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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欣是个上海人,拿上海说事,对他而言,应当是种顺其自然。上海是有两面性的,一面是中国,一面是世界。从李欣的[谈情说爱]、[我血我情]到[花眼]。我们可以看出,李欣钟情的是国际化的上海,那些入骨的闲愁仿佛真把它当作正经事,才不会辜负柏油马路上婆娑的身影。现在,他在鼓捣一部叫[自娱自乐]的新片,从表面上看,这个擅长爱情与城市题材的聪明的上海人将由这两大主题破茧而出,去尝试全新的内容——讲述一群农民拍电影的故事。然而他告诉我这还将是一部李欣的电影。
关于[自娱自乐]
□:[自娱自乐]男主角是尊龙,但这似乎是一部农村片,而尊龙的气质好像是比较贵族化的,神秘的。
■:其实是两个问题。首先它不是一部农村片。
□:但尊龙的角色是一个农村的文化干部啊!
■:尊龙身上的确有一种气质,他所有的电影里都有这样一种气质。所以一般导演在选这种气质的演员的时候,都会考虑尊龙。尊龙在演皇上之前,当然他也没有当过皇上,只是因为他有这样的气质,或者形象。但尊龙是个好演员,他是个好演员他就一定能够变化。当然,这个变化的难度会比较大,这需要沟通。在我看来,我们这部电影的男主人公跟尊龙本身具有的东西是一致的。唯一不同的是他生活在那样一个环境,而尊龙生活在好莱坞。这是尊龙自己提出想演这出戏,他可能看到了这个剧本的梗概。我们收到这个信息之后,也犹豫过。考虑了很久以后,我觉得可以,挺好。
□:尊龙是否表示过他接拍这部电影的具体原因是什么?
■:我觉得一个演员在选择一部电影的时候,首先是这个剧本吸引他,这个故事吸引他。这个剧本创作的环境可以使他有把握在其中游刃有余,或者叫畅游吧。可能他愿意接受这个挑战,或者这个挑战的刺激,所以他向我提出这个要求。
□:故事的原型就是那个曾经上过《东方时空》和《实话实说》的那个江西农村的文化干部拍电影的事吗?
■:对,很多人都知道这个事。我4年前看到这篇报道之后,第三天就带了几个人冲过去了,跟他接触,在那边住了一段时间,还把他请到上海,再接触,再谈,再看他的片子,甚至到他的片场去看。当时我带去江西的同事有的后来退出了,因为他们觉得这部电影似乎很难拍,更应该做一部记录片,或者地下(电影),或者那种非职业的方式。这些方式当然都可以,但还有其他的方式。但是别人问我(该用什么样的方式)的时候,我说我不知道,我在想。
□:你是想表达一群人被电影改变的状态吗?
■:我不是想表现电影的发展史,只是他们凑巧碰到了电影的发展史或者说电影技术的一些问题。当然,这对我个人而言是蛮吸引人的,但我绝对不会把它拍成(一群人)发现电影的过程。只是这样一群人,在我看来,更多的是跟理想有关。
□:能不能理解成“电影”对一群看来跟电影毫无关系的人的日常生活的一种改变?
■:他们是恰巧碰到了电影,如果他们要造一架飞机的话,那给我的感觉是一样的。
□:在这部影片里是否会有类似[惊声尖笑]那样对一些经典的电影片段进行无厘头式的模仿或调侃?
■:有一些片段不是说我要去模仿它,因为对于这样一群人来说,他们可以看到的东西,无非是电视台播放的电视剧,还有就是大街小巷可以买到的盗版。那些优秀的影片他们肯定也看得到。他们如何来判断好和坏、美和丑,肯定有一个范本告诉他这是对的。那么他跟它(这些影片)学习的话也是合理的。
□:你过去电影给人的感觉有较好的商业触角,像[花眼]、[谈情说爱]好像是特别针对都市年轻人的。这部[自娱自乐]有没有预先设定为那一部分受众拍摄?
■:我从事这个行业有十几年的时间,我也经历了很多的过程,我也想把我所学到的,所悟到的东西全部呈现出来,无论你看得懂,看不懂,只要我觉得过瘾。我也经历过这样的一段时间,我觉得这很正常,而且这种冲动也是非常可贵的。但随着年龄的增大,你可能越来越藏起来。做到现在,我觉得这只是一个职业,你的任务、你的工作最大的快感就是跟别人分享。你不见得要去教育别人,你在分享的时候不见得别人会接受,这就是影片票房的问题。但我觉得你抱着这样的思想去做可能会比较合适,因为电影毕竟还是一种产业,不是纯粹的个人化的艺术。其实电影的商业和艺术根本没有必要分开,也不会分开。我自认为我可以拍艺术片,也可以拍商业片。一个对艺术实验很有兴趣的导演去做一个故事情节非常饱满的、常规概念的商业片可能会很有趣。
□:[自娱自乐]希望面对的观众是哪一类人呢?
