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强劲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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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非常规货币政策退出在概念上并不难,但技术上复杂且没有先例可循。美联储面对的最大挑战是如何与市场沟通,如何清晰传达它的所做和所想,以减少政策带给市场的意外。

  预测汇率走势很难,投资者要考虑利率的走向,同时要关注央行政策的变化,这使得任何押注外汇市场的举动,都会卷入相对估值的博弈之中。但经济学家们认为,美国已着手开始削减资产负债表的增长率,美国经济也显露出增长的势头,美元似乎当仁不让地将成为2014年的强势货币。
  回顾起来,即便是在过去五年中,尽管美国经济表现得不尽如人意,债务上限等财政风波屡兴波澜,但美元仍然保住了世界主要储备货币的地位。美国康奈尔大学经济学教授普拉萨德(Eswar Prasad)指出,美国的政策选择和功能失调的国际货币体系自相矛盾地增强了美元的重要性。
  在美国开始退出量化宽松政策后,各国经济表现的分化开始加剧,利率走向差距也在增大。1月15日当周,美元汇率重拾升势,美元指数也创下了九周新高。非美货币阵营却出现分歧,欧元、澳元出现明显的跌幅,英镑走势则较为坚挺。新兴市场则动荡加剧。自2014年以来,拉丁美洲多个国家本币延续2013年的颓势,对美元汇率不断创出新低,其中阿根廷比索在1月23日当天就创造了自2002年以来的最大单日跌幅。很多新兴市场国家的货币在全球货币市场上表现相当惨烈。
  IMF首席经济学家奥利维尔·布兰查德(Olivier Blanchard)认为, 美联储所面临的挑战是,在经济复苏的过程中,在经济能站稳脚跟的情况下使货币政策回归正常化。
  布兰查德对《财经》记者说,在美国开始退出量化宽松政策的过程中,其产生的部分影响已经被计入长期利率和汇率的定价之中。因为长期利率与汇率都具有前瞻性,所以很大一部分人认为应该要进行的汇率调整,可能已经调整完毕。如果退出的速度比市场预期要快或者更慢,汇率会有新的调整。
  不过非常确定的是,布兰查德说,美联储货币政策正常化可能在未来一段时间引起一些国家复杂而有破坏性的资本流动,这个过程会因量化退出和最终的政策利率升高而使美元资产更有吸引力,投资者会把投资移出让他们忧虑的国家,转而投向美元。
  这和金融市场的判断不谋而合。近期许多宏观外汇基金再度加大押注——他们发现外汇和固定收益市场有了更大的回报吸引力,这促使他们比半年前布下了更多的仓位。很多投资者的投资策略也是高配美元,他们相信美元的表现会非常强劲,而做空美元难度很大。

美元走强


  进入2014年,美联储开启了量化宽松政策的退市程序,市场相信这会推高美国国债的收益率,进而增强美债对投资者的吸引力,提振美元。市场的判断很快便得到正向的回馈——1月公布的美联储2013年12月会议纪要显示,美联储可能以每次开会决定缩减100亿美元的步伐,逐渐减少资产购买。
  随后陆续公布的美国经济数据参差不齐。好消息是,美国2013年12月工业产出月率增长0.3%,符合预期,前值修正为增长1%,初值增长1.1%;12月产能利用率升至79.2%,创2008年6月以来最高,前值修正为79.1%,初值79%;12月零售数据大幅跳涨,12月PPI创六个月来最大涨幅;2013年四季度美国工业产值增速创三年来最快;12月新屋开工总数年化为99.9万户,预期99万户,前值修正为110.7万户,初值109.1万户。
  不太令人满意的消息是,美国1月密歇根大学消费者信心指数初值为80.4,预估为83.5,12月终值为82.5;除了这一消费者信心指数弱于预期,房地产市场数据弱于市场预期,12月营建许可总数跌至98.6万户,弱于预期的101.5万户,前值110.7万户;12月营建许可月率下跌3%,前值下跌2.1%;12月新屋开工年化月率下跌9.8%,创下自2013年4月以来的最大跌幅。
  而其中最大的负面消息是2013年12月的非农就业指标。数据显示,2013年12月非农就业人数增幅仅为7.4万人,远远低于此前市场预期的19.6万人,创下了自2011年初以来的近三年新低,这导致了美元走势的暴跌。但美元的跌势短暂而逝,很快便转而上涨,回升至81美元上方。
  瑞银财富管理亚太区投资总监浦永灏对《财经》记者说,虽然美国货币政策收紧,但它是一个持续缩减的过程。而从长期讲,我们看好美元的走势。一方面“页岩气革命”促进了美国贸易收支的平衡;同时美国由于能源成本和人工成本与新兴市场差距在缩小,制造业出现回流,尤其是与研发相关、针对美国本土市场的高端制造业的发展,从总体上支持了美元指数继续攀升的势头。
  在1月28日至29日召开美联储议息会议之前,市场对美联储继续缩减量化宽松规模的预期开始升温,这同样为做多美元注入了热情。从美元的大背景来看,浦永灏认为,自从“9·11”事件之后,始自于2002年1月至今的美元贬值已然是一个趋势,其间美元兑欧元、日元等主要货币汇率从2002年的高位一路下跌,但跌势在2013年5月中旬打住,美元指数创出了30多个月的新高。
  虽然美元整体上还是贬值的趋势,但美元的拐点已现,强劲美元可期。
  实际上,2013年在“是否退出量化宽松”这个贯彻始终的主题推动下,人们发现以往的金融市场“寻价”和可循规律多被美国等政府的干预打破。追逐利润以及美联储持续的货币政策刺激使那些基本经济面的汇率影响被忽略。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在过去的十年左右时间,人们发现股票强劲往往伴随着弱美元的出现,这反映了美元的避险天堂的地位——在金融市场前景不明时,人们持有美元,而在金融市场强劲时,美元则会承压。但是最近几年二者却出现了美元与金融市场的正向关系。2013年S&P500多次刷新历史高位,而美元也相对坚挺。有观点认为,这一转变标志着美元与市场情绪的极端挂钩关系已经转变。   布兰查德解释说,S&P500与美元的相关性取决于其涨跌背后的经济冲击,如果是经济增长有好消息,S&P500的持股者期待更高的收益,推动S&P500上涨,市场意识到利率可能也会由此走高,抬高美元价格。关于经济增长的坏消息可能就带来反向运动,但是美元与金融市场却呈现出正向关系。
  而德意志银行报告则指出,美元与美股的相关性系数在2013年便已降至零,美元和美股间相关性系数表明,美元及外汇市场的内生逻辑正在发生变化,而这一现象成为了又一个利多美元的因素。从更宏观的角度来看,两者相关系数的变化表明,即便股市大幅回落也不会对美元指数的走势造成影响。

