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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解放军某部迫击炮连连长焦振东退伍后，经过过五关斩六将似的笔试、面试、测评……终于考进了公务员队伍，被安置到北方河保护区管理局宣教科。上班第一天，局人事科的人带他去宣教科报到。
接待他的是宣教科的副科长。人事科的人对焦振东说，你们宣教科一共有两个科长，一个是这位副科长，还有一个正科长。员就你一个，物以稀为贵，今后八成得你领导两个科长了！焦振东连忙立正道：岂敢，岂敢。我是个新兵，局里老同志都是我的领导。
寒暄过后，人事科的人走了。副科长让焦振东坐下，简单问了问他的履历、家庭及个人特长等方面的情况，焦振东都一一作答。末了，副科长说，小焦同志，咱局是个新单位，机关暂时租写字楼办公，办公室比较紧张。宣教科就两间办公室，你看，你愿意和我一屋，还是和正科长一屋？
如果焦振东是地方干部，对地方上的官场职务称呼的微妙之处有所了解，听出了副科长问话里的蹊跷；或者多个心眼，说个活络话：我在哪屋都行，您看着安排就是了。这样，还不至于刚见面就给领导闹个不愉快。偏偏焦振东人虽然复员了，思维却没复员，没从“三点一线”的模式中走出来，不等副科长的话音落，就雷厉风行地回答：副科长，我和您一个屋。不打扰科长了。焦振东只能做出这样的取舍。他在炮团作训股当参谋时，就是郭股长一个办公室，他和杨副股长一个办公室。这很正常。正职就是正职，副职就是副职。当办公室紧张的时候，当员的只能在副职的办公室里挤。
然而，副科长对焦振东的选择似乎颇为意外。他打个愣神，干咳了一声，板着脸说：也好，也好。说着，操起电话，向局办公室要了一套桌椅板凳。挂完电话，副科长就面向电脑屏幕，噼里啪啦继续打材料，无暇理睬焦振东了。
焦振东坐着无聊，捱了好一会儿，听走廊里传来一阵搬东西的声响，知道是桌椅送来了，便起身前去迎接。推开门一看，办公室的人吆吆喝喝地把办公桌椅往另一间办公室抬。焦振东赶紧跑过去，接过办公桌往副科长屋搬，说，办公桌是给我的，我在这屋办公。办公室的人停住脚步，疑惑道：你在这屋办公？谁安排的？焦振东说，这屋的副科长啊。副科长？办公室的人还是不解，你没搞错？没错，焦振东边往屋里拖办公桌边说，副科长亲口说的。办公室的人还是不托底，问副科长：副科长，桌椅送来了，放哪屋？副科长埋头摆摆手，干巴巴道，放窗户跟前吧。桌子放下、稳好后，办公室的人用十分复杂的目光打量一眼焦振东，也干咳一声，表情怪异地离开了。
二
焦振东在靠窗的办公桌坐下之后，一时不知自己干点什么好。副科长只顾自己打材料，也没安排他具体干什么。闲着没事，焦振东就从报夹子上取报纸看。翻了一会儿报纸，觉着还是应该自己找点活干，便起身去拿暖水瓶，出去打热水。
如果焦振东径直去开水间打来这壶水，后来的事情还不至于发展得那么拧巴。偏偏他勤快得过了头，路过宣教科另一间办公室时，觉得应该顺便为这屋的科长也捎壶热水。再顺便自我介绍，认识一下科长。这样想着，他就敲了科长办公室的门。
请进！屋里传来一声婉转清脆的女人嗓音。科长是位女士？焦振东当兵12年，班长、排长、连长……所有的顶头上司清一色是男的，这里的科长居然是个女的。有意思！在女领导的手下干工作是什么滋味？焦振东没体验过。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步入科长办公室的刹那间，心里竟然有些兴奋。
报告科长，我叫焦振东，是新报到的宣教科转业干部。焦振东双腿并拢，呈立正姿势自我介绍。