■:应该说这部电影的故事比较厉害的一面就是它应该适合所有的人。
□:那你在策划这部电影时具体的商业性的考虑是什么?
■:这部电影不会象[花眼]那样在故事情节上显得那么不饱满,有一些苍白的感觉,它的故事性非常强,但你最终会发现它还是一部李欣的电影。其实我也一直在看我在做什么电影,比如我刚刚提到的理想、梦想成真的问题,似乎结局是一个大团圆的故事,人人都可以实现梦想。虽然这在我看来是不真实的,但它是快乐的。《花眼》可能也有这样的意味在里面。这个片子也是一样,虽然它很热闹、很喜庆,好像所有人都很快乐,而我们看了这部电影我们是否快乐,到底谁的快乐更好?虽然它的故事性非常饱满,观众可以跟着故事走。你可以看到他的爱情也实现了,戏也拍成了,解决了所有的困难,但还是可以看到跟我过去的电影有一丝相似的意味。
关于电影态度
□:[自娱自乐]描述了农民用DV拍电影的情形。你认为DV普及后,对中国电影将产生什么样的影响?电影似乎从圣殿走向了民间,会不会削弱它的魅力?
■:首先这是一件好事,对中国电影来说是好事,对生产DV机器的厂商来说也是好事。中国电影不光需要DV来影响。我觉得这一现象可惜出现得稍微晚了一点。
□:那你觉得它应该什么时候出现?
■:这我不知道。虽然它将会带来很多负面的东西。我不知道电影是否是一种神圣的东西,在我看来它只是一种职业。可能在从事这个职业的人看来,它具有一种神圣性。DV好的一面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去碰它,拍它。你可以发现很多非职业的创作者的想象力比一些职业的(电影人)还要好。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DV对中国电影肯定有促进作用。但千万不要以为DV将进入市场,它可能只是在一些爱好者之间流传。因为,电影还是一个工业的制作过程。DV只是一个手段,而电影是一个需要很多人去分享的梦。
□:你在电影中特别偏爱、特别渴望表现的情感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该怎样说才能让你满意。人生苦短,但你可以通过你的想象、你的思想来延长肉体的生命。其实任何的快乐和痛苦都是你想象出来的,你不想就没有了。花哪儿都开着,你可以看也可以不看。但不是说你不去看它,它就会消失,它是客观存在。现实的凄凉和痛苦也是客观存在,虽然有一部分也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这是很矛盾的东西。这种矛盾的东西落到实处,就是用一种爱情或者亲情的方式表达出来。因为人在没有生存的困惑之下,只能瞎想。如果现在有一次搏杀,有一次战争的话,你会来不及想这些事情,你的肉体受到了威胁,你的想法就会完全不同。当然,你肯定不停地在成长,你想表达的东西,你表达的方式又会不一样,但最起码它是真诚的,虽然有时它是不成熟的。虽然生活中有奇奇怪怪肮脏的事情,比如我们刚刚谈到的拍DV的一些年轻人喜欢把生活的这一面呈现出来,认为这样才有力度,残酷的人生嘛!我认为这只是一方面,不见得是全面的。当然也不排除个别人有一些私人的目的在里面,因为拍这样的东西会很快引起别人的关注,因为太残酷了。可能我喜欢的那一面在某些朋友看来可能带有童话的色彩,会让人觉得比较简单。我想我也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只是因为它是真的(我才去拍它)。虽然可能在今天看来是真的,将来会被我自己推翻。但,最起码我将我的这部分东西拿出来给人看了。
□ :那你觉得一个有力度的电影应该是什么样的?
■:力度这个东西也是蛮虚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现在我看什么电影都容易感动,哪怕大家对它的评价很差。比如《我的兄弟姐妹》,不管别人怎么说它,还是有些东西会让我感动。我觉得这不是个好现象,但是也挺好,最起码让你的眼泪带着你的毒素出来了,对自己还是有好处的。其实“打动人”的概念是一个综合的概念,如果你的题材正好选择了一个比较大的事件,这个事件又是全人类所关心的,那你就已经“投机取巧”了;如果你选择了一个最普通的,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或者他们也是那样困惑的题材,那你就已经占领了他们的心灵,关键是你是不是能做得很好。是否能够打动人还跟每一个(看电影的)个体有关。作为一个电影人而言,打动人的最重要的因素一个是你的真诚,第二就是你的技巧。做电影是需要一些运气的,运气是很重要的。导演在现场更多的是一个船长,要管很多日常的工作,跟文字和影像没有关系,但你必须要做。你必须天生有一种领导的才能,当然这也是慢慢才积累起来的。但你必须有一种魅力,让所有的人都跟你一起工作。导演的魅力就是要像挤牙膏一样挤出所有部门所有人的能量,就是要制造一个环境让他们觉得电影真伟大,最起码让做电影的人感觉这是在做一场梦。
□:毕业以后很长一段都在拍广告,一直无缘拍电影,曾觉得失落吗?
