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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的雨很大。
乌云阴沉沉压了一整天,在黄昏时突然爆发。虽不见多少电闪雷鸣,但暴雨就如同千军万马践踏大地般令人心惊。
季绯秋却挺喜欢听这雨声。关严了门窗,就仿佛将那狂暴的声音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不失激烈却又柔和茫远。
然而此时在雨声中似乎夹杂了一些不很和谐的声音。那是一种节奏的敲击声,从阳台传来,仿佛鸟儿的轻啄。
那想必是灵若了。
季绯秋轻笑。灵若是她偶然间救的喜鹊,鸟儿很通人性,自那之后经常到访。今夜雨这么大,它大概是来此避雨的了。
想到这里绯秋立刻去了阳台,但看到的却是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男人的头。那头上披着耀眼的金发,傻傻地笑,除了嘴里尚未流出口水外和一个痴呆没什么两样。
一个雨夜凌空出现的人头。
季绯秋以为自己见到了恐怖小说中才能出现的奇迹,但她很快就失望了。细看之下那不过是一个完整的人,只不过衣服脏兮兮地与夜色大雨混为一体,加上那头金发太过耀眼,以至于她一时眼花。此时那男人两只手紧紧抱住栏杆,一脚悬空,另一脚很费力地攀在阳台上。他看起来是非常努力才避免自己从六楼掉下去的。而灵若站在房檐的横栏下如临大敌地与这位不速之客保持着安全距离,灵动的眼瞳里满是戒备和怀疑。
一见绯秋,男人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只手小幅度地晃动着:“嗨,美女,能不能在这里避个雨,我的翅膀淋湿了。”吐出惊世骇俗之言的同时,男人的背后忽然张开了一对巨大的羽翼,如同天鹅的翅膀一般雪白和圣洁,流动着盈盈的光,与男人翡翠般的眸子相得益彰。
那一刻,季绯秋以为自己看到了天使。
但后来的事实证明,那只不过是只披了对翅膀到处招摇撞骗的狗狗精。
“我是天使古雷塔斯,从今天开始将要和你生活在一起,请多关照。”好不容易晾干了翅膀,不知从哪掉下来的生物趴在沙发上讨好地看着季绯秋,看起来异常欠扁。如果此时他再长出一条摇来晃去尾巴,身份想必会和行为更加相配。
季绯秋在一旁依然不动声色地品着她的咖啡,奇幻小说看多了,自然能养成遇事不惊泰然自若的优良品质。此时她扫视着房间中随处可见的水迹,很是头痛。不晓得这个除了长相漂亮看起来一无是处的天使——姑且称他为天使好了,会不会拖地之类的活计。但就算不会她难道还能把他打包卖出不成?那样和天界势必要结下梁子的。
“我是天界特意派下来守护你的天使耶,你不要这么冷淡好不好。要知道能够拥有自己的守护天使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呢。”
守护天使?还不晓得是谁守护谁呢?季绯秋一向很佩服这种大言不惭的人,他们怎么能够有脸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还天界特意派下,谁知道这家伙是不是在天界捅了什么娄子被踢出来的。祸害完自己的老家竟然来又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来了。季绯秋冷笑,继续一言不发。和白痴对话会对自己的智力产生不良影响的。而一旁正在梳理羽毛的灵若似乎洞悉了主人的想法,忽然张起翅膀扑过去,两只小爪重重按上古雷塔斯光洁的额头。立时上面出现两个清晰的爪印。让你烦我主人,活该。
“我说的都是真的,”古雷塔斯疼得泪水涟涟,却依然不屈不挠地抓她的衣服,两只大眼睛里满是可怜巴巴的哀怨,跟被主人抛弃了的狗狗没什么两样,“你有什么愿望就说嘛,说嘛说嘛!”