女科长很年轻，坐在老板台后面，手扶着黑框眼镜腿，优雅而好奇地打量拎暖水瓶的焦振东。啊，知道，知道！女科长顿悟，忙不迭地从老板台后站起来，迎过来说，听局长说要给我们派个军转干部嘛，这么快就报到了？握手，让座，倒茶……一应的欢迎程序完成后，女科长才在老板台后坐下，不无抱怨地说：这个副科长，新同志来了，也不领过来给我介绍一下。又关切地问：办公室安排在哪屋了？
副科长说咱宣教科办公室紧张，让我和他一屋办公。焦振东答道，办公桌都安置好了。
你和副科长一间办公室……不妥吧？不知为何，女科长皱起眉毛，摇头说，不妥不妥，你应该和我一个屋办公。哪能和副科长一屋呢？
焦振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地方上有这规矩吗？一把手办公室是二人间，二把手是单间？抑或，这位女科长的境界高，把困难留给自己，方便让给别人……也许，地方兴这么着：一把手屋里配个员，支使起来随叫随到，像配个秘书似的……心是这么想的，嘴上还只能打圆场说，可能副科长考虑您是女领导，一个人办公方便些吧。
副科长想的就是多。女科长释然一笑，说，他怎么就没想到：咱俩一屋，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呢。
女科长的这句玩笑话，令焦振东感觉亲切、放松，刚进屋时的拘谨和忐忑一扫而光。到底是科长，水平就是比副科长高，初次见面，三、二分钟内就消除了下级的紧张情绪。能和这样的女上司在一个办公室里办公，感觉一定很愉快。放松下来的焦振东又犯下一个错误——一般情况下男人们普遍会犯的错误：科长，您……如果您认为我和副科长一屋办公不妥，我……我搬过来也行。
什么叫也行，必须的啊！女科长憨着嗓子又说句玩笑话，而且说干就干。走，我帮你到副科长那屋，把桌子搬过来。
于是，焦振东上班的第一天就搬了一次家。搬家的时候，副科长坐在原地没动地方，还在打电脑。焦振东偷着瞥了一眼，副科长的面色比先前和缓了许多，并且气定神闲，仿佛他早料到焦振东会滚蛋似的。
三
和女领导在一屋办公的感觉就是好，和爱开玩笑的女领导在一屋办公的感觉尤其好，和爱开玩笑且年轻貌美的女领导在一屋办公的感觉好上加好，和爱开玩笑、年轻貌美且善解人意的女领导在一屋办公的感觉简直就是好极了。这是焦振东上班一周的切身感受。
这七天里，焦振东仿佛掉进幸福堆里了。论起来才知道，女科长的芳龄不满30岁，比焦振东还小3岁。这使焦振东的心情多少有点复杂。 哎呀，那我得叫你大哥。女科长像窥透了他的心理，立刻便以小妹自居道：焦哥，你在关键时刻可得支持妹子呀！叫得焦振东心里酸溜溜、麻酥酥，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哪里哪里，你是领导，今后还望科长多关照……
其实，科长妹子对焦哥的关照，从他搬到这间办公室就体现出来了。她没像那屋的副科长，让焦振东的办公桌孤零零靠窗摆放，离他的老板台八丈远。科长妹子让他把办公桌与她的老板台并在一起，形成对面桌办公的局面。焦振东的办公桌比科长的老板台矮，还短了一截，并排放在一起，视觉上不舒服，不过焦振东感觉很舒服，仿佛重温到昔日部队里官兵一致的平等，甚至比平等还要高出一个层次。焦振东要泡茶，女科长从老板台拉匣里扔过来一包“铁观音”；焦振东想出去抽支烟，女科长拦住他，说就在屋里抽吧，我不怕烟味，我家那口子就是个烟鬼……不久，焦振东还与她家的“烟鬼”见了面——女科长做东，在“独一处豆捞”设宴欢迎焦哥，作陪的是科长妹子家的“烟鬼”和她大学的一个女同学。席间才知道，科长家的“烟鬼”也是个转业兵，而且和焦振东同属一个部队……因了这层关系，“豆捞”这顿酒能不酒逢知己千杯少吗？