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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刚进办公室,电话就来了。舍儿脸上阴间多云,似乎还有零星小雨,聪明的小陈便主动替她接电话。
"你好请问你找谁﹖"小陈大学才毕业两年,尚有激情,接起电话语气端正、口齿伶俐,一派阳光少年的样子。
电话那边是个男人,说找舍儿。小陈把电话递过去,舍儿似乎已经知道是谁,鼻子里不情愿地哼出一声。
"费师傅吗﹖"那边听上去似乎并不在意被冷落,"我说师傅啊,你怎么早上牛奶都不喝就走了呢﹖"
舍儿继续拉着脸,并不回答。不过电话还是放在耳朵上。于是那边继续说了:"中午我想吃鱼香肉丝,务必请费师傅回来给做一个"
打电话的是舍儿的丈夫汪海,也就他才会如此不要脸。昨天晚上两个人大吵一顿,汪海嫌舍儿手机费用得多了,工资属于第三世界的舍儿不由得恼羞成怒,进了卧室,砰地把门关上。汪海一见大事不好,忙在外面不停敲门,嘴里还配合着喊:"当当当,当当当--"
舍儿冷着嗓子问:"请问你找谁﹖"
"我就找你呀"汪海说。
舍儿和汪海结婚3年了,汪海工作忙,很少在家待,他们1岁的小女儿经常放在父母家。所以,费舍儿很珍惜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没想到两个人正头靠着头看电视,汪海突然阴险地提起手机话费的事情。舍儿做贼心虚,这一个月电话的确打得多了点,漫漫长夜,又没什么事情,和几个女朋友骂骂老公,夸夸孩子,也是打发寂寞的好方法,有什么不可﹖难道不让我说话,想憋死我不成﹖
想被疼爱的心遭此打击,舍儿委屈得泪如雨下。汪海跟在屁股后面做诸多弥补,最终也无济于事。早上舍儿悄悄溜出门,回来的时候看见汪海做好早点后又躺回沙发上去睡回头觉了,四仰八叉地。她不想说话,甩手走了。
费舍儿单位里有个科长,一个大男人,但很喜欢评头论足,比方今天谁来上班穿了件新衣服,女人们都没发现,他倒看见了,赶紧凑过去说好看呀,多少钱,打折不,花色素呀艳呀什么的。舍儿平时很不待见这样的男人,结果一次大家坐在一起开玩笑地说什么,这个科长突然说了一句:"30岁以上的女人,我连话都不想跟她们说。"
当时光顾着讨好身边的女青年了,没成想还坐着舍儿这么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于是等下次科长叫舍儿费小姐时,舍儿便不客气地说:"别肉麻,我已经三十多岁了,少拿小姐这个词恶心我。"
"那就费女士。"他继续献殷勤一般,这样的人倒是都有这点好处,脸皮厚嘴甜。
"少来"舍儿在走廊上大步向前,做出"拒腐蚀永不沾"的样子。
"那怎么办﹖"科长站住了,无比委屈状
"请你叫我费师傅。"舍儿严肃地回答。
那以后,单位还没大张旗鼓地如此叫她,汪海倒先叫上了。整天费师傅长费师傅短的,还说就这么叫起来好听,舍儿今天听他的口气,是想中午请她吃饭弥补一下了。还鱼香肉丝呢,就这破水平
"说吧,"她拿出架子,"你打算怎么办﹖"
办公室里不好斗嘴,得饶人处且饶人。汪海也是看中她爱面子这一点,才把电话打到办公室来的。
"请费师傅吃饭同意不﹖"
"吃什么呀--"舍儿拖出官腔。
"您看着办,想吃什么就给上什么"
"我想吃你--"这边话一出口,小陈的头立刻就抬了起来,瞪着她看。舍儿这才发现话说失态了。汪海却已经喜笑颜开,知道风暴已经过去,连忙表态:"吃吧吃吧,我乐意得很"
舍儿的心情算是好了。上午去签字的时候,和娘娘腔科长还主动开了几句玩笑。科长心情也不错,奉承舍儿道:"大家都看看,现在结了婚的女人和没结婚的女人有什么区别﹖简直就是要让广大的男同志犯错误嘛。"
这话舍儿爱听,她呵呵笑着,心想下次科长要叫她小姐,可以暂时同意了。
中午很快到了,舍儿知道汪海那话不过是随便打发她的,就和同事去了食堂。两个菜,辣子鸡丁、莲花白,凑到一桌坐好,老黄提议什么时候大家抓阄儿去吃顿香辣蟹。几个人点头同意,但也和往常一样,首先会想能抓个冤大头更好,省得抓什么鬼阄儿。群众吃饭其实也和"纪念巴甫洛夫"一样,由头是需要大家仔细挖掘的。你一嘴,我一舌,凑东凑西,终于想到了一个吃饭理由:老黄家刚买了一套高级床罩,前两天他自己吹牛来着,说高级得不得了,八件套三千多块钱。