“那好,你先去给我找只吸血鬼来做实验。”都给你个台阶下了希望你好自为之知难而退。何况不管怎么说那种传说中高贵优雅孤独苍艳的暗夜生物比这个笨蛋家伙要有意思多了,上苍非要给她波澜不惊的生活来点调料也要来点刺激的嘛。
古雷塔斯很是委屈:“天使和吸血鬼水火不容,我贸然去绑票会被群殴的。”
季绯秋这才稍有异色地正眼瞧了他一眼,似乎对他能说出“绑票”、“群殴”之类富含技术含量的词汇很是诧异。古雷塔斯见到此景更是拼命卖弄,一对漂亮的大翅膀来回扇动,充满乞求地看着她。一阵阵凉风拂过,轻柔得仿如母亲的手的抚摸。季绯秋叹了口气:“你可以留下来了。”反正她最近正缺个仆人,就算古雷塔斯尚未接受过家政培训,暂时也可以当电风扇使用。
总算是有了个落脚的地方,不至于再过风吹日晒食不果腹的生活,古雷塔斯本来是很高兴的。但很快他就发现生活并不总是如他想象的那般完美。比如说,他现在寄人篱下,整天要受人白眼。季绯秋也就罢了,毕竟她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但灵若一只小小的喜鹊竟然也整天不屑地睥睨着他,而且一有机会就用独家绝技灵若红骨爪踹他,这让天使大人的自尊很是受损。再怎么说他在人间也能算个珍稀动物了,可为什么碰到的偏偏是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房东?竟然无视他的可爱,他的美貌,他的身份,把他当个下人使唤,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天妒红颜?
正在古雷塔斯顾影自怜的时候,季绯秋也愁眉不展。那个笨天使在家里也不肯收起他的翅膀,整天扇着风招摇过市。扇风也就罢了,反正他扇出的风冬暖夏凉,也算千古奇风,但居然还掉毛。季绯秋只知道猫猫狗狗的整天掉毛很是烦人,所以她从来不养宠物,直到遇到了古雷塔斯她才明白掉毛乃有毛生物的本性,天使也是不能免俗的。
“你自己的毛自己打扫,而且,不许进我的卧室和书房。”授意灵若将古雷塔斯修理了一顿之后,季绯秋如是威胁。
但满脸都是爪印的古雷塔斯将季绯秋的话当耳旁风:“我产的毛既漂亮又实用,你用来当羽毛笔,或者填充枕头床褥,甚至垫东西、当装饰品都是可以的。”
季绯秋半信半疑地接过古雷塔斯递过来的样品,仔细观察。洁白的羽毛修长优雅,柔软顺滑。比天鹅的羽毛还要大一倍,质感优良。即便脱离了主人的身体,也仍然散发着淡淡的圣光。
“你……掉的毛是不是无法重生了?”她有些犹疑地问道。
“不会啊,”古雷塔斯很是得意,“我们的羽毛与地球的能量一同不停更新换代,每一天都出产最新版本。”
“那就好,你记住,每天必须上交一百根羽毛作为饭钱,否则我就把你赶走。”
看着季绯秋因为又发现了可以奴役自己的地方而兴奋的样子,古雷塔斯仰天长叹:“女人啊女人,善变的女人。”
当然,让季绯秋心烦的并不仅仅这一件事。一个质优价良的守护天使应该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但自从她让古雷塔斯学习料理以来,已经弄坏了一台油烟机两台微波炉三个煤气灶,打碎了二十二个碗加一百三十三个碟子,零零碎碎弄坏的东西更是不计其数。难不成上帝的手偶尔也会出现故障?弄出个这么样的残次品。
“记住,我不在乎过程如何,只要结果。我季绯秋决不会做赔本的生意,现在的投资就是为了以后的收益。”并不理会古雷塔斯顽劣的笑容,季绯秋言辞冷厉,“从今天开始,在修成正果之前白天你除了厨房哪里也不许去。至于弄坏的东西,”她一指客厅中堆了两米高的纸板,“你夜里的时候糊纸箱子来赔偿。”
曾经弄得整个天界鸡飞狗跳的古雷塔斯目光哀怨。
如果上帝老爷爷见到此情此景必定要很满意地捋着胡子微笑的。
这就叫做一物降一物。
2
