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隆丹是个世代相传的舞蛇人，他养了条六公尺长的黑蟒蛇，名字叫大黑。每逢赶摆（西双版纳十天一次的农贸集市），他就带着大黑到街上耍蛇卖艺。他掏出短笛一吹，懒洋洋睡在金竹箩里的大黑就会抻起脖子，随着音乐的节拍，左右摇摆上下颤动做出各种优美的舞姿。
　　那天早晨，几个小孩到曼广弄寨后面的砾石滩玩，砾石滩中央有一条绵延数里长的裂缝，裂缝很深，但又很窄，最宽处不过一米多点。一个名叫龙崽旺的两岁男孩不小心，从裂缝掉了下去。寨里的大人赶到出事地点时，还能听见底下传来的哭叫声，但下面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见。
　　所有在场的人都急得火烧眉毛，可又束手无策。从小孩的哭声判断，掉得不算深，大概只有七八米就被卡住了。可裂缝太小，大人根本无法下去施救。这时我突然想起波隆丹养的那条舞蛇，说：“能不能让大黑来试一试？”
　　“对啊！”波隆丹一拍大腿说，“这条缝，我的大黑能钻进去的。”
　　波隆丹抚摸着大黑的脑袋，它似乎很快就明白了主人要它做什么，吱溜钻进裂缝去，长长的身体一眨眼就从地面消失了。
　　约摸五六分钟后，裂缝下传来孩子爆发式的哭声，随即，孩子的哭声慢慢地往上浮。终于，我们看得见龙崽旺的小脑袋了，孩子像坐了自动升降机，往上升，脖颈、胳膊、身体，我们看清楚了，大黑张大着嘴，像莲花盘一样托着孩子的屁股，在往上顶呢，就像在市场上表演它的拿手好戏一样。
　　可是就在孩子离地面还有两公尺多远时，大黑突然停了下来，它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脑袋扭动着，一双蛇眼痛苦地望着波隆丹，它好像支持不住了，一点点往下沉，眼看就要被托出地面的孩子，也跟着一点点缩回裂缝深处。村长帕珐急了，揪住波隆丹的肩膀连声说：“快，吹笛子！快，吹笛子！”
　　波隆丹立刻掏出短笛吹了起来，说也奇怪，笛声一响，大黑便好像被童话中的魔棒击中了一样，脑袋颤抖了一下，又艰难地开始升高。笛声越来越激昂，越来越响亮，大黑也越来越兴奋，两眼闪烁着痴迷的光，随着音乐的节奏，一弓一弓地往上移动。
　　终于，我们接住了孩子，他除了腿和胳膊有点擦伤外，安然无恙。但刚才还狂热地摇摆着往上爬的舞蛇大黑，却瞬间歪倒下来，眼看就要滑下裂缝去了。波隆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弯钩似的蛇牙，在我的帮助下，用力把它给拉了上来。
　　大家这才发现，大黑肚皮上血肉模糊，一大团内脏从它的体腔里滚落出来。不难想象，就在刚才它往上爬行时，锋利无比的石片刺进它柔软的脖颈，随着它往上运动，慢慢地切割开它的肚皮。
　　它疼痛难忍，便想缩回去，就在这时候，波隆丹吹响了金竹笛，飞扬的笛声迫使它停止了退缩，奋力往上蹿行。它把孩子送出了裂缝，自己的肚子却被锋利的石片剖开了。它死了。
　　波隆丹流着泪把它埋进裂缝里，还把那支短笛也扔了进去。从此，赶摆时再也没有舞蛇精彩的表演了。
　　燕子摘自《爱人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