“酒鬼”喝成了什么样，焦振东记不清了，他自己醉得一塌糊涂，怎么回的家都不知道了。第二天上班，对面桌的科长妹子不时地瞅着他发笑。焦振东以为科长笑他昨晚的醉态，正不好意思间，科长说话了：知道昨晚谁送你回家吗？喝多了，让科长见笑。焦振东窘道，我真记不得了。科长说，是我那个大学女同学。哎呀，我醉成那样，麻烦人家……焦振东语无伦次了。科长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自责。过了一会儿，终于憋不住说：你没看出来吗，我那个女同学对你颇有好感。她回家后给我来了电话，话里话外套你这兵哥哥的情况。我告诉这傻妮子死心吧，兵哥哥家的小孩儿都会打酱油啦！说着，又咯咯笑个不停。笑得焦振东好不惭愧……
四
幸福的七天一眨眼就过去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的苦恼和彷徨。焦振东转业正赶上地方的机关人事制度改革。市直各单位的公务员带长的实行竞聘上岗，不带长的实行双向选择。这七天，科里一直没安排他什么正经工作，原因是正副科长们都集中精力准备竞聘材料。
待到焦振东觉察到一点风声时，局里人事制度改革已经悄然启动。上班第八天的头午，局机关全体在会议室集中，进行民主测评。焦振东接到了一份《民主测评表》。在宣教科科长竞聘者一栏里，焦振东看见了两个名字：傅祥明和郑丽敏。傅祥明的现职务是宣教科科长，竞聘的还是宣教科科长；郑丽敏的现任职务是宣教科副科长，她竞聘的也是宣教科科长，两人争一个正科职务。原来，女“科长”叫郑丽敏，她是副科长啊。“副”科长是傅祥明，他才是正科长……正科长姓傅，副科长姓郑。咋这么巧呢，宣教科正副科长的姓氏和职务的指向恰恰相反。好不容易考上公务员，七天里，他稀里糊涂把郑副科长当科长，把正科长傅祥明当副科长了。上班第一天，他就往傅科长的屋里挤。还有，后来每天给办公室打开水，他先打郑副科长这屋，擦地也先擦这屋，那天接待媒体记者，他也往郑副科长屋里领，还向他们介绍：这是我们科长，把傅科长晾在一边……他都干了些什么啊？
焦振东觉得自己可能是世上最倒霉的转业干部了。刚复员，领章帽徽摘下没几天，就遭遇地方官场上客套、恭维的潜规则——日常称谓上对副职官员“副”字的习惯性省略。而在部队，正职和副职在称呼上钉是钉铆是铆，李班副、张排副、何副指导员、梁副营长……就像美国的副总统拜登，在什么时候那个副字都是万万去不得的啊。到了咱们这地方，人们偏偏就把副字给去了。去了也就去了，偏偏遇到了这么两个姓氏……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焦振东亡羊补牢，他在傅祥明的后面画了圈。画完后，又觉得对不起郑副科长的“铁观音”、“烟鬼”、“豆捞”……一咬牙便在郑丽敏后面也画了圈。结果，焦振东的《民主测评票》就成了废票。
一个月后，竞聘结果揭晓：宣教科两个带长的都原地未动，傅明祥仍任科长，郑丽敏还是副科长。接着是一般干部双向选择。焦振东选择了宣教科，傅明祥却没选择焦振东。宣教科需要能耍笔杆的，不需要打隔山炮的。焦振东成了编外人员，待岗半年多，才好不容易被新组建的巡防科收容。到巡防科的科长办公室报到时，心有余悸的焦振东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科长您贵姓？
