成堆,水槽里放着一个煮过方便面的铝合金锅,吉他翻倒在地,烟灰缸里满是烟蒂,角落里堆满了烧酒瓶。镇秀坐在门槛上,后辈倚着墙站着。
  两人就这样待在昏暗中等了十几分钟,大门处终于传来了声响。歌手收好湿漉漉的雨伞,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装着方便面和烧酒。看到家里来了陌生人,歌手一惊,把塑料袋丢在地上,转身准备逃跑,不过在出大门之前已经被后辈抓住。
  把被子全都推到墙角,三人才勉强腾出一点儿地方坐下。歌手非常不安,看起来是个十足的瘾君子。
  “我坚决不去医院。我是一个作曲家,现在突然有了创作灵感,不送。”
  “那是你的问题。”后辈呛了他一句。
  “那么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
  “你认识林贤泰吧?”后辈继续说道。
  “什么?”
  “是他给你的药吗?林贤泰死了之后,你就断货了,是吧?一开始用药太猛,普通剂量难以满足。”
  歌手泪水涟涟。
  “你是和医生一起用药的吗?”
  “是。”
  “还有谁?”
  “我们是一起去林贤泰家的。那个女人,用过药之后还经常和林贤泰发生关系。他俩关系非同一般,那个女人以肉体为代价,经常纠缠林贤泰给她免费做手术。不过,那个女人虽说是个瘾君子,比毒品更上瘾的却是整形。整眼睛,整鼻子,削脸,隆胸……全都做了一遍后,她又说似乎哪里歪了,要求重新做手术,天天如此。林贤泰骂她是个疯子,她就拿起手术刀挥舞着,还想用手术刀划自己的脸,被我拦住了。在我看来,她明明已经很漂亮了。林贤泰死了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不过她的心情时好时坏,似乎是得了躁郁症,所以才会在抑郁的时候需要药物。后来又整形上瘾,躁郁症也随之加重。简单来说就是‘恶性循环’。遇上阴天或者下雨她的情况就更加严重,说什么看到自己的脸就来气,于是经常戴着假发。”
  “假发?”后辈反问道。   歌手呆呆地点了点头。
  “假发的话……”后辈看向镇秀,自言自语地絮叨起来。
  镇秀也想起了一个人。
  在镜子前摘掉假发的那个女孩。
  金美静走向地铁售票处,却似乎感觉路人都在盯着自己,这使她心情非常不快。她从售票处取了车票之后,用手拍打着湿漉漉的雨衣,转身离去。这时,有个小朋友牵着妈妈的手,仰望着她笑了。她难以忍受一个小孩子的嘲笑,以为自己脸上又出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伸出手小心地抚摸着眼睛、鼻子、嘴唇。妈妈弯下腰来,小朋友拉着妈妈的手,凑到妈妈耳边说:“真难看。”
  他们看了金美静一眼,消失在人群中。金美静绝望了,害怕被人看到自己的脸,内心非常恐惧,感觉自己像个罪人,赶紧低着头快步冲向洗手间。洗手间门口有一个皮肤白净、长发披肩的年轻女人。她歪着头,笑话金美静是个丑八怪。金美静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羞愧难当,赶快躲进了洗手间。长发女人的特写照片下方有一行红字:M整形医院。
  在洗手间,金美静站到镜子前,心脏怦怦直跳,害怕看到镜中的自己,索性闭上了眼睛。她感觉有一只可怕的怪物正在盯着自己,硬撑着睁开眼睛一看,差点儿叫出声来。之前见过的一只怪物正在偷偷看着自己。手术痕迹明显的双眼皮,布满皱纹的眼角,眼睛半闭着,加之鼻梁凹凸不平,颧骨突起,左边颌角歪了,几乎包住了耳垂。很显然,镜子里有一只怪物。金美静拉扯着黑色长发,勉强遮住了丑陋的脸。待她再次看向镜子的时候,身旁多了一张非常漂亮的脸蛋。漂亮女人上完厕所后,站在金美静旁边洗手。她正在照镜子,双眼皮非常自然,眼睛一眨一眨的,完全陶醉在自己的美貌里。
  金美静无法忍受这一切,握紧了裤袋里的手术刀。漂亮女人在悠然地补着妆。金美静慢慢掏出手术刀。女人通过镜子看到了手术刀,看向金美静。金美静冲着女人的脸狠狠划了一刀。女人向着瓷砖墙面后退了一步。金美静再次挥舞起手术刀。女人用手挡住脸,手掌血流如注。女人捂着受伤的脸,把手包扔向金美静,跑出了洗手间,在M整形医院的广告牌前发出阵阵尖叫。金美静癫狂一般看着镜子。外面传来了尖叫声,金美静的内心也在尖叫着。镜子里的怪物才是真正的我吗?金美静再也受不了了,必须除掉这只怪物。她挥舞着手术刀,深深地划过自己的脸。
  镇秀气喘吁吁地跑向金美静的出租屋,却扑了个空。这时,营救队打来了电话。
  镇秀到达地铁洗手间的时候,金美静早已倒在了地上,奄奄一息,快要掉下来的假发被鲜血浸湿,露出肩膀的雨衣上全是血印子,沾满鲜血的手术刀安静地躺在她张开的手掌里。刀痕从额头正中间开始,经过鼻梁划向下巴偏左的位置。她满脸通红,血仍汩汩流着。
  她的那张脸非常迷人,甚至让人联想到芭比娃娃,而她自己却似乎对此极不满意。镇秀蹲在地上,端详着金美静的脸。突然,他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呼喊,转过头去。
  “前辈!”后辈十分震惊,望着金美静。镇秀重新看向金美静。金美静睁开眼睛望着镇秀,握起手术刀。镇秀来不及躲闪,被金美静挥舞的手术刀划破了右边脸颊。
  “她认为自己的脸废了,自然不能輕饶林贤泰和护士长。就像那位歌手说的那样,她平时有躁郁症,在下雨天作案是因为受到天气的影响,加重了病情。戴假发不是为了伪装,而是因为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脸。她同样不希望我们看到她的脸,不过我们去她出租屋那天,她似乎心情还不错,因为刚刚用过药。那时她正处在妄想之中,坚信自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所以在前辈和我面前表现得那么理直气壮,泰然自若地摘掉了假发。”后辈说完之后就走了。
  下午,妻子和女儿前来医院探望。镇秀无意中看到女儿的脸,猛地吃了一惊。
  “咦,你的脸有点儿怪呢。”
  “爸爸,被你发现啦!”
  女儿欢快地笑了。
  镇秀问妻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妻子观察着镇秀的脸色,道出实情。
  “她总是央求我带她去做双眼皮手术。”
  “谁允许你自作主张在她脸上动刀的!”镇秀顾不上未愈的伤口,大喊起来。妻子一惊,劝镇秀冷静。
  这时,女儿说话了:“整天见不到你,我们怎么征求你的意见?再说了,跟全身整形比起来,做个双眼皮根本算不上什么。我们班单眼皮的女生差不多都做了。你什么都不懂,瞎嚷嚷什么啊!据说单眼皮还是双眼皮是由遗传决定的,就怨你。”
  女儿忽闪着尚未消肿的厚厚的上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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