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算实力派美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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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代世界艺术,少有像中国美术这般“实力派”独霸天下的局面。这无疑是令人窒息的文化现象。首先,中国实力派绘画有一种约定俗成的陈规,那就是依照技术标准去评判艺术的绝对价值。众所周知,艺术离不开形式载体,但它绝不是艺术唯一价值标准,否则便有“技术强暴艺术”的危险。事实证明,这种本末倒置的艺术现象在中国极其普遍,并形成一种固定审美范式,从而扼杀了文化艺术的多元生态,损害了文艺创新与历史进步的呼应关系。
  


  现代世界处于日新月异的前进态势,文艺被赋予现代人的理想与希望、激情与创想,并满足了社会所需的新灵感,其实质在于消解发展所带来的文明矛盾。当代艺术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过去宗教的文化职能,激励并启发人们不断前进的精神向导。中国后期历史发展处于停滞状态,根源在于文化上缺乏创新,反对文化革新成为一种经验本能,结果断送了社会前进的原动力。另外,审美趣味的单调与价值取向的偏颇是造成社会创造力枯竭的根本原因,反之又导致社会消极与思想保守,自然丧失了开拓进取的文明成就。
  深受传统的惯性作用,中国社会的民众、官方和收藏界的艺术品位普遍落后,往往将技术与艺术混为一谈。正是这种意识局限造就了实力派独霸画坛的畸形局面。当代前卫艺术在香港、台湾、上海和广州都难以立足,反倒在北京近郊能够找到生存空间,因它有着使馆的文化氛围,从而形成一块国际化的“艺术飞地”。欧美收藏家和受众对千篇一律的艺术作品缺乏兴趣,由于开放的现代意识作用,造就了西方人不断求新的文化本能和艺术品位。再看中国当前文艺,翻来覆去全沉迷于“历史剧”,不说美术影视,即便流行音乐也是换汤不换药的老调门。
  实力派绘画侧重技术表现,其形式价值显然不容忽视,特别在技法训练方面有着一定的教学意义,但技术手段不是最终唯一目的。一件造型艺术作品,首先是其原始材料的成本价值,其次是技术含量的观赏价值,最后是表达情感与思想的精神价值。一件优秀作品,通常在样式风格和审美观感方面有所新意,但技术表现不该是艺术的核心主体。然而,中国实力派绘画通常采用了一种成熟的技法不断地复制作品,在风格上无限地重复,最终变相为一种杂技美术;不论油画还是国画都一味追求“炉火纯青”的技法,完全忽视了艺术表现思想与情感的内在价值。
  中国美术界,那些所谓实力派“美术大师”,充其量不过是高级工匠。如油画实力派,其画面基本没有超越欧洲印象派绘画之前的成色。写实主义理性绘画从文艺复兴到工业革命前夜已达到顶峰,正如中国“梅、兰、竹、菊” 文人画一样,是在技术落后时代寻求手段突破的产物。然而,写实绘画主导中国油画似乎不意外,尽管这与当代世界美术发展已格格不入,可理性绘画在中国只有百年历史,并作为先进文化引入国门,一度优越于本土绘画之上。在中苏关系处于蜜月时期,中国写实派绘画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发展,这是徐悲鸿们想做而又做不到的事情。因此,短短的半个世纪内,苏式写实主义和巴比松画风成为中国官式美术与学院派绘画的固定模式。特别在“文革”期间,不论油画、国画或其他画种,千篇一律都成了政治宣传画,也为今日实力派美术独统中国画坛创造了机会。
  