责编/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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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军某部迫击炮连连长焦振东退伍后，经过过五关斩六将似的笔试、面试、测评……终于考进了公务员队伍，被安置到北方河保护区管理局宣教科。上班第一天，局人事科的人带他去宣教科报到。
接待他的是宣教科的副科长。人事科的人对焦振东说，你们宣教科一共有两个科长，一个是这位副科长，还有一个正科长。员就你一个，物以稀为贵，今后八成得你领导两个科长了！焦振东连忙立正道：岂敢，岂敢。我是个新兵，局里老同志都是我的领导。
寒暄过后，人事科的人走了。副科长让焦振东坐下，简单问了问他的履历、家庭及个人特长等方面的情况，焦振东都一一作答。末了，副科长说，小焦同志，咱局是个新单位，机关暂时租写字楼办公，办公室比较紧张。宣教科就两间办公室，你看，你愿意和我一屋，还是和正科长一屋？
如果焦振东是地方干部，对地方上的官场职务称呼的微妙之处有所了解，听出了副科长问话里的蹊跷；或者多个心眼，说个活络话：我在哪屋都行，您看着安排就是了。这样，还不至于刚见面就给领导闹个不愉快。偏偏焦振东人虽然复员了，思维却没复员，没从“三点一线”的模式中走出来，不等副科长的话音落，就雷厉风行地回答：副科长，我和您一个屋。不打扰科长了。焦振东只能做出这样的取舍。他在炮团作训股当参谋时，就是郭股长一个办公室，他和杨副股长一个办公室。这很正常。正职就是正职，副职就是副职。当办公室紧张的时候，当员的只能在副职的办公室里挤。
然而，副科长对焦振东的选择似乎颇为意外。他打个愣神，干咳了一声，板着脸说：也好，也好。说着，操起电话，向局办公室要了一套桌椅板凳。挂完电话，副科长就面向电脑屏幕，噼里啪啦继续打材料，无暇理睬焦振东了。
焦振东坐着无聊，捱了好一会儿，听走廊里传来一阵搬东西的声响，知道是桌椅送来了，便起身前去迎接。推开门一看，办公室的人吆吆喝喝地把办公桌椅往另一间办公室抬。焦振东赶紧跑过去，接过办公桌往副科长屋搬，说，办公桌是给我的，我在这屋办公。办公室的人停住脚步，疑惑道：你在这屋办公？谁安排的？焦振东说，这屋的副科长啊。副科长？办公室的人还是不解，你没搞错？没错，焦振东边往屋里拖办公桌边说，副科长亲口说的。办公室的人还是不托底，问副科长：副科长，桌椅送来了，放哪屋？副科长埋头摆摆手，干巴巴道，放窗户跟前吧。桌子放下、稳好后，办公室的人用十分复杂的目光打量一眼焦振东，也干咳一声，表情怪异地离开了。
二
焦振东在靠窗的办公桌坐下之后，一时不知自己干点什么好。副科长只顾自己打材料，也没安排他具体干什么。闲着没事，焦振东就从报夹子上取报纸看。翻了一会儿报纸，觉着还是应该自己找点活干，便起身去拿暖水瓶，出去打热水。
如果焦振东径直去开水间打来这壶水，后来的事情还不至于发展得那么拧巴。偏偏他勤快得过了头，路过宣教科另一间办公室时，觉得应该顺便为这屋的科长也捎壶热水。再顺便自我介绍，认识一下科长。这样想着，他就敲了科长办公室的门。
请进！屋里传来一声婉转清脆的女人嗓音。科长是位女士？焦振东当兵12年，班长、排长、连长……所有的顶头上司清一色是男的，这里的科长居然是个女的。有意思！在女领导的手下干工作是什么滋味？焦振东没体验过。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步入科长办公室的刹那间，心里竟然有些兴奋。
报告科长，我叫焦振东，是新报到的宣教科转业干部。焦振东双腿并拢，呈立正姿势自我介绍。
