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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夜色水一样涌进来,我的手指拂过玻璃板下毕业照上每一张熟悉的面孔,停在他的脸上,心里隐隐作痛。父母的争吵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魔音,从门缝渗透进来,缠绕着我。
“‘三本’大学说啥都不能念,毕业连个好工作都找不到。她不复读以后人生就废了。复读复读,必须复读!”妈妈总是这样扯着嗓门儿吵架,气势如山倒。
“哪有那么严重?按她心情来,实在不行以后学门技术,能光明正大养活自己就行。”爸爸一直都玩世不恭,总想放下一切,四海逍遥游,却是个地道的“妻管严”。
“按她心情?她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啊!她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吗?一天天东游西逛,你好好管过孩子吗?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冲过父母硝烟四起的战场,朝着唯一的生门奔去,用我剩余的力量冲出去。
天空像蒙了一层厚重的幕布,透不出一丝光亮。前仆后继的风劫持了雨点,奔跑前行。无数雨点变成了“复读”两个字,向我砸来。
如果复读,我会和以前的朋友脱节,忍受新生们异样的眼光,陪伴我的只有孤独和繁重的功课。可如果承受了这些,依旧拿不到理想的成绩,我又该何去何从?多想变成一朵白云,而不是被抛下的雨滴。
夜市上,有一些来不及撤走的地摊车,有的摊主愁眉苦脸望着疯狂的雨,有的摊主说说笑笑。有喷香的炸串味道飘在雨中。我猶豫着是否前行。
突然,有女孩“啊”的叫声响起,一个短发女孩正冲我热情地招手,示意我过去。崭新的地摊车上画着让人垂涎欲滴的各种炸串。遮雨的车棚子下面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手舞足蹈地在说着什么,像在上演一场无声的歌剧,大雨是透明的隔音墙。
我拖着脚从冰凉的雨河中蹚过去。女孩的笑容很纯净,很暖,好像她身体里住着太阳。她递过一条干毛巾,让我擦头发。男孩递来一纸袋刚炸好的鸡柳,我没接。女孩把鸡柳放到我手上,示意我吃下这些东西。她的手温热柔软,让我心头一暖。
雨停后,一个男人从一旁的超市摇晃过来(他的两只胳膊上文着黑龙),大声叫嚷道:“给我来一袋鸡柳,不要辣。”他的舌头好像被灌醉了,眼神也飘忽着。男孩指着一排调料盒子,示意他选。文身男长毛的粗手指在几个盒子上敲了敲。
女孩接过鸡柳,小心地放进热油中,倏地又缩回手来,放到嘴边吹着。我看到她细瘦的手上有好几个烫疤。男孩顾不得心疼她,加紧了手上的动作。女孩捞出金黄的鸡柳,依次撒上调料后,装进纸袋,微笑着递给顾客。文身男抽出一根吃了一口,掷到地上,使劲儿在上面跺着脚,嚷道:“你聋了吗?我说了不要辣,我女朋友不吃辣的,她脸上长了痘痘,你们故意使坏吗?”又凶巴巴地用力拍案板,调料盒子吓得直蹦。我退后了两步。
女孩好像吓坏了,两只手飞快地比画着,眼里含着泪。我这才发现,从头到尾男孩和女孩两个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男孩把女孩护在身后,打着手语,又是拱手又是鞠躬。我真担心,他会卑微地跪下来。
我正要和文身男争辩,他呸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骂道:“真晦气,碰到两个哑巴。”我对女孩指着辣的调料,示意她文身男不要加。
女孩小心地炸好鸡柳,避开辣椒,撒好调料,递给男孩,躲到他身后。文身男拿着新炸好的鸡柳,瞪了他们一眼,摇摇晃晃走了。我偷偷放了钱,也离开了。
再回头看他们时,男孩正拿起文身男不要的那一纸袋鸡柳和女孩一起吃,两个人打着手语,很开心的样子。
我也拿出一根鸡柳放进嘴里,感觉失去了原有的诱人味道。打开手机,我拨通一个电话,很认真地说:“靳未来,我打算复读,明年考到你今年去读的大学,为我加油吧!”
刚挂电话,手机又响,我接了,说:“妈你别着急,我好好的,没事,出来买个东西,刚开机你就打进来了。好了安静,我决定复读一年再考。”
挂了电话,仰头望向星空,一些明亮和不明亮的星星都各守其位,我长出一口气,释然一笑。
[责任编辑 徐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