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孤女和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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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以前,在中国某个满是泥土和灰尘的村子里,有位女孩和她的祖母相依为命。祖母死后,入土为安,就剩她孤零零一人。因为她没钱补墙,也没钱给房顶上添新瓦,她们曾经炊烟袅袅的小屋子在雨中轰然倒塌,小菜园里也长满了荨麻和荆棘。
  接下来的几个月,这女孩如野兽一般,在山林间爬伏、啃咬、吐口水,还亲手捕捉小鸟。在菜园里,她能找到一些可以吃的野葫芦和苦菜叶。林子里也有柴火和干牛粪,因为牛会被拴在那儿吃草。有时候邻居可怜她,会给她一些残羹冷炙。
  有时候他们又会朝她丢石头。
  除了在祖母坟前,这个小孤女很少开口说话。她总是垂着眼帘,闭着嘴巴。村民们见了都耸耸肩说,没办法,野孩子就是这样。有时候他们看到她蹲在坟边,瘦骨嶙峋的手肘撑在膝盖上,叽叽咕咕说些胡话,都觉得她疯了。
  在坟前,她会把四季的变换、她抓住的鸟儿、鸟儿羽毛的颜色、天气,还有她大大小小的愿望都讲给祖母听,就像祖母还在时那样。
  这些年来,每逢中秋节,村长都会拿出一枚橡子形状的银别针和一只柳叶形状的金胸针,奖励给村子里制作出最漂亮的东西的人。每一年,村民们都会捧出刺绣、彩绘锡罐或者用丝线织就的龙,总有那么一个得意洋洋的男人或者女人会把银别针和金柳叶带回家。小孤女曾经远远地瞧见过这些奖品,不是戴在裁缝的胸前,就是归木匠所有,烟花匠人也领过一次。小孤女每次看到那两枚奖品,都觉得它们既值钱又精美。
  “要是我赢了奖品,”她在祖母的坟前说,风中传来佳节的丝竹声与欢笑声,“我会用手摸摸,再用嘴咬咬,再好好大饱眼福。我会先戴上一个小时,感受一下金银的重量,然后把金胸针卖了,换成能吃一年的面粉,银别针就换成盐、醋和香料。但每次我把那些没名字的紫色小野花和林子里的棕色蘑菇拿过去,他们都只会嘲笑我。”
  高高的坟堆上,金箔纸自顾自地闪着光,并没有回应女孩的话。倒是旁边稀疏的青草像是充满同情般地摇晃着。
  那天夜里,纵酒狂欢的人们睡去之后,秋天的第一场雨洗刷了整个村庄。雨落在屋顶与篱笆上,又滴进林间,到处都是啪嗒声。小孤女颤抖着,梦见一只白鸟绕着她的头顶飞行,丢下一颗种子,又飞回了黑暗之中。
  醒来,她去了祖母的坟前。坟堆上开出了一朵红花,形状很像烟花。女孩以前从没见过这种花,不过还是认了出来。因为之前有个深夜,祖母一边给她疏理黑色长发,一边给她讲过彼岸花的故事。彼岸花只生长在亡者之地,指引亡者走向最终的归宿。在祖母出生的那个遥远的村庄里,彼岸花曾经盛放。祖母的声音里充满了悲哀,手中的梳子梳开了女孩缠结的头发。
  现在,彼岸花来到了她身边。女孩忍不住为它的娇艳美丽鼓起了掌。她用手挖出花的球茎,把它种到菜园里,就种在野葫芦的旁边。
  整个秋天和冬天,她都在照料着这朵花。花瓣褪色凋谢之后,细长的叶伸出来,在寒冬中散发着绿意与生机。她将自己的秘密讲给彼岸花听,一个又一个地将它们深埋进土里,还用自己的血滴来浇灌彼岸花,血的颜色和花瓣一样红。因为菜园里没有死物,而她祖母说过,这花需要死亡才能存活。
  “快长大吧,祖母的花。”夜里,她对那花低声倾诉,“快开吧,彼岸花。”
  通往祖母坟前的那条小径覆满了树叶,接着又积满了雪,女孩已经不再去坟前看她祖母了,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她,她的祖母已经找到了亡者的归宿。她把所有的话语和关切都给了她的花,花叶似乎也凑近了她,静静聆听。
  春天来了,大地复苏。当万物萌动,新芽破土,生机盎然的时候,这朵怪花的叶子却枯黄凋落了。但女孩仍旧照料着这一小块光秃秃的地面,还用石头把它圈了起来,就像照顾小孩一样爱护有加。
  摆脱了冬天带来的疾病和困苦之后,日子总算好过多了。树木的枝干都吸饱了水,树皮也变软了,杂草非常鲜嫩,气味也很香甜。虽然女孩从未吃饱过,但总算是没有饿死。
  村民们时不时会从她家的墙头望一望,或者隔着门叫一声,看看她是不是还活着。一部分人是出于善意,另一部分人是因为她死之后,她家的土地和房子会被重新分配。当看见她对着一小块地面喋喋不休的时候,他们纷纷驻足凝视。
  “哇,那是什么?”
