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12月18日(甲申)，身为国民党副总裁、国民党中政会主席、国民参政会议长的汪精卫作出了其人生的第二次重大决定，携妻子陈璧君及秘书长秘密逃出重庆，走上了“投日叛国”的不归之旅。29日，汪在河内发出“艳电”，公开与以蒋介石为首、坚持抗日的国民政府决裂，随之遭国民党中央开除党籍。
　　当其日十，以往的峥嵘岁月荣辱浮沉，就像一部难忘的老电影，在汪精卫的眼前不断重放：从广东府试“第—”、到广东水师提骨李准的家庭教师；从参与创建同盟会，到行刺满清摄政王载沣，“慷慨歌燕市，从容做楚囚”；从与杨度组织“国事共进会”、“进德会”，到“告别革命”、赴法逍遥八载；从再次奉召回国，涉足政治，到成为孙中山接班人、国民政府主席兼军事委员会主席；从宁汉对峙到宁汉合流，与蒋介石几度反目几度握手，甚至因对日主和而代蒋受过，遇刺负伤；直到再度与蒋介石分道扬镳，出马“收拾时局”，汪精卫看着自己走过的人生道路，一定五味杂陈，感慨万千。自负而懦弱的他，深知自己“书生意气”十足，也曾多次萌生“不讲政治”的念头，却始终无法摆脱“天下”的缠绕，以致每当大事关节，反易冲动，往往作出错误抉择。只是这一次之错，堪称致命虽——虽“悔亡”却不可挽回。
　　“弗遇过之，飞鸟离之，凶。是谓灾眚。”“鸟焚其巢，旅人先笑后号啕。
　　丧牛于易，凶。”1938年年卦《小过》上六及其变卦《旅》之上九爻辞，分明判定了汪精卫此行的结局。1940年3月，汪精卫伪国民政府在南京正式成立，汪任“行政院长”兼“国府主席”。从此，他再次陷入有名无实、身不由己、“先笑后号啕”的困境，直至“鸟焚其巢”、“丧牛于易”。①1944年11月，汪精卫在日本“日暮穷途”之际病死于名古屋。曾经的民国美男子，据说临死前已不成人样。真是呜呼衷哉。
　　有人说，没有周佛海、陈璧君的从旁煽惑，汪也许不至于如此“堕落”；这固然不假，但像陈寅恪这样的识者，就知道那只是表象。陈先生曾有一首吊汪诗，其中写道“阜昌天子颇能诗，集选中州未肯遗，阮璃多才原不忝，褚渊迟死更堪悲。千秋读史心难问，一局收枰胜属谁。世变无穷东海涸，冤禽公案总传疑。”可见陈不仅把汪精卫和南宋的傀儡皇帝刘豫相提并论，而且对“精卫填海”的悲剧，深表同情。而《小过》恰有飞鸟之象，其辞日“可小事，不可大事。飞鸟遗之音，不宜上宜下”；其彖日“小者过而亨也。过以利贞'与时行也。”以之与汪精卫投靠日本之后的命运互为此对，可谓“天衣无缝”。
　　此外，汪精卫的另一“命符”《观》(其出生年卦)②，也可解释其命运大体轨迹，尤其是其性格特点。《观》之六二爻曰：“窥观，利女贞。”其象日“窥观女贞，亦可丑也”。大意是，有不怀好意的的人从旁窥视，一个女孩子，要谨守节操，以免“失足’；偷窥正派的女孩子，是一件羞耻的亨。汪精卫相貌秀美(像女孩子)，天资聪慧，却早岁父母双亡，长午依附同父异母的长兄汪兆镛生活，故养成后来“明哲保身”、投机善变和优柔寡断的性格，特别在行喇载沣侥幸不死之后，更是“惜命”，以致很容易附和或屈从于“强人”，为外部势力和环境所左右。而《观》有“宗教’’之象，也很符合汪“自命清高”、“不合则去”的气质。他原本就做过“塾师”，再进_娥为“宗师”，并非正式太难。可惜终究还是“小过”，一步“行差踏错”，便名节不保，夫妻同落“汉奸”之千骂名。当然，这也是命。
　　(作者系易、史研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