"为老黄的床罩干杯"舍儿提议,小陈赶紧附和,这家伙单身,常年胃亏肉,只要说吃饭,没有他不高兴的。
老黄没想到会引火烧身,饭也不好好吃了,脸上的肌肉也不好好配合了。嘴里嘟囔着:"正因为买了高级床罩,所以才没钱请吃饭。"
"不行,"舍儿痛打落水狗,"拿你枕套一个角,就够我们吃三顿。不吃你吃谁﹖"
"费师傅请饶命,"老黄说,"要不哪天我单独请你﹖"
"想让我当叛徒,"舍儿满脸严肃,"同志们,我费师傅是这样的人吗﹖"
"当然不是"大家喊。
舍儿喜欢这样胡闹,胡闹的效果是一天枯燥的工作和生活都有了回报。
费舍儿晚上还上着一个英文班,其实学英文也不为什么,只是觉得一天什么都不学,心里怵得慌。眼看三十多了,人才市场"闲人与狗不得进入"的牌子就要对她高高举起了,不学吧,万一碰到什么风吹草动怎么办,学吧,又学什么呢﹖大学上的是政治经济学,结果政治不是政治,经济不是经济,幸好汪海挣钱还可以,也服从她的管理,使她在家里才找到了那么一点点政治和经济的味道。
今天晚上要上课。同伴是她的大学同学王燕,王燕现在在财政厅工作,半年后要去英国培训。她是当真来学的,费舍儿其实有点陪读的意思。快下班的时候,她给汪海打电话,说女儿今天由他负责去接,因为她的父母晚上有应酬--别看老头老太太退休了,可业余活动还挺多,晚上是合唱团聚餐。
汪海心不在焉地哼哈着,办公室里人多嘴杂,费舍儿不放心他的散漫,可又不好意思喊出来。放下电话又犹豫,是不是再盯着打过去一个,可听起来汪海似乎在忙。算了,他又不是孩子,接的姑娘还是跟他姓,说一遍足矣
王燕在寰岛酒店的下面等她,叉着手,一副女处长的派头。费舍儿估计她从英国回来该升官了,于是从知道消息的那一天开始就很正式地叫她王处。没人的时候王燕答应得斩钉截铁,有时候两个人吃饭什么的,她耍赖还会对舍儿说:"去,把饭给王处长端过来"
这个班里的人多是她们这个年纪的惶惶之徒,又想干点什么,又没什么具体目标,所以就奔着外语来了。老师倒年轻,胡子一根没有,戴副小白眼镜,第一节课就给大家分英文名字,轮到费舍儿,她红着脸站起来,嗫嚅着说:"我这名很英国化,只要你们把舌头放大点即可"
"白眼镜"嘴里念叨了两声,点头说:"还真是,那你就不用改了。"
今天的课是要上台做情景对话,让大家说说钱多钱少各有什么好处,一个正方一个反方。费舍儿和一个男同学做对子,男同学说钱多了好,费舍儿说钱少了好。
拿了条子,费舍儿开始想怎么能让这个论题成立。钱少了怎么好﹖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嘛。用中文她都想不出个道理来,还要用英文!
"白眼镜"有病吧﹖
不过等真走到讲台上了,舍儿还是拐出几句,如果钱少的话,生活可以更简洁、实用,人会有更多的时间待在家里,人际关系能好点什么的。对面的男同学英文不如她,张口结舌,光会说个想吃啥就能吃啥,俗得一塌糊涂。结果自然舍儿大胜
心情好,和王燕回家的路上就难免缠绵了一会儿,各自拉各自单位的是非,舍儿又把昨天晚上和汪海的故事重新讲了一遍。王燕笑着说:"你做得对他凭什么说你的手机费多"
可惜的是,费舍儿自认为还算美满的一天回到家才发现还没结束--汪海抱着脸上全是泪痕的女儿坐在大沙发上沉默不语。她朝汪海扬眉示意询问,汪海怒气冲冲地把头一拧。原来他果真忘了去接女儿,老头老太太一气之下,电话急召汪海回家。汪海刚一进门,就被训斥了一顿。汪海怎么会不气﹖
晚上洗完,收拾完,舍儿靠着汪海躺下。汪海恨恨地一言不发,舍儿赶紧献媚,给他讲英文课上的收获。汪海终于忍不住,"嘁"的一声,说:"你真有本事啊,就拿英文形容形容现在的我,就算你学到知识了。"
舍儿说,那还不容易﹖
"那你说个词可得准确"
"Long and long and long long face("马"脸拉得长而又长)准确吗﹖"舍儿说。
汪海愣愣地看着她,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扑过去,把她压到身子下面胳肢,说:"准确吗?准确吗﹖还是不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