  “你在这儿种什么呢,姑娘?”
  “一朵彼岸花。”她回答道。他們笑了,用棍子把门敲得哐当作响。有那么一两个人朝她扔石头,不过并没有存心要打她,所以石头并没有打中女孩的手臂,而是啪嗒跌进了野葫芦丛里。
  夏天,女孩能找到肥硕的鸽子。她把溪水灌进鼠洞,抓到的老鼠肉质细嫩。各式各样的野花丛生,黄的、粉的、白的,将泥泞的沟岸点缀得色彩斑斓。小孤女怡然自得,四处悠游,上至山丘,下至田野,百无聊赖地拉扯过大麦或小麦的麦穗,咀嚼里面甜甜的谷粒。鹰隼在天空中盘旋、俯冲、杀戮。奶牛转动着昏昏欲睡的头颅,尿出一道浅黄色的小溪。
  每天晚上,女孩都会回到那圈光秃秃的石头那里,告诉它自己的所见所闻,又刺破自己的手臂,直到流出血来。红色的血珠化作一条细线流到她的手腕上,从她的指尖滴落到饥渴的地面上。她小心翼翼,一滴也没有浪费,全给了彼岸花。
  到了秋分这天——至少门上钉着的薄年历是这么说的——彼岸花像幽灵一样在夜里盛开了。当小孤女早上打开门闩走出来时,彼岸花张开了卷曲的红色花冠迎接她。女孩把花瓣拢在手里,嗅着它幽微的芳香,抚摸着它修长的花茎,亲吻着它的花蕊,直到她嘴上沾满了金色的花粉。她一整天都坐在她的花儿旁边,欢欣雀跃,惊叹不已。
  从墙头望过来的人都啧啧称奇。
  “多么美丽的花朵啊!”
  “多么甜美的香气啊!”
  “你这样的人怎么种出了这么美的花呢?真是奇了怪了。”
  他们观赏着花的颜色,嗅闻着花的气味,就像小孤女做的那样,但她并不介意与他们分享。
  屠夫的儿子也来了,他看了很久。
  “你真是我的宝贝,不是吗?”女孩对着彼岸花说,没注意到他,“有了你,我今年肯定能赢到金胸针和银别针。”   屠夫的儿子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走了。
  那天夜里,女孩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就好像放轻的脚步声和沙沙的响动传到了她耳朵里。她动了动,垂下一只手,菜园中的某处似乎有金属碰到了石头,发出叮当响声。
  到了清晨,也就是中秋节那天的早上,花不见了。
  “被偷了!”女孩惊叫道,“被偷了,它被偷了!”花生长的地方只剩下一个坑,她刨着松动的泥土,但什么也没有找到,连花根的碎屑都没有,一点希望也没留下。
  她用拳头猛砸地面,用脏手揪扯着自己的头发,但这样起不了任何作用。花已经被偷了,金饰银饰也会另属他人,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急着去找人主持公道。小孤女用指节揉揉眼睛,匆匆赶到商业街上。平日里村长家的门前都挂着噼啪作响的珠帘,自行车载着一筐筐鱼,送到这里来卖掉。而今天,这里摆了一排绑了彩带的矮桌,彩色灯笼在屋檐上摇来晃去。一整个白天,人们会把他们制作的最好看的东西带过来,交给村长保管,当然是在他没有喝醉的情况下。如果他喝醉了,就是他那个警惕性更高的妻子代为保管。
  小孤女本打算抓着他的袖子求他帮忙,这时候屠夫的儿子带来了他的展品:泡菜罐里的一朵花。那是她的花,小孤女看出来了。那就是她被偷走的彼岸花,但花瓣被涂成了白色和金色,还被修剪得破破烂烂,花蕊也变短了。曾经深红色的美丽花儿,现在遍布丑陋的伤口。
  屠夫的儿子看到了她,涨红着脸转开了目光。
  “这是什么?”村长问,用笔尖敲着罐子,“我从来没见过这种花。”
  “我院子里种的花,就在那块平时宰杀动物的地上,经常被鲜血浸湿的地方,种子是我找人寄来的。”
  “这可能是个不常见的品种,但是颜色也太普通了。”村长说,“而且这气味,我的天,闻起来简直像廉价的香水。算了,放这儿跟别的展品一起吧,我们再看看。”然后他转向女孩,露出向日葵一样大大的笑脸,问她,“你今年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呢?一块好看的石头?还是一只蜗牛?”
