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帮母亲收拾家时,大衣柜里的一个木匣子引起了我的兴趣,母亲笑着说:“你长大了,看看吧!”
　　木匣子有些年代了,古朴而笨拙,但很考究,看得出它是上代人或更上一代人装贵重物品用的。
　　我对这个木匣行了十秒钟注目礼,然后轻轻打开。可是木匣里根本没有什么贵重物品,只有一些玻璃碎片。我转头看母亲,她嘴角含着笑:“还记得这些玻璃原来是什么吗?”
　　我更加迷惘了,母亲的意思难道是——我曾经知道它们是什么?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母亲这才告诉我真相。这些碎玻璃的前身是一只天鹅,是父亲当年带母亲去大连时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在四、五十年代,能出去旅行,可是再时髦不过的事了。母亲说这只玻璃天鹅是她生命中最珍贵的纪念品了。
　　“可是它怎么碎了呢?”我拿起匣子里一片碎玻璃,依稀可见那是一只翅膀。
　　“被你打碎了呀!”母亲也从匣子里拿起一片碎玻璃,脸上浮现出令人难以理解的表情,我不敢相信,那表情里流露出的是一种骄傲。“你用弹弓打的。”
　　母亲说出这句话后,我才朦胧记起,我小时候最喜欢的游戏就是打弹弓了,虽然技艺很差,但我练得很刻苦。
　　母亲说,那时我天天和一帮野孩子混在一起,比赛弹弓功夫,结果我总是差强人意,被别的孩子嗤笑,为此我常一个人百折不饶地练习。
　　那时我对母亲藏在大衣柜上锁抽屉里的东西很好奇,有一次母亲一时疏忽,忘记锁抽屉。我找到了木匣子里的玻璃天鹅,便偷偷带出去玩。下午回家时,父母都不在家,我把玻璃天鹅摆在墙上,拿起弹弓,口中念念有词:反正也打不准。
　　这一切,正好被回家站在门口的母亲看到,她没上前阻拦,为的是保护一个孩子的自尊心。母亲说,我连发了7、8颗石子,可是就是打不中天鹅。最后一颗石子,大概是我口袋里最后一颗了,我聚精会神地瞄准,最后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我的最后一颗石子居然打中了玻璃天鹅,玻璃天鹅“砰”地一声,碎开了。
　　当母亲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才依稀记得那天发生的事情。但我不记得这些碎玻璃怎么处理的。“你最后把它们扔了。”母亲说:“其实,当时你打碎玻璃天鹅时,我很心疼,可是我知道,你从来没有打中过一次。本来我想冲过去夸奖你终于成功了,但是我怕我的出现会让你更害怕,因为,我看到你吓得哭了,跑过去,蹲在地上,不停地抓那些碎玻璃,然后,手捧着碎玻璃用尽全身力气扔出墙外……”
　　我怔在那里,母亲又说:“许多年来,我一直保存着这些碎玻璃,其实它们碎的那一刻,我看到天鹅飞了起来,那么骄傲,那么美丽,可是我的孩子,你却从不提这件事。”
　　这么多年,母亲也一直没提这件事。因为在母亲心里,她认为对我小小自尊心的呵护比我犯的错重要,比我的成功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