女科长很年轻，坐在老板台后面，手扶着黑框眼镜腿，优雅而好奇地打量拎暖水瓶的焦振东。啊，知道，知道！女科长顿悟，忙不迭地从老板台后站起来，迎过来说，听局长说要给我们派个军转干部嘛，这么快就报到了？握手，让座，倒茶……一应的欢迎程序完成后，女科长才在老板台后坐下，不无抱怨地说：这个副科长，新同志来了，也不领过来给我介绍一下。又关切地问：办公室安排在哪屋了？
副科长说咱宣教科办公室紧张，让我和他一屋办公。焦振东答道，办公桌都安置好了。
你和副科长一间办公室……不妥吧？不知为何，女科长皱起眉毛，摇头说，不妥不妥，你应该和我一个屋办公。哪能和副科长一屋呢？
焦振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地方上有这规矩吗？一把手办公室是二人间，二把手是单间？抑或，这位女科长的境界高，把困难留给自己，方便让给别人……也许，地方兴这么着：一把手屋里配个员，支使起来随叫随到，像配个秘书似的……心是这么想的，嘴上还只能打圆场说，可能副科长考虑您是女领导，一个人办公方便些吧。
副科长想的就是多。女科长释然一笑，说，他怎么就没想到：咱俩一屋，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呢。
女科长的这句玩笑话，令焦振东感觉亲切、放松，刚进屋时的拘谨和忐忑一扫而光。到底是科长，水平就是比副科长高，初次见面，三、二分钟内就消除了下级的紧张情绪。能和这样的女上司在一个办公室里办公，感觉一定很愉快。放松下来的焦振东又犯下一个错误——一般情况下男人们普遍会犯的错误：科长，您……如果您认为我和副科长一屋办公不妥，我……我搬过来也行。
什么叫也行，必须的啊！女科长憨着嗓子又说句玩笑话，而且说干就干。走，我帮你到副科长那屋，把桌子搬过来。
于是，焦振东上班的第一天就搬了一次家。搬家的时候，副科长坐在原地没动地方，还在打电脑。焦振东偷着瞥了一眼，副科长的面色比先前和缓了许多，并且气定神闲，仿佛他早料到焦振东会滚蛋似的。
三
和女领导在一屋办公的感觉就是好，和爱开玩笑的女领导在一屋办公的感觉尤其好，和爱开玩笑且年轻貌美的女领导在一屋办公的感觉好上加好，和爱开玩笑、年轻貌美且善解人意的女领导在一屋办公的感觉简直就是好极了。这是焦振东上班一周的切身感受。
这七天里，焦振东仿佛掉进幸福堆里了。论起来才知道，女科长的芳龄不满30岁，比焦振东还小3岁。这使焦振东的心情多少有点复杂。 哎呀，那我得叫你大哥。女科长像窥透了他的心理，立刻便以小妹自居道：焦哥，你在关键时刻可得支持妹子呀！叫得焦振东心里酸溜溜、麻酥酥，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哪里哪里，你是领导，今后还望科长多关照……
其实，科长妹子对焦哥的关照，从他搬到这间办公室就体现出来了。她没像那屋的副科长，让焦振东的办公桌孤零零靠窗摆放，离他的老板台八丈远。科长妹子让他把办公桌与她的老板台并在一起，形成对面桌办公的局面。焦振东的办公桌比科长的老板台矮，还短了一截，并排放在一起，视觉上不舒服，不过焦振东感觉很舒服，仿佛重温到昔日部队里官兵一致的平等，甚至比平等还要高出一个层次。焦振东要泡茶，女科长从老板台拉匣里扔过来一包“铁观音”；焦振东想出去抽支烟，女科长拦住他，说就在屋里抽吧，我不怕烟味，我家那口子就是个烟鬼……不久，焦振东还与她家的“烟鬼”见了面——女科长做东，在“独一处豆捞”设宴欢迎焦哥，作陪的是科长妹子家的“烟鬼”和她大学的一个女同学。席间才知道，科长家的“烟鬼”也是个转业兵，而且和焦振东同属一个部队……因了这层关系，“豆捞”这顿酒能不酒逢知己千杯少吗？