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飞逸》中“父亲”的文化隐喻与成长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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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在当代美国印第安裔作家谢尔曼·阿莱克西的作品《飞逸》中,形形色色的父亲们超脱了角色的意义,形成多义表征的隐喻符号。通过编码“父亲”的隐喻,阿莱克西意在揭示殖民主体给印第安人带来无以复加的精神创伤,印第安青少年亚文化的特征以及边缘人成长之途的艰辛。挖掘作品的隐喻叙事和主题呈现之间的关系可以更好地理解作家的民族情怀和人文精神。
  关键词:谢尔曼·阿莱克西 《飞逸》 文化隐喻 成长主题
  关注印第安人在后殖民语境下的生存状况是当代美国印第安裔作家谢尔曼·阿莱克西(Sherman Alexie)一贯的创作主题。在其现已出版的多部小说中,青少年孤儿形象十分突出,父亲的缺失或消极“在场”使得主人公无法建构完整的自我身份。阿莱克西曾以“文化谋杀”比喻当前印第安人的处境,象征印第安传统文化之根的“亲生父亲”被殖民主体“杀害”,代表盎格鲁—撒克逊文化的白人“养父”们颐指气使地将印第安孩子推入“文化位移(cultural displacement)”的禁锢之中,这不仅是印第安人的命运写照,还是“所有殖民文学不变的核心”①。《飞逸》不仅着重刻画了各式各样的父亲形象,还通过编码“父亲”的隐喻符号,在主流话语空间中建构了一个反殖民的话语体系。学者库柏对《飞逸》中的蓝眼睛、人名、场景进行了符号学的阐释,并指出印第安作家通常刻意在作品中植入复杂的符号系统,读解符号背后的深层意蕴成为理解小说的关键所在。②然而,纵观国内外研究,还未有学者就文本中的“父亲”意象进行深入的分析论证。大多数研究从成长小说的角度阐释作品时,会简单提及酗酒无能的父亲和破裂的家庭是主人公成长的促动因素,还没有文章就“父亲”的隐喻性符号功能展开论述。
  小说中的“父亲”大多没有确切的身份信息,完全超越了角色的意义,成为多义表征的能值符号。生父的缺席隐喻了印第安人处于文化断裂的后殖民语境中,而其幽灵的特殊“在场”则宣示了殖民主体给印第安人造成难以磨灭的精神创伤。养父是美国领养体制给主人公强行分配的监护人,代表了殖民主体的意志,完成对被殖民者从身体摧残到心理殖民再到文化殖民的过程。从丧父到被领养再到寻父,这不仅构成了小说完整的情节链条,也在对“父亲”的编码中痛击了殖民主体的种族暴行,发出印第安人反對殖民压迫和改善生存困境的呼声。
  一、生父之殇:代际间传递的创伤
  宏观地看,孤儿形象在阿莱克西的大部分作品中十分突出。在其现已出版的四部长篇小说中,主人公毫无例外地都处于丧父或者缺失父爱的状态。显然,这种反复重现的缺父和丧父绝非巧合,而是阿莱克西别具匠心的精妙设计。“想象亲生父亲代表本土文化,养父代表殖民文化。从某种程度上讲,印第安人或者任何被殖民者都处于孤儿的位置。”③因此,丧父隐喻了印第安传统文化的阉割现状,破裂的亲缘纽带则隐喻了印第安人处于文化谋杀的后殖民语境中。
  与此前的作品相比,生父在《飞逸》中并非潜伏于隐性叙事的层面。相反,小说以显在的方式直接探讨主人公生父的特殊“在场”以及背后所暗含的殖民话语。文本以主人公照镜子调侃脸上的青春痘为开端,揭开父亲在儿子意识中幽灵般的存在。投射在镜子中红肿、流脓、密密麻麻的青春痘既是主人公的身体写照,又是拉康所称镜像阶段中主体对自我的辨识和认知。主人公将其描述为致命的青春痘之辱,并将矛头指向他的印第安身份。“我想是否印第安人才会长痘痘。我的父亲是个印第安人,来自这个或那个部落,这个或那个保留地。我从不认识他,却有一张他满脸是痘的照片。我肯定是遗传了他该死的皮肤、黑色的头发和巨大的鼻子。”④法农曾在《黑皮肤白面具》中写道:“在白人世界,有色人种对身体的认识是一个彻底否定性的活动。”⑤由此可见,主人公将自我定义为有别于白人的他者,对与父亲在血缘和生理上的遗传关系充满不解与愤恨之情。尽管父亲在主人公出生后早已离家出走,但是文本却着力刻画了父亲身体的不在场不仅难以改变主人公被边缘化的处境,而且给其带来难以愈合的创伤。
