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小爱玩木匠活儿

来源 :北京纪事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alanhoo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我打小生活在高检高法大院儿里。大院儿大概有上百个小孩儿,上学了的半小子有二十来个。木匠房是我们男孩子们极喜爱的地方,因为到里面可以借用小木匠的工具制造出各式玩具枪械。
  
  偷烟当上小学徒
  
  木匠房在高检大院的南端。里外三大间,中间是作业处,东西两侧是木料和仓库。木匠房的主人是个20来岁的年轻叔叔,相貌英俊健壮。家长们不叫他的名字,昵称他为小木匠。大院里的办公室和家属宿舍所有木活儿的维修,全是小木匠一个人扛着。
  那时我读小学三年级,也算是个大男孩儿了。我们放学之后,便一头扎进木匠房,站在小木匠身边仔细瞧他是如何操作锯、刨、斧、凿的。瞧他做木匠活带劲极了!这些木工家伙,在他手里,个个变得服服帖帖,闪亮的锯条沿着笔直的墨线在木件里哼着进行曲挺胸前行,雪亮的斧子在他臂前上下翻动,飞舞的刨花滋滋欢叫,飘逸出沁人的松香。刚才还瞧上去那么丑陋的、灰巴巴的木件,经他摆弄片刻,顿时变得平整光滑。可是,想动动他的工具,没门儿!小木匠警告我们:“木匠斧子闺女腚,不许摸也不许动。”没有家伙还做个屁木工,如何能使唤他的工具是头等大事。小木匠有烟瘾,咱可以投其所好了。
  木匠工资不高,他是用纸来卷烟叶的。我老爸在母亲宠溺下,吸烟非常讲究,吸的是大中华、红白锡包、红双喜、红牡丹等名烟。为跟小木匠套近乎,我趁老爸不备,偷了几支跑到木匠房,划着火柴,恭恭敬敬为小木匠点火儿。瞧着小木匠美滋滋品味儿,我心里觉得有门了。几次下来,他的工具我就随时可用了。别的小伙伴眼热了,企图攀比,他沉下脸操着唐山老呔儿腔说道,“知道不,西林他是我的徒弟!你们能比吗?”
  师傅让我从走锯学起,他说走锯看来简单,其实最难,“我当徒弟那阵,是从天天站在四尺多高木料上拉大锯破木板儿走过来的,学好了走锯,你眼里就有尺寸了,胳膊也有劲儿了,别的木匠活都好学。”
  有高人指点就是大不一样,从开始时那种锯走蛇形笨样儿,经过用心练习,慢慢找到了运锯的感觉。经过个把月苦练,真的能锯出直线,当时那个得意劲别提了。师傅见我使唤大人用的锯子吃力,专找了个旧钢锯和一打粗牙锯条送给我。后来,我靠着他给我的小钢锯,能独自在家里做木工活了。
  
  终于拥有了“驳壳枪”
  
  驳壳枪是我最喜爱的兵器,尤其那种木盒式的20响的大肚匣子,是电影里的赵大春、李向阳、牛大水使用的家伙,被中国老百姓称作盒子炮。我对驳壳枪之所以熟悉,是缘于二娃子。二娃子是我母亲的通讯员,他用的是20响德国造驳壳枪。二娃子心细,为防枪走火,他一定要把弹夹退出来,然后再把那一嘟噜牛皮制作的子弹带挂在我家的房梁上,我就是踩上被窝枕头也够不着,等做好这些准备工作我才能玩儿他的枪。驳壳枪实在太迷人了,骄傲的机头昂首傲视,宽厚的弹仓闪着蓝光。一摆弄,以木料为里、牛皮包外的驳壳枪套,转眼成了牢顶肩膀的枪托儿,不足一尺长的驳壳枪立马变成了二尺多长的冲锋枪了。在这雄壮大气的20响盒子炮跟前,爸爸的勃朗宁和母亲那八音子小手枪实在显得单薄可怜。于是,我暗下决心,一定比着葫芦画瓢做出木头驳壳枪。
  我回家后找出竹片制成的放大尺,比着家里的小人书《新儿女英雄传》牛大水手里的那个驳壳枪进行放大,小人书不平,描起来直发抖,放大得特别别扭,我只好命弟妹们用小手摁着小人书的四个角与书脊,不许他们大喘气儿,我们艰难地描绘着。就这么窝窝囊囊地把驳壳枪的原图放大出来了。
  放学后把枪的草图给了小木匠。做完机关里的活儿,师傅挑块尺把长的木板儿,取来一只短刨,塞进楔子,放入刨刀,瞄着刀刃,用木棰敲打定位。只见他弯身推刨,刨花飞扬,几下子,一块刚刚还粗糙的木板变得平滑光洁。然后小木匠用粗铅笔,瞅着我的草图,在板上熟练地画出驳壳枪的轮廓。他要我细瞧是如何使唤细锯的。师傅拿出一个形同箭弓的东西,弦是布满毛刺的钢丝,师傅的手握弓弦,比着枪的轮廓走锯。钢丝摇摇摆摆、龙走蛇行般地沿着枪线前进着,不大会儿,在木板上锯出驳壳枪的雏形,师傅再操凿敲打几下,打出了枪的搂机孔,用木锉修理一会儿,啊,一只漂亮的驳壳枪大样做了出来。
  见到眼前如此漂亮的玩具,我猛地扑将上去,搂住小木匠的脖子,扭着腰臀狂呼着“好叔叔!好叔叔!”他傻了。打那以后,我们之间升格到了真实的师徒情感。
  