  真相在她嘴里弥漫着苦味,几乎要让她窒息了,她的血热了又凉。但她看着村长酒醉的脸,又看了看屠夫儿子干净的蓝衬衫,闻到他身上熟肉的味道,她知道没人会相信她,没人。不会有人相信她这个举目无亲、只会自言自语、独自发笑的野孩子。曾经路过的村民们看到的是一朵有着卷曲花冠的红色花朵,而不是这个金色和白色相间的冒牌货。而且她也知道,好多人手里总有一块预备着丢向她的石头。
  “什么也没带来吗?”村长说。她摇了摇头,咬紧了牙关。“那就自己玩儿去吧。去享受节日吧。”
  女孩转身跑了,不再去看她失去的东西。她跌跌撞撞地穿过放过鞭炮的烟雾和成群结队吃着月饼的人。被她撞到的男男女女纷纷张开嘴准备骂人,但看清了是她,都笑着摇摇头。
  直到返回家中,大门猛地开启又合上,房门打开又摔上,她才任由那可怜的真相从她嘴里吐出。
  “天啊,他为什么要毁掉我的花?”她哭喊着,“倘若他只是偷了花而说成是他自己的就好了!但他竟然给它涂上了颜料!还用他母亲的香水掩盖了它的气味!天啊,我真希望我把那朵花吃掉了!”
  她蜷成一团,哭个不停,连鼻子也哭得没知觉了。让她受伤的不仅仅是因为失去了那朵花,而是因为她突然间明白,这个世界和那两枚金银奖品一样,都是为了屠夫的儿子那种人而存在的,而不是为了她这样的人。
  那天夜里下了一场冷雨。雨落在那群狂欢者身上,纸灯笼将他们的脸庞映成了橙色与蓝色。在叫喊与奔跑中,他们冒着雨,步履蹒跚地回到了家中;雨落在制扇匠人身上,她正要接受那枚银橡子和金柳叶,见到下雨,就赶紧把自己得奖的扇子塞进外衣里;雨落在屠夫儿子的身上,他正抱着花回家,见到下雨,就仰起脸来用舌尖接住雨点;雨也落在浑身是泥的小孤女身上,她正坐在院子里,凝视着已经没有花的那个坑。
  雨不停地下,菜园里变得泥泞不堪。雨点砸痛了女孩的肩膀。雨水顺着她缠结的头发流淌下来。
  紧接着——就好像老天爷听到了她口中没说出的愿望一样,这个愿望她没告诉过祖母,也没在养花时吐露过,直到现在才显露出一点来——女孩渐渐消失了。
  她变透明了,就像遇水即化的糖一样,变得更小更光滑,最终融化在雨里,随着雨水一同渗入潮湿的土地。
  在嘴唇模糊掉之前,她口中发出了最后一点声音,是一声叹息。
  她往下渗透的同时,也逐渐地延展开來。以前的小孤女,现在融进了火山灰、蚂蚁窝和白骨堆里,还融进了叶片上的霉菌与树根。她的身体分出许多部分,有的如男人的腰一样粗,有的又像头发一样细。她不断沉下去,直到触到了地底深处的巨型玄武岩柱,即使知道它们的前方是铸成玄武岩柱的火焰,她也浑然忘我地继续往前。
  当她敞开心怀、往下渗透的时候,她终于明白了,虽然曾经的小孤女总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自言自语、一个人生活,可事实上她始终是天地万物的一部分,上至天,下至地,其间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短暂地与天地分离,就像豌豆从豆荚中掉落,但现在终于又回归一体。玄武岩就是她的骨骼,树木是她的牙齿,丰饶的矿产填满了她的肚皮,每片叶子和每块石头都是她的眼睛。她看到了屠夫院子里她那朵可怜的花,被涂成了那副模样,又被丢在一边等着枯萎;但现在已经不再重要了。她自己就是成千上万朵花,数不胜数的花,风也成为了她的头发。