  在《飞逸》中,父与子之间传递的消极影响符合创伤研究领域中的“代际间幽灵论”。该学说由尼古拉斯·亚伯拉罕(Nicholas Abraham)和玛利亚·托洛克(Maria Torok)发起,是指扰乱正常精神生活的未被解决和隐秘的创伤像幽灵一样被无意识地通过代与代之间进行传输。⑥学界之所以热衷于将创伤的研究成果应用于印第安文学批评,是因为该理论可以彰显印第安人的创伤经历与美国内部殖民进程相生相伴。无限传递的创伤在代与代的繁衍中增生并扩大,从而给整个印第安民族打下集体创伤的烙印。能否以文学的形式表征创伤在叙事学上一直饱受争议,而《飞逸》的独特之处在于凭借超现实主义的写作策略,将三代人的创伤经历平行并置于一个身体中,呈现出印第安人遭受殖民侵害的厚重感和延续感。在第十八章中,青春痘穿越时空附体于父亲,不仅见证了父亲抛弃儿子的艰难心路历程,还以父亲追忆童年记忆的方式再现了祖父一辈人的精神创伤。在医院的产房前,父亲没有迎接新生儿的喜悦之情,却“感到胸口剧烈的疼痛,像什么东西被打碎了一样。他知道自己病了,已经完蛋了。到底是什么让他突然觉得病入膏肓?到底是什么将他彻底摧毁”⑦?这种病态的心理反应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症的症候,两个问句直指创伤产生的根源。于是文本以青春痘潜入父亲记忆的方式看到了酗酒又暴戾的祖父对父亲反复施加暴力和精神折磨的画面,并不断让他强化“我是窝囊废”的自毁意识。⑧从表面上看,创伤的幽灵在祖父—父亲—主人公的链条上顺次传递,引发了每一代人的痛苦。而实际上,这条锁链传递的是殖民主体对被殖民群体持续性的精神迫害。而且锁链并非闭合,而是前后不断延展,正如父亲T恤上赫然醒目的标语“反恐源自1492”所示:哥伦布的历史遗产对于印第安人来说既是一部延续的殖民暴力史,又是印第安人的精神创伤史。⑨
  由此可见,小说不仅以丧父隐喻被殖民者失去与本土文化的联系后处于无根的状态,还通过父亲幽灵般的特殊“在场”揭示美国内部殖民进程给印第安人造成了持续性的精神迫害与创伤。青春痘曾以哈姆雷特之痛类比自我的处境,他评价“正是父亲之爱、父亲之辱、父亲之愤才将哈姆雷特置之死地”⑩。反观其自身的处境,代表殖民主体的克劳狄斯早已经弑君篡位,将原本是美洲大陆主人的印第安人推入臣属的位置。而生父的鬼魂一直在徘徊萦绕,无法驱散,成为主人公内心难以愈合的创伤。   三、结语
  阿莱克西通过设置“父亲”的隐喻,控诉了美国内部殖民给印第安人带来的压迫和伤害。尽管小说并未指明印第安人确切的未来发展之路,但结尾处白人大卫警官的形象给小说增添了明亮的色彩。主人公将其视作未来成长道路上的新“父亲”和灵魂之友。大卫身上闪烁着人道主义的光辉,正如他鼓励青春痘时所说:“孩子,你和我其实没有那么不同,我们就像太阳和月亮,都在同一片天空下运转。”{21}这种诗意的叙述暗含了主人公寻父的终点:打破民族和种族的界限,期盼和谐共生的未来。
  ①③{20} Peterson,Nancy J.Conversation with Sherman Alexie.Oxford:University Press of Mississippi,2009:170,171,180.
  ② Cooper, Lydia R. Beyond 9/11: Trauma and the Limits of Empathy in Sherman Alexie’s Flight. Studies in American Fiction, 2015, 42(1): 123-144.
  ④⑦⑧⑨⑩{12}{14}{15}{16}{18}{19}{21} Alexie, Sherman. Flight. New York: Black Cat, 2007:4, 153, 155, 133, 151, 8, 66, 5, 6, 83, 11, 18.
  ⑤{17} 〔法〕弗朗兹·法农:《黑皮肤白面具》,译林出版2005年版,万冰译,第84页,第13页。
  ⑥ Abraham, Nicolas and Maria Torok. The Shell and the Kernel: Renewals of Psychoanalysis. Chicago: The U of Chicago Press, 1994: 99-100.
  {11} 時代周刊“百部最佳青少年文学作品”榜单结果,见网址:http://www.npr.org/2012/08/07/157795366/your-favorites-1
  00-best-ever-teen-novels.
  {13} Owens,Louis. Other Destiny: Understanding the American Indian Novel. Norman: University of Oklahoma Press, 1992: 3.
  基金项目:本文系湖南省哲学社科基金外语联合项目“创伤理论视域下的谢尔曼·阿莱克西品研究”(14WLH14)阶段性成果;湖南科技学院科研项目“谢尔曼·阿莱克西成长小说中的族裔特征研究”(14XKY213)阶段性成果
  作 者:邱清,湖南科技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当代美国文学与文化。
  编 辑:李珂 E-mail:[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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