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佳”天使
　　
　　24岁那年，我在一家知名企业的开发部当文员，主任是个38岁的女人，姓李。李主任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知性、慈善，一张干干净净的脸，看上去特别单纯。开发部在她的领导下很有效率，每年都超额完成预定的工作。可就在我来后不久，随着庄军（化名）的到来，好局面出现了逆转。
　　庄军是企业董事会副董事长的儿子，跟我同岁，但职业派头比我，不，是比开发部所有的人都大。他开新款凯美瑞轿车上下班，午餐有指定酒店的送餐，工作定额几个电话就能搞定……他的出现不仅让我这样的办公室菜鸟领略到“拼爹”的失败感，也让一帮老员工感受到了近在身边的威胁。
　　听到这等民意，李主任说：“有位当董事长的爸爸有罪呀？凡事往好里想，思佳，思佳，疙瘩自然就解开了。”不冲人，光冲这话，那可是十足的官话、敷衍之谈。但大家都了解李主任这个人，她的这番话，绝对是肺腑之言。她真就这么看庄军的，当然，她也用这副心肠看待所有的人。
　　但庄军可不是“思佳”之辈。他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充分利用工作量化指标里的提成条款，合法合规地为自己圈钱。几个月下来，他的筹款额度直线上升，收入随之一路上扬。其他同事虽然眼红，但没有好爹撑腰，也只有认倒霉的份了。
　　收入差在室科的7人中间出现，李主任的思佳态度是这一现象的保护伞。结果6人怨她，庄军也没买她的好。“我的收入是凭本事挣的，又不是她给的。再说，就算想给，她也没那个权力！”这是年底面对企业高层派来的考核组成员时，庄军说出的话。
　　一个月后，李主任离开了开发部。
　　
　　 卖力蚂蚁
　　
　　这位单纯善良女人的离开，给我的冲击形同一场小地震。春节回乡期间，跟几位高中就在一起的女伴小聚，我忍不住讲起这事，发出一声“天使不适合当领导”的叹息。
　　苏丽（化名）耸耸肩，说：“你的这位主任不冤，作为领导，你想的跟大家想的不一样，就该有所反省，就该在行动上有所改变。可她……算了，别瞎操心了，你们要是有那份人文情怀，还是关怀一下我吧。”
　　她呷了一口茶，讲起自己的职场感受。
　　苏丽所在的公司是本地的大公司，老板原是当地人，在北京混了10年衣锦还乡，一下跻身家乡的上层社会。一口带着本地口音的北京腔，像白菜地里的一株向日葵，很是惹眼，也很是别扭。“假北京”，这是大伙私下对他的称谓。
　　苏丽做的是最底端的勤杂工作，自比蚂蚁，每日辛勤劳作，却不见一丝成果。“没办法，假北京看中的不是敬业度，而是创新能力和人脉。像我这样以默默无闻、任劳任怨见长的人，是没提升机会的。”她摇头苦笑。
　　“是个老板都看中这两项，你拼不了人脉，可以在创新能力上搏一下嘛。”我给她打气。
　　“是啊，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看看身边那些同事，又觉得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苏丽长吐一口气，继续说：“世界杯期间，我早早就到办公室，放下包包就劳作，汗珠子顺脸往下淌。可有位男同事，跟老板一起踩着点到，然后一屁股坐下来，开始大唠昨晚的比赛，一个小时也没停嘴。我就想，特殊时期特殊爱好，过了这月就好了。可6月过去了，两人唠得更欢了，每到周一，他俩都会花一个多小时唠双休日的足球赛。从英超到意甲，从C罗到梅西，旁若无人。听说欧洲五大联赛有百年历史，天哪，周一足球恳谈会要是成了惯例，那可太可怕了。”
　　“有什么可怕的，人家在自己的公司唠闲嗑，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们几个联手发问。苏丽忙解释：“那倒是，跟我有啥关系？只是，我们在努力工作，他们却在唠闲嗑，这本身就不公平。更不公的是，这小子后来竟被老板重用，成了区域经理，收入是我的两倍。”
　　我们几个傻眼了，这个说“假北京被那小子哄晕了”，那个道“谈的不是足球而是亲密度，老板了解的也不是足球，而是那小子那个人”……我看看苏丽，猛地想起李主任，一个是思佳天使，一个是卖力蚂蚁，都是职场上十分受欢迎的好品格员工，可是，失意的往往也是她们哪！
　　
　　乖女说“不”
　　
　　还好，好友相逢的喜悦，冲淡了职场的不快。欢聚过后，我们各回各的轨道。初八那天，我准时上班，听到的第一个声音，竟是庄军搬进李主任的办公室，正式出任开发部主任一职。
　　节日聚积起的好心情，一下又被冲散了。可那又怎么样，谁能关心一个小职员的喜忧，一个小职员的喜忧，又跟谁有多大关联呢？在无力改变眼前的暗局时，我只能日复一日地做好自己的本分：开会时，为大家煮好咖啡，再检查白板笔好不好使；看花瓶需不需要加水；看报表复印了多少份、开窗户透气、提矿泉水给大家喝……
　　那天，我忙碌依旧，庄军突然出现，一展笑脸：“我的女友要像你这样细致柔顺就好了。”我一愣，心想：谁说我柔顺，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罢了。见我无语，庄军话锋一转：“但这是职场不是情场，你的优点在这个办公室就是缺点。认认真真、勤勤恳恳地做这些没分量、没影响的事，不觉得是浪费时光吗？”
　　我搞不懂这话是怜惜我还是批评我，只能说我的岗位就是做这些事务性的琐事。他好像听出我的不解，很坦率地说：“我没别的意思，做好本职是必须的。我要说的是像你这样的办公室乖女孩，应该学会说‘不’。就说送水吧，几个大老爷们都坐那视而不见，却让你一个小女子抬来抬去的，你应该理直气壮地让他们去做。”
　　我的心一动，最讨厌的人竟说出一句最耐听的话。妈妈从小就对我说，做人要善良，做事要勤恳。长大后，我善良，我勤恳，却遭到一个又一个的失意。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编后留言】 单纯善良、埋头苦干，这些道德层面的追求，在利害攸关的办公室，有时是个伪命题。单纯善良让团队混乱，埋头苦干却又怨气冲天。年轻人，与其在道德失陷的死胡同里绕圈子，不如丢掉披着道德外衣的幼稚行为，让“好女子”这类道德楷模，展现出更职业、更现代的一面。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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