  分析实力派美术在中国历史轨迹,无论国画的范曾还是油画的陈逸飞,他们以古典主义形式风格掀起了一场美术革命,其历史意义不可忽视。众所周知,陈逸飞在“文革”后崛起的油画家当中,其技法实力均不是最好的,其人物造型缺乏自然生动性,似乎将“梅生画”贴入油布而已,可对当时中国美术却是一大别开生面的创举,意味传统艺术的复苏和审美多样化的可能出现。如此可见,艺术形式可以转换为一种文化思潮和社会运动,其生效前提必须有着相应的历史条件,不是所有复古绘画均有时代意义。范曾写意人物继承中国画的书法技巧,引起古典绘画风格的复归风潮,这对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完全是一种全新文化气象。当下实力派画家试图使传统绘画的技术价值一劳永逸的生效下去,这种教条似乎很危险,完全无视了历史需要不断创新的前进本能。
  有趣的是,中国传统绘画与西方理性绘画原本在理念上存在很大区别,随着时间的发展,它们无形中成了倾向一致的同盟派别。无论油画写实派或国画写意以及工笔,视“炉火纯青”绘制技术为最高“境界”,尽管实力派们回避谈论其技术性,但他们引以为荣和孜孜不倦的还是技术表现;其次,实力派绘画的保守性在一定程度迎合了中国社会政治氛围,它不仅满足了文化怀旧的社会思潮,还为保守势力提供推波助澜的作用。当然,实力派绘画也受到权力的宠护,从而获得了正统的合法地位。因此,后现代艺术在这种特定社会氛围下,无疑是堕落颓废的资产阶级艺术,在政治与道德、传统和大众当中,自然丧失了根基;甚至成为“汉奸”美术和殖民化艺术,如浙江大学教授河清先生在其《艺术与阴谋》一书中对当代艺术作了扭曲诠释,并荒唐的将前卫艺术、波谱艺术、装置艺术与行为艺术统统归为美国霸权和文化侵略的产物。
  


  2005年11月间,中国写实派画家在北京举行美展并发布宣言:“我们尊重传统文化,强调人文和理性精神,我们坚信:没有传统就没有文明!……我们对现代文化生活中低级、随意以及不负责任的处事态度绝不苟同;对浅薄、粗俗及反文明的方式不屑一顾!我们期待整个社会文化与文明的提升。(资料来源于‘中国写实画派2005油画年展’ 新闻发布文)” 这个宣言无疑针对当前后现代艺术,基本否定了所有实验性与开拓性的艺术,并将绘画圈定在传统范式之中。同时,将自己打扮成道德和文明的唯一合法权威,有点类似中世纪反理性科学的宗教语录。更重要的是,这个宣言分明将技术理解成唯一“真艺术”,并表现出一种道貌岸然的霸道。历史由过去、现在、未来所构成三种运动时态,否则人类文明早已陷入既定的静止状态;尊重历史和保护传统不能禁绝创新与前进。当代艺术贵在实验的开拓进取精神,人类文明之所以来于勇敢尝试。当然,尝试性艺术流产居多,这种代价恰恰哺育了精髓文化。正如达达主义艺术(达达主义艺术是1916年至1923年间出现于欧洲大陆的艺术运动,它以颠覆传统艺术文化的审美规范为表现形式。达达主义者则称“dada”一词无任何含义,仅仅一种婴儿学语的本能发音),最初被认为是荒诞而堕落的垃圾绘画,可达达主义却成就了现代绘画从材料到语言的开放性体系,并提高了人类的思维想象力和艺术理解力。
  


  实力派美术在中国的泛滥,严格意义上是审美单调与趣味孤立、制度僵化与思想保守的必然结果。这一情形类似欧洲文艺复兴的前夜,在宗教势力主宰一切的社会状态下,人性的压抑与智性的萎缩达到极点,这迫使艺术家们借助希腊自然主义艺术激发人们思想解放。当理性主义取得胜利,新的历史教条又笼罩着欧洲,理性绘画成为唯一的艺术规范,机械得达到令人窒息独步。印象派、表现主义和超人哲学打破了这种文化僵滞,掀起了现代主义的反叛思潮,从而推动了历史整合的发展进程。可以说,艺术史是人类文明的灵魂。
  除此之外,当代艺术普遍受商业风潮的影响,媚俗与浮躁在世界范围内极为严重,实力派表面的精工细琢也是商业化行为。当然,伟大艺术不会因为它交易而丧失了其价值,一幅优秀的作品,无论在画廊还是博物馆、公共厕所还是私人客厅,其本身始终是优秀的。整体看,具有原创性艺术在中国缺少必要的生存空间,那些真正有开拓精神的画家必然被排斥在美院美协、展厅画廊之外;他们只能在极度生存危机和精神困苦中挣扎,甚至走向极端的孤立形态。历史不免留下许多遗憾,凡高便是典型例子。没有一个多元而包容的开放社会,人类的智慧与天赋、人格与尊严全然不保,它无疑是巨大的社会代价和文化损失。时间会清算中国当前实力派美术的价值与缺陷,只是对那些活生生的艺术家有欠公正,艺术精神也由此震撼人心而改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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