  村民们注意到了她院子里的寂静,开始四处寻找这个小孤女,但没多久就将此事抛在了脑后。她本来就是个野孩子,人人都知道,她这种野孩子要么是找个地方自生自灭了,要么是爬进卡车车斗,跑进了城里,反正想留也留不住。无论如何,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们还有生病的父母、不服管教的孩子和酗酒嗜赌欠下的债务,所以等到寒冬肆虐,风刮得像刀子的时候,他们就都回到自己家里处理自己的烂摊子去了。
  一个春日的清晨,冰柱化作泪水流淌殆尽,屠夫的儿子在空房子旁停下脚步,皱起眉头。他翻过石墙时,弄破了自己的裤子;试着推开变形的门,结果门缓慢地打开了;他用手指敲打着下弯的横梁,听到了里面被蛀蚀的声音。
  等到夏天让整个村庄都柔和起来,老旧菜园里的岩石和荨麻都已经被清理干净,又长又白的甜瓜藤蔓长了出来,结出香甜的果实,整个菜园都是金黄和翠绿的颜色。
  不久,成熟的甜瓜被采摘下来,切开,吃掉了。然后秋天就来了。第一场秋雨淋遍了整个村子。雨夜过后,菜园里忽然绽放出了怪异的红色花朵:像焰火一样灿烂的花儿,花茎细长,却没有叶子。花开得密密麻麻,风从花间吹过,它们顿时摇曳成一片花海。
  屠夫的儿子采了满怀的花,多到他都快抱不住了。他跑到制扇匠人的门前,等她走到门口,就透过大门把花塞给她,他的脸红得就像花一样。孩子们弯下腰来呼吸着花的香甜,又拔掉花当棍子玩儿,或者拿花去逗弄山羊,直到它们把花吃掉。但他们究竟采了多少花并不重要,因为这里有很多很多。
  在他们的身边、头顶和脚底,曾经的小孤女已经拥有了万物,她的笑声中只有一尘不染的喜悦。
  秋天接踵而至,花朵遍布整个村庄,蔓延好几公里,这个村子也成了远近闻名的彼岸花之村,而村庄的旧名字连同那个小孤女的故事一起,飘落到了村里老人那些惝恍的回忆之中。
  屠夫的儿子和制扇匠人一结婚,就搬进了小孤女曾经住的那间空屋。至于那个菜园,屠夫的儿子早已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来清理和修补。在他们的婚礼上,他送给她一条金项链和一对金耳环,它们沉重而又柔软。
  两个人的婚后生活既幸福又不幸。人们总是这样,爱情褪去了,接着两看生厌,时间再长一点,又重新找回了相互扶持的感情;他们一起养孩子,揍孩子,给他们拼凑学费;慢慢变老、变瞎、脾气变坏,最后拄着拐杖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夫妻俩死后,他们的大女儿从城里回来整理他们的遗物,把那些能卖掉的、还能用的和没什么用处的东西都分门别类放在一边。她把衣服叠起来,打开箱子,掀起了几十年的灰尘。她随手把什么东西扔到了那堆没什么用处的东西上面,那是一枚别针,上面的橡子已经变形了,银漆也已经剥落,还有一只柳叶形状的胸针,表面的镀金脱落,显出内里的黄铜来。
  【责任编辑:吴玲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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