  大院里的娃娃“部队”
  
  我的木工活计天天见长。不久,我仿效着师傅做枪的要领,真的做了一支驳壳木枪,还请师傅在枪把上刻上防滑纹道儿,再钻个小眼儿,把红绸子挂在枪把上,赠送给我的小伙伴儿老虎。老虎高兴地拎着我为他制作的驳壳枪,让他爸在机关大楼前拍照。
  小孩子一有点本事就爱臭显摆,谁跟我好就给做手枪“奖励”他,耍的是“赠枪外交”。能做驳壳枪了,普通木工活儿就不在话下了。机关装修办公楼,拆下许多破旧木条,我突发奇想,何不采用拼凑办法制作轻冲锋枪?又不忍心总到木匠房打扰师傅,幸好家里有现成钢锯,于是,我把那些拆下来的废旧木条,按比例锯成不同尺寸,以近尺长2块较宽的木条为枪主体,把下好料的好枪管和4块木条拼成枪托钉在枪体后端,再把弹夹和击发手柄插入枪体中间,用钉子固定,这样,9块木条和12枚铁钉就能在很短的时间里给小朋友制作一支美式冲锋枪了。男孩们是分官兵等级的,当“干部”的用我做的手枪,小兵蛋子们用我做的冲锋枪,在大院里,用这些兵器,建立起了一支装备精良的娃娃部队。可以想象,有了这么齐全的装备,玩起打仗游戏,能不开心死人吗!因为我掌握了制作兵器的专利,威信自然也就在玩伴中间建立起来。
  
  手艺见长
  有一阵子大院兴起了踩高跷的游戏,我用钢锯给大家装备了高跷。孩儿们胆儿是越玩越大,从一步步地走发展到一溜小跑,再踩着高跷玩“官兵逮贼”“捉迷藏”游戏,甚至比赛登楼梯!最有趣的是:有天公用厕所地漏被堵,偏又赶上自来水管滴漏,流得厕所满地都是脏水,把铺垫的砖头都淹了。我却突发奇想,抄起了那双高跷,嘴里嘟哝着:“想难倒咱爷们儿,没门儿!”说着,踩着高跷就入厕方便去了,痛快罢后,还踩着高跷“哒哒哒”地出来,骄傲地瞟着跟我一般儿高的大人们。没承想到,儿时如此入厕的场面,日后成了邻居们当面热议我的话题儿。
  咱晋北老家有句土话:“混是混哩,还得拾一箩头粪哩。”说的是玩归玩,无可指责,但玩后须做正经事儿。我比着父母和弟妹们的鞋子,把废旧木料锯成一双双木底儿,再把家里不用的破旧皮带剪成条儿,把皮带钉在木鞋底上,做成澡堂子里穿的那种呱哒板儿。木鞋禁磨又透气,虽说走起路来有点吵人,到底能省下了鞋底儿,家长很是高兴。
  一日,我家请来小木匠给抽屉换锁,完工后,母亲笑眯眯地把一条大前门香烟放进小木匠的工具袋,惊得木匠连连推辞。母亲是行政处的领导,沉下脸严肃地对木匠说:“学生大大方方送老师点烟酒算事吗?我可不能让孩子们打小不懂礼貌!”领导把话说到这份儿,下属也只得乖乖收下了香烟!不过,我从老娘那句“大大方方”话里猜想到,大概家长早已发现了儿子的“窃烟”行为。木匠走后,我搂着母亲连声说“谢谢妈妈”,母亲笑而不言。
  