美元能走多远?


  货币的汇率是此消彼长的,浦永灏说,决定美元何时走到顶点的因素包括欧洲复苏的情况,以及经历了黄金十年后新兴市场的大体走势。但在他看来,今后三年都很可能看到美元走强,除非美国的就业市场没有根本性的好转、美国的复苏只是虚假繁荣,但从目前的经济数据看,后者的可能性不大。
  欧元区迎来了从衰退到复苏的转机。在资金状况和融资条件整体改善、持续的低利率降低了企业的融资成本,以及无虞财政紧缩后,IMF预计欧元区经济今年将增长1%,2015年增长1.4%,但内部各国复苏将会是参差不齐的。
  欧洲如果要避免通缩的风险,就要采取宽松的货币政策。而欧元区偏向于宽松的货币政策,正好与美国逐渐收紧的货币政策对应,货币政策的倾向性不同,肯定会引起汇率的变化。布兰查德指出,这样的格局很容易让人相信,欧洲经济的弱复苏会产生弱欧元,导致美元兑欧元升值,但时至今日,这个情况还未发生,显然实际情况要远为复杂。
  浦永灏的解释是,欧元区贸易顺差一直位于高位,这使得美元兑欧元大幅反弹难度很大。欧盟统计局的数据显示,2013年1月至11月,欧元区贸易顺差达1390亿欧元,几乎是2012年同期的2倍。
  日本是另一个有通缩隐忧的国家。布兰查德说,日元已经大幅贬值了,这有助于日本的通胀上升,从而减少通缩的风险。经济学家们认为,日本央行若继续推出量化宽松政策,可能导致日元进一步走软。另外,日本提高消费税率降低民间消费需求引发了担心,不过IMF认为,暂时的财政刺激应该可以部分抵消今年4月即将开始上调的消费税的负面影响。
  机构争相做多美元兑日元,美国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CFTC)报告显示,杠杆基金所持日元空仓约是多仓的3倍。
  新兴市场经历了黄金十年后到了转折点。浦永灏说,新兴市场的工资、汇率和租金等生产要素都越来越贵,竞争能力在大幅度地削弱。对冲基金经理对新兴市场货币的前景看法不一。但确定的是,新兴市场的金融环境在美联储去年5月意外发出可能开始缩减QE的信号后有所恶化,大量资本流出。
  新兴市场基金研究公司数据显示,1月9日至15日,新兴市场股票基金出现了13.5亿美元的赎回,这已是连续12周新兴市场基金出现资金外流。今年以来,新兴市场资金外流量达到了37亿美元。欧美市场则出现资金的大量流入。欧洲股票基金在1月9日至15日期间,创下单周第四的最大流入量,日本股票基金也获得资金强势注入。美国今年资金流入量已达到42亿美元,主动管理的美国股票基金出现了连续两周流入,小市值股票基金也出现大幅流入。
  浦永灏指出,汇率除了经济、货币政策的影响,更多地还要看资产自身的吸引力、投资回报率的高低。
  如果美联储会议自去年12月开始决定逐步减少每月100亿美元债券购买量的政策坚持执行下去, 到今年底,第三期量化宽松政策即告终止,推高市场利率,而利率高企不利于以美元计价的大宗商品,加之中国经济放缓可能导致大宗商品需求疲软,因此很多机构做空澳元兑美元。
  不过布兰查德说,不要忘记事情是多头并进的,发达经济体更强劲的增长意味着对大宗商品的需求增加,推高商品价格。尽管很难知道所有这些因素的净值影响,但IMF预测未来几年大宗商品价格小幅下跌。
  在美元诸利多因素有望延续的同时,就业市场可能会扮演转换风向的角色。
  2013年12月,美国失业率为6.7%,劳动参与率为62.8%,后者跌到1978年以来的新低。有更多的求职者离开劳动力大军,这解释了在新增就业极低的情况下,失业率还创出了新低。浦永灏说,这说明美国就业市场好转被夸大。但同时美国制造业的领先指标、企业利润的高企、房地产市场的向好,以及金融危机后产业结构的痛苦调整,他们都会为美元的强势添砖加瓦。
  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高级研究员约瑟夫·加侬(Joseph Gagnon)对《财经》记者说,美联储在耶伦掌舵后,他希望她能在确信美国经济强势增长后再进一步推出退出量化宽松的举措,而唯一一个可以影响到美元走势的意外,就是美联储过快地退出量化宽松。
  布兰查德则认为,从非常规货币政策退出在概念上并不难,但技术上复杂且没有先例可循。美联储面对的最大挑战是如何与市场沟通,如何清晰传达它的所做和所想,以减少政策带给市场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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