“酒鬼”喝成了什么样，焦振东记不清了，他自己醉得一塌糊涂，怎么回的家都不知道了。第二天上班，对面桌的科长妹子不时地瞅着他发笑。焦振东以为科长笑他昨晚的醉态，正不好意思间，科长说话了：知道昨晚谁送你回家吗？喝多了，让科长见笑。焦振东窘道，我真记不得了。科长说，是我那个大学女同学。哎呀，我醉成那样，麻烦人家……焦振东语无伦次了。科长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自责。过了一会儿，终于憋不住说：你没看出来吗，我那个女同学对你颇有好感。她回家后给我来了电话，话里话外套你这兵哥哥的情况。我告诉这傻妮子死心吧，兵哥哥家的小孩儿都会打酱油啦！说着，又咯咯笑个不停。笑得焦振东好不惭愧……
四
幸福的七天一眨眼就过去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的苦恼和彷徨。焦振东转业正赶上地方的机关人事制度改革。市直各单位的公务员带长的实行竞聘上岗，不带长的实行双向选择。这七天，科里一直没安排他什么正经工作，原因是正副科长们都集中精力准备竞聘材料。
待到焦振东觉察到一点风声时，局里人事制度改革已经悄然启动。上班第八天的头午，局机关全体在会议室集中，进行民主测评。焦振东接到了一份《民主测评表》。在宣教科科长竞聘者一栏里，焦振东看见了两个名字：傅祥明和郑丽敏。傅祥明的现职务是宣教科科长，竞聘的还是宣教科科长；郑丽敏的现任职务是宣教科副科长，她竞聘的也是宣教科科长，两人争一个正科职务。原来，女“科长”叫郑丽敏，她是副科长啊。“副”科长是傅祥明，他才是正科长……正科长姓傅，副科长姓郑。咋这么巧呢，宣教科正副科长的姓氏和职务的指向恰恰相反。好不容易考上公务员，七天里，他稀里糊涂把郑副科长当科长，把正科长傅祥明当副科长了。上班第一天，他就往傅科长的屋里挤。还有，后来每天给办公室打开水，他先打郑副科长这屋，擦地也先擦这屋，那天接待媒体记者，他也往郑副科长屋里领，还向他们介绍：这是我们科长，把傅科长晾在一边……他都干了些什么啊？
焦振东觉得自己可能是世上最倒霉的转业干部了。刚复员，领章帽徽摘下没几天，就遭遇地方官场上客套、恭维的潜规则——日常称谓上对副职官员“副”字的习惯性省略。而在部队，正职和副职在称呼上钉是钉铆是铆，李班副、张排副、何副指导员、梁副营长……就像美国的副总统拜登，在什么时候那个副字都是万万去不得的啊。到了咱们这地方，人们偏偏就把副字给去了。去了也就去了，偏偏遇到了这么两个姓氏……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焦振东亡羊补牢，他在傅祥明的后面画了圈。画完后，又觉得对不起郑副科长的“铁观音”、“烟鬼”、“豆捞”……一咬牙便在郑丽敏后面也画了圈。结果，焦振东的《民主测评票》就成了废票。
一个月后，竞聘结果揭晓：宣教科两个带长的都原地未动，傅明祥仍任科长，郑丽敏还是副科长。接着是一般干部双向选择。焦振东选择了宣教科，傅明祥却没选择焦振东。宣教科需要能耍笔杆的，不需要打隔山炮的。焦振东成了编外人员，待岗半年多，才好不容易被新组建的巡防科收容。到巡防科的科长办公室报到时，心有余悸的焦振东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科长您贵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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