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权:一次长征一辈子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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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遵义会议永放光辉”大型图片展览在京展出期间,记者来到出席开幕式嘉宾之一的李中权将军家中,看望了这位亲身经历长征的老红军。年事已高的李将军虽然听力不好,但精神特佳,对70年前的那次连征,老将军的记忆异常清晰。
  记者:那天您看了一个多小时的展览,能谈谈它的影响力表现在哪些方面吗?
  李将军:红四方面军长征时没经过贵州,我也从没有到过贵州。遵义会议是在红军第五次反“围剿”失败和长征严重受挫的情况下,为了纠正王明“左”倾错误,挽救红军和中国革命而召开的这么一个会议。这次展览我个人认为办得很好、很成功,让我看到了红军在贵州经过的千山万水。贵州的人民很好,保护了很多红军,好多青年都参加了红军。大历史上,贵州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我一直以为贵州就是像传说中说的“地无三里平,天无三日晴,人无三文银”的地方,看到展览的第三部分——多彩贵州气象新,我才发现贵州美惨啦!我现在已经91岁了,我希望能到贵州去走走,看看遵义,了我心愿!
  记者:谢谢李将军这么赞美贵州。您怎样看待红四方面军在长征途中的作用和意义?
  李将军:长征是中国共产党和中国革命事业从挫折走向胜利的伟大转折点,是20世纪中国共产党人创造的壮丽史诗。长征留给我的印象,有三过雪山草地的艰苦,失去亲人的悲痛,也有与藏族同胞并肩战斗的振奋。1935年3月,红四方面军强渡嘉陵江,拿下剑门关,开始了长征。6月,红四方面军先头部队第三十军在政委李先念带领下进入懋功,同刚过雪山的中央红军会师。当时全军振奋,兵力相加也有10万人(中央红军剩2万多人)。看到远征万里的红一方面军指战员衣服破烂、物资缺乏,我们筹集了粮食、被子、牛羊、盐巴、茶叶、羊毛等送到红一方面军驻地,还为红一方面军补充了3个团的兵力。与红一、红二方面军的会师,红四方面军起到了中间桥梁的作用!长征中的红四方面军,先后转战川西平原、川西北、川西南、西康东部及甘南地区。广大指战员英勇奋战,流血牺牲,不畏艰难险阻,数翻雪山,三过草地,打破数十万敌军的围追堵截,有力策应了红一、红二方面军的北上,为革命武装向大西北的战略转移做出了积极贡献。
  记者:在您的记忆中,红四方面军在长征期间,哪一段是最困难的?
  李将军:红四方面军最困难的,是我军在人迹罕至的雪山草地问辗转达一年之久,数万将士的鲜血遍洒征途。这期间多次翻雪山、三次过草地,第一次没经验,冻死、饿死、战死了好多。第二次更惨,更没吃的。第三次又被迫爬雪山过草地。我全家9口人追随了红军,4人死在长征路上,我母亲就是在第三次过草地时去世的。
  在长征途中我与我的母亲有过3次见面,最难忘的是最后一次。那是在1936年5月,我当时任大金川独立第二师政委。我带独立师的一个排到东边红一团检查工作的路上,在丹巴东边的一个地方遇到我的妈妈,一个弟弟、8岁的妹妹。当时红军正在翻越雪山,路上红军铁流滚滚,战马嘶鸣。我的弟弟、妹妹说:“三哥,咋个办?娘不行了,娘腿都肿了,走不动了。”我娘一句话不讲,她就老看着我。她也知道第三次翻雪山过草地,她过不去了。我也知道,可我能怎么样?我心像刀子割。
  (回忆起在草地上牺牲的母亲,老将军几度哽咽得说不下去……为了不使老人过度悲伤,我几次岔开话题,但老将军还是悲伤地讲述着催人泪下的往事……)
  我给红一团的张政委写了一封信,我说请你给我的娘、弟弟、妹妹找点粮食,张政委说:“好多人要粮食,我哪儿有那么多,老首长跟我要粮食我都没有。”他给了我一块银元。当时我身上还有点粮食,还有一匹战马,我都给母亲和弟弟、妹妹了。我不忍心回头看我的母亲,不忍心看我的弟弟、妹妹,我就那样走了。后来我才知道,娘被那匹马驮着由弟妹们拉上了雪山,可还是没能走过草地。我的娘啊!
  (李将军边讲边拉着记者去看客厅墙上将军自己用毛笔写的条幅:“今年七月七日是我亲爱的母亲在长征途上逝世七十周年的日子,我亲爱的母亲,儿时时刻刻都在怀念着您,此中心情是难以用语言能表达的。娘呀,您同父亲一样是生的苦,死的苦,但父母在长征途中,生的光荣,死的伟大。这种精神是会荣传万代、光照千秋的。我亲爱的娘,您安息吧。您的第三儿李中权。”)
  记者:我们没有这样的体验,人在雪山上,在高寒缺氧的情况下,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您吃过皮带吗?
  李将军:我们翻了很多雪山,死了成千上万的人。北上又南下,南下又北上,我军从嘉陵江边出发到会宁,地图上直线距离不到1000华里,可我们却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反反复复行程超过1万华里。到达陕甘宁后,红四方面军只剩3万多人了,惨呀!
  翻雪山要趁早走,有辣椒带上最好。上了山顶千万不能坐下,因为极度缺氧,又没吃的,一坐下来就只有死掉。看见一些战友死前还摸出钱来交党费,小黄呀,那种场面真叫一个惨呐!(将军此时已是老泪纵横)最苦的是第二次翻雪山过草地,路上的草都吃光了。已经到了9月份了,路上死的人被雪盖着,人的原形看得清清楚楚。看到牺牲的同志也来不及管,如果去管那也得死掉。第三次也苦,我们准备了一些干粮,比较充足,但是中间的时候也不敢吃了,留一点点,这样有一种精神鼓励,心里想着我还有点粮食。有些年轻人认为长征时吃皮带是编出来的,这简直是胡说,他一定不懂得历史。因为我就亲自吃过皮带。牛皮带、猪皮带,我都吃过。
  记者:那怎么吃得下啊?
  李将军:小黄你不懂,皮带呀要先在火上烤,然后放在开水里煮,煮熟后皮带好吃得很,要是加点盐就更好吃了。这是最好吃的东西,一次舍不得吃完!一顿就吃一丝丝,留着!我的妈呀,那皮带呀比北京烤鸭、比四川的红烧肉都好吃!(将军边说边作出解馋的样子)大多时候就是吃草,第一次、第二次过草地不知道哪种草有毒,很多红军中毒牺牲了,第三次过草地时,总部就画了一个图,告诉哪些草能吃,哪些草不能吃。
  (说着说着,老将军激动地站了起来,大声朗诵起毛泽东的七律《长征》: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将军慷慨激越的神情,仿佛又回到70年前的长征途中,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位91岁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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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中权,四川达县人,1928年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932年参加工农红军。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任川东游击大队中队长、大队政委,中共绥定道委宣传部长,中共川西道委组织部长,红四方面军政治部地方工作部部长,中共天全县委书记,金川独立第二师政委,参加了长征。
  新中国成立后,曾任空军军政委、华北军区空军参谋长、北京军区空军副司令员、南京军区空军第一副司令员、第二政委等职。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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