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对同学们向我问候的回敬,在每次上课之前,我都会给他们深鞠一躬。我不知同学们对我每次鞠躬有何感受,更不知多年以后,他们是否还能记起每课必鞠的这深深一躬。但在我的记忆中,曾经有个孩子的一躬,令我深深感动,并且我相信,它必将温暖我一生。
　　那是在一节团体心理辅导课上,我指导学生做一个牵手转圈的游戏。开始,男女生不好意思牵手,怕别人说闲话。我为他们消除了心理障碍,他们才鼓起勇气,把手牵起来。我刚要松一口气,宣布游戏开始,却见一名男生疾速奔跑于各组之间,在一些男生的耳畔悄悄说了几句话,又跑回了自己组内。我不禁想起前几天的课堂上因为有个男生在活动期间对某些男生附耳相言“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话而导致活动不能顺利进行,并且也对一些同学的心理造成了极其不良的影响。由于担心同类情况再次发生,我变得有些急躁,大声斥责那名男生的行为:“说什么呢?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说?”开始,他还辩解,但是,我当时很生气,不容他辩解。那个孩子也很倔,扭过头,对着墙角,不再说一句话,也拒绝参加任何活动。
　　课后我反思良久,觉得上课时自己太冲动了。孩子们都有很强的自尊心,不管那个孩子是否做错了,我都不该当众批评他,让他颜面尽失。况且,我也许误解了那个孩子。我默默地问自己:“是不是该向孩子道个歉?”可是,我又担心道歉之后,那个倔孩子会觉得我很懦弱,以后在课堂上会更加肆无忌惮。
　　我为什么要向一个孩子低头?我应该维护师者的尊严。这样一想,我倒觉得似乎不该向他道歉。可心里又总觉得如果让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我以后似乎无法再坦然地面对那个孩子。我在花池边徘徊着,不知到底该怎么做。正在我左右为难时,恰巧遇到了邓校长,他见我脸色不好,关切地问:“怎么了,赵老师,身体不舒服吗?还是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儿?”邓校长一直都像一位慈父一样关心着青年教师,每当教师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时,只要告诉他,他总能给我们一些好建议,让我们心中豁然开朗。我把事情的原委和刚才的想法告诉了邓校长,他沉思了片刻,然后笑着对我说:“赵老师,你能有向学生道歉的想法,令我很感动。我想,学生如果知道你的这种想法,会比我更感动的。可这事想想容易,实现起来却似乎很难。因为人们往往会像你现在这样,觉得向学生道歉有损‘师者的尊严’。如果真是这样,那怎样才算维护了‘师者的尊严’呢?如果你想明白了这个问题,事情就不难解决了。”望着邓校长的背影,我陷入了沉思:所谓“师者的尊严”究竟是什么呢?是“仗着自己是老师就任意伤害学生的自尊心”吗?可我又为孩子们做了一个怎样的示范呢?没勇气承认自己的错误那才是真正的懦弱。不管孩子会不会原谅我,我都应该向他道歉,虽然他也有不对的地方,但毕竟我自己也有教育上的失误。
　　不知不觉间,我走到了教室门口。我从窗外看到他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一种强烈的自责感使我更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下了课,他从教室里出来。见到我后,瞥了我一眼,就径直朝楼梯口走去。我追上去满脸歉意地对他说:“你不必紧张,我找你,只是为了向你道个歉。我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就训你,更不该当着所有同学的面伤你的自尊心。”我的举动也许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一时竟激动得不知所措,连声说道:“老师,没事儿。老师,……真的,……没事儿。”他感激地望着我,说了声:“谢谢老师!”我心里忽然感觉一阵酸楚,同时庆幸自己及时良心发现。我轻轻地对他说:“快回去上课吧!以后有事就去找我。没事也可以去找我聊聊天。”他“嗯”了一声,冲我摆摆手,说了声:“老师,再见!”开心地笑着,和同学进了教室。
　　第二天,我在校园里又遇到了他,他在我面前停下来,喊了一声“老师好!”同时弯下身,给我鞠了一个90度的躬,比我平时鞠躬时更真诚,而且充满了明显的感激和敬意。我没料到他会行此大礼,心里不禁涌起了深深的感动。我忽然感觉到,当我们做师长的把头低下来的时候,我们在孩子心目中的地位反而升高了。当我们用爱心呵护孩子的尊严的时候,孩子们也必将对我们更加尊敬。有时,我们只是不经意间在孩子心里种下了爱与尊重的种子,它们定会在孩子纯真而肥沃的土壤里发芽、开花。也许,这就是教育的本质。
　　(作者单位:山东省聊城市东昌府区湖西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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