■:没有失落。我觉得这都是安排好的,你不拍(电影),你就先用摄影机去拍其它东西,而且你可以很快地得到一笔钱。这个钱让你在某种方式上会有一些改变,最起码你可以不用再坐在面馆里想问题,可以去咖啡馆。当然这只是个小例子。广告的收入实在太快,而且太高,跟电影不成比例。所以很多做电影的都去拍广告,我觉得这不太正常。包括现在做电视剧的收入也比电影多,而且多很多。所有演员碰到我都说想拍电影,哪怕钱少,这让我听了特别感动,同时觉得蛮难受的,为什么拍电影挣不到钱?这可能就是中国电影的现状,我相信会改变的,很快会改变。
□:似乎我们描述那种对电影的执著有一种固定的模式:为了电影一无所有,但决不肯向商业化妥协。但你好像在这方面平衡得挺好的:如果没有电影拍就去拍广告,然后赚了钱再来坚持自己的电影梦想。你如何评价前者的这种永不妥协。
■:这个时代已经不会再有那种为了理想坚韧不拔的硬汉了。那样是让时代来适应他,而不是他去适应这个环境。理想不灭不等于你完全不可以改变你生活的状态。你可以去拍广告,因为电影本身也是商业的东西,当然广告是纯商业。你去拍广告并不代表你失去什么,最起码你还可以用摄影机。
□:你曾说过,电影对于你而言是一个比较恰当的表达方式,而不是用其他的方式,比如写作,来表达自己?
■:其实我也没有想过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以后我在这上面会不会发生改变,但我一直觉得每一个人到这个世界上来是有任务的,你不见得现在就知道你该干什么。最起码上帝给了你一些能力,比如科学家发现真理的能力。所以上帝也给了我一些能力去做该做的事情,当然我会努力去做。任何东西都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可能就像你说的,爸爸是导演,妈妈是老师(这是我最熟悉的两个职业),老师多辛苦啊,导演还可以看内部参考片。我肯定要选择这个比较自由和放松的状态。但这个理想并不是很明确地在很小的时候就确定了,只是知道自己作文还不错,经常可以在全班站起来朗读,而其他的功课都比较一般,比较差。
□:你遭遇过创作的瓶颈吗?不再有某种想要表达的欲望,来自生活的体验和灵感变得麻木了,有过吗?如何解决?
■:(拍电影的)兴趣一直有,但也会有困惑的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做。这种时候经常会崇拜所有的电影,看谁的电影都好。我觉得就是让自己不要老是处在一种很拽的,老子天下第一的状态,有时感觉自己就是一孙子。应该是这样的,其实你没什么了不起的,你不就是一个具备这种能力的人嘛。我很庆幸,自己能从事这一行。
关于电影的上海以及上海的电影
□:电影学院毕业以后,为什么选择回上海,而没有留在北京?
■:我不会留在北京。虽然我很喜欢北京的创作气氛,我也可以去欣赏北京的文化,但我更想做上海的一些东西,因为我太熟悉这个地方,我对这里的感情是很难说清楚的。的确北京机会比较多,讨论的人比较多,表现的种类也会比较多一些,这对电影、对艺术发展很好。上海的确(这种东西)非常少,除了一些所谓的先锋的东西。但我觉得这个现状很快会发生一些改变。我在纽约的时候,觉得纽约跟上海很像,就是都没有自己的文化。但纽约每天会诞生很多新的作品。纽约有很多艺术家就是在那儿混,我觉得上海也应该走到这一步。因为有很多不是上海人的人到这儿来,而且电影和艺术是需要一拨人在这儿做的,不是一两个人的事。
□:如果有机会再拍一个关于上海的电影,你觉得最能代表上海的影像有哪些?
■:最能代表上海的肯定不是某一个建筑,你很难用几个字去准确地概括上海特有的东西,包括上海人的性格。我很难跟你说现在我要用这个角度、这个机位来拍摄某一个具体的东西。而且我好久没想这个问题了,我也怕自己陷入一种非常区域化的创作方式。我觉得一部好的电影不光能代表你喜欢的这个城市,而且是能够让其他城市的人也能够接受它。我非常有兴趣去做这样一件事情(拍一部关于上海的电影),我觉得还是要到一定的年龄我才能够更清晰一些。
□:你看过的电影里面最能表现上海味道的是哪些电影?
■80年代的《大桥下面》(等一些电影)就有上海的那种市井气息,90年代初到现在已经没有这样具备上海特性的电影了。旧上海的老片子,也很好。那个年代,上海是中国电影的中心,所有的人才全在上海,在这样一个殖民文化的城市里又有一群人在做这样的事情,所以那时的电影无论从市场还是文化,都是很有力量的,可能更能体现一种城市的概念。所以你说上海味道的电影可能更多的是那个时候的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