两个人就这么打打闹闹地一起生活着,总体而言还算太平。季绯秋每日里都要出门锻炼,偶尔也带着古雷塔斯出去拉风。散散步、做做运动、买买东西……古雷塔斯在外面的态度出奇得好,一不装傻二不充愣,西服革履动作优雅,微笑淡然彬彬有礼,温言细语体贴温柔,俨然一位外国绅士。他长得本来就很出众,容颜精致俊朗,再搭配上绝世风度使得路人回头率达到了99.9%。特别是年轻的女孩,简直就要围过来当花痴了。原本第一次一同出去的时候季绯秋还在思量是不需要买条狗链,但古雷塔斯的表现让她不知该庆幸某人没怎么给他丢脸,还是惋惜没能享受到遛帅哥狗狗的感觉。
“你能不能以后在家里也保持这个样子?”季绯秋很好心地奉劝,“那样有助于提高家庭GDP。”
“当然不行。”古雷塔斯拒绝得理直气壮,“反正我的本性都已经让你知道了,那我干什么还要费尽心思装乖宝宝?”
季绯秋知道有一种人叫做“人来疯”,古雷塔斯的症状却和其稍有出入——他只在家里装疯卖傻。她叹了口气,终于没再说些什么。只是晚上家里却又多了两打纸板,“既然你不愿意当白领那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做蓝领好了。”
然而一到冬天,人就懒,季绯秋整天待在家里上网看书听音乐,即使是灵若大部分时候也都蜷缩在暖气旁边。这将古雷塔斯闷得够呛。他试图说服季绯秋陪他去打雪仗,看冰雕,但革命尚未成功,古雷塔斯仍需努力。
“你看你,也没什么朋友来做客,就咱们两个人整天大眼瞪小眼的多闷啊。”
“我江湖上的兄弟姐妹也是不少的,只不过君子之交淡如水罢了。”
“再这样下去,我看就算是太平洋的水也会蒸发干的。”
两人正说着,门铃忽然响了起来。季绯秋满脸得意之色,“就算是会有蒸发,海洋降水也会予以补充。”
古雷塔斯闷然:“说曹操曹操就到,上帝那老家伙就知道向着你。”
来者是一名小巧玲珑的女子,名叫周晓,笑容甜美。但她一看到古雷塔斯神色立即变得古怪起来,仿佛捉奸在床的丈夫,“好啊,我们姐妹还一直在意着你的终身大事,你倒好,竟然在家里窝藏美男,该当何罪?”
季绯秋懒懒地呵呵两声,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反正这种事情就只有越描越黑的份:“最近又有什么喜事了?”
周晓的脸颊上泛起一丝红晕,“我要结婚了,和杜青。”
“真的?”季绯秋先是一惊,再是一喜。这对冤家交往了已经五年,期间一直没什么进展,这次终于有机会洞房花烛,真乃喜事一桩,“婚礼什么时候举行,这喜酒我是必定要吃的。”
“我也去。”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们的古雷塔斯忽然奶声奶气地开口,“我要吃喜糖。”
季绯秋一阵恶寒,刚要叱呵,周晓已经抢先说道:“那是当然,妇唱夫随嘛,绯秋未来的老公是一定要到场的。”
季绯秋只有哭笑不得的份。
周晓走后季绯秋继续啃她的厚书,古雷塔斯忽然闷闷地问道:“阿秋啊,你什么时候嫁人啊,我想吃你的喜酒,还要听你的爱情故事。”
“谁知道?随缘吧。”季绯秋头也不抬,“爱情向来行踪诡异,就算有了婚姻,也不一定就多幸福。”
“再这样下去你会成老姑娘的。”
“嫁了人不也照样得变老?何苦委屈自己。”
“难道你都没交过男朋友吗?”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都快忘了。”季绯秋终于合上了书,但语气依然波澜不惊。她谈过两次恋爱,一次害别人失恋,一次让自己失恋,着实公平得很。
“那我给你介绍男朋友好不好。”他眼巴巴望着她。
“不必。”想也不想立刻严词拒绝。
“为什么?”语气哀怨。
“我怕你毛遂自荐。”
古雷塔斯立刻躲到墙角去咬手帕。她怎么就能猜得这么准?听说人类的女孩坠入爱河后都会变得很傻很傻,如果他能成功猎取季绯秋的芳心,肯定再也不用天天吃苦受累了。不过这话要是让那个恶魔听见,自己的下场势必会变得很惨。
咬碎了一张手帕后古雷塔斯回过头,季绯秋正在呆呆地望着窗外的皑皑白雪,眼神空明又苍艳,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在回忆还是在追念?