  木工艺术太诱人
  
  小木匠见不得一丁点儿马虎,处久了,他也不把我当外人,常听他板着面孔训我:“这是手还是鸡爪?”“小子,你吃饭了没?”有次我实在无法忍了,小声儿嘟哝着:“又不是真徒弟”。结果还让他听见了,他放下工具把我叫到跟前儿说:“记着!我最见不得干糙活儿了。你当木匠活儿是闹着玩儿哪?我告诉你,连鲁班爷、天启皇上抄起家伙来也都规规矩矩、认认真真!”“皇上?什么?皇上还会做木工活儿?”“你不知道的事儿多着呢,别小瞧咱木匠行当,皇上都恭恭敬敬!”那一刻,我还真记住了他这席话。
  高法高检办公大楼的西南角是肃穆宽阔的机关图书馆。一位白发老人带着几个小年轻儿管理着成千上万种书籍。我为与小木匠较劲儿,到图书馆问白发爷爷:“天启皇上是不是会做木工活儿?”老人笑了,抚着我的脑袋说:“嗯,没错儿,那个天启皇帝不光会做木工活儿,还是木匠高手呢,他做的木匠活儿是明代一绝……”
  木工活儿作为一种艺术,国内外有好几位大人物也都钟爱它。国家主席刘少奇业余爱好就是做木工,我还真见过他在中南海办公休息时做木工活儿的照片;国家第三任主席李先念木匠活儿更是好,四方军西渡黄河发起宁夏战役时,他任31军政委,渡河前组织能工巧匠,抢制舟船;当年的国务院副总理谢富治,少年时也做过木匠。据说美国卡特总统也是名技术熟练的木匠。您瞧木工艺术多诱人!
  编辑/任 涓[email protected]
其他文献
随着相声节目《大话逗捧》在虎年春晚的走红,“酷口相声”一下子成为相声界乃至相声爱好者一个热议的新话题。来自传统相声捍卫者的质疑声一浪高过一浪:相声怎么可以这样说?而在北京一家名叫“新笑声客栈”的俱乐部里,一群靠着说酷口相声为主打的年轻人却在京城的百姓中产生着越来越大的号召力。处于话题漩涡最中心的人叫贾玲,相声圈子里少有的女相声演员,一个典型的80后。    从“垃圾股”到“绩优股”    贾玲匆匆
几年前,北京的小学接二连三地减少,我总以为天龙东里小学不会拆迁或合并到其他小学,因为它是一个有着上千学生的大校。  其实,我的“总以为”准确地说应是“总希望”,希望天龙东里小学永远敞开在广渠门大街,成为我京城漂泊的一个临时歇脚点。自己初到北京4年的时光都在这儿,认识的熟人也多在这儿,对它的精神皈依算是融到血液里了。离开天龙东里小学后,我只回访过一次,第二次登门却是一片废墟,学生早已分散到其他学校了
装亲近  清代有个文人叫夏仁虎,祖籍南京,光绪二十四年以后来到京城做官,从此久居京师,也算我们北京人了吧。清末,他在刑部、邮传部、农工商部打工。民国初又在国务院、财政部干活。他的《旧京琐记》里面写到,在清代,妇女出来见客是常有的事。不仅旗人,就是汉人也如此。见就见吧,可夏仁虎第一次来北京就碰上这样一件怪事儿——  第一次来北京,总要见见京城的亲戚。有一回,夏仁虎去一门远亲家里串门。这家远亲听说有人
虎年春晚之后,议论很多。刘谦的魔术表演便是议论的焦点之一,其中,又以韩寒对刘谦魔术表演的评价最有代表性。韩寒在其博客中写道:“当我慢慢知道了真相以后,我觉得刘谦带给我的是巨大的遗憾,不是震撼。一个顶级的魔术师不应该这样表演魔术……董卿、不洗手男和刘谦身后坐的所有人,每一个都是托,甚至连电视台的导播、摄影师都是托,他们在适当的时候切换镜头、转变机位,这是不符合职业道德的。刘谦带了一个诈骗团伙来,演了
在东城灯市口大街路北,有一条不算长的老胡同。京城久居的老人们称这里为佟府夹道。这里路北原有一座三间一启开的高大的府门和院落,原是清康熙皇帝内亲佟国纲、佟国维兄弟俩的住所。历经二百余年,为何佟府如此有名气,又受百姓们的重视呢?这与此宅院的沧桑变化大有关系。  这座府第到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由教会在此办了京城著名的贝满女子中学。我的母亲曾在该校读到初中毕业。那时因家里没有财力再供她念书了,经媒人说合就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