他走过去,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语气轻柔:“陪我出去好不好,我们去看雪。”
“好。”她总算没有第一百零八次拒绝他。
3
春天来的时候季绯秋便常常拉着古雷塔斯去放风筝,或者去旅行。她一向很看得透人生,懂得芳华易老的道理,所以尽力去工作,也尽力去享受。至于带着古雷塔斯一是因为习惯了随时随地有跟班的感觉,自己一个人折腾所有的事情不习惯;二来是因为她终于把古雷塔斯当成了自己人,用她自己的话就是“有什么事情我罩着你”。毕竟就算是小猫小狗养久了也会有感情,何况是智力并不比人差的天使。而灵若依然生龙活虎地活着,被贿赂了十片面包后,它总算不再敌视古雷塔斯。
此时已是绿草葱郁,满园芳华的时节。草坪上一只小松鼠正努力地折一枝雏菊,大功告成之后小松树将黄色的小花叼到嘴里,得意地向着季绯秋炫耀。
松鼠似乎是灵若在外面收的义弟,调皮得很。古雷塔斯倒是跟它混得不错,不知又贿赂了什么东西。季绯秋只觉得叼着花的小松鼠无比可爱,于是咔嚓咔嚓地拍起照来。然而这样一来灵若倒不满起来了。它飞下季绯秋的肩头,叽叽喳喳叫了两声之后向着丛林中飞去。
“它说它要去找更漂亮的花来,还要拍两卷艺术照,否则它就离家出走。”不顾“禁止践踏草坪”的指示牌躺在草地上含树叶玩的古雷塔斯出诡笑着翻译,他是天使,有和自然界的万物沟通的能力,“你这次可有得破费胶卷了。”
“没关系,”季绯秋却是悠然得很,“反正我用的数码相机。”她也学着古雷塔斯的样子躺了下来,不过躺之前很小心地确认了两件事——周围没有人,草地上没有虫子。
“你不跟着去吗?躺着可是很浪费时间的。子曾经曰过‘时间就是生命'。”
季绯秋心中暗自嗤笑,这就是西方的老家伙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了解么,“哪个子啊?”
“培根子呗。”古雷塔斯不慌不忙。周围气温立即狂降十度。季绯秋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小子什么时候又对冷笑话感兴趣了?
“你跟谁学的?”
“灵若。”古雷塔斯忽然坐了起来。
季绯秋觉得如果此刻自己嘴里有东西肯定能一喷千里,“你当我是傻子是不?”
“是灵若的声音。”古雷塔斯似乎根本没有在听她的,神色肃穆得有些恐怖,“它出事了。”
季绯秋立即毫不犹豫地冲向树林,古雷塔斯紧随其后。
“它在哪里?”她为她的心如此坚定地相信他而感到奇怪。
“不知道,它的灵魂很微弱,我的灵识感应不到。我们分开找。”
阴郁的林间,季绯秋一边呼喊着灵若的名字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走了很长时间她忽然听到了一阵哭声。顺着声音一直走,她看到一个小男孩孤零零地蹲在地上抹眼泪。
“你怎么了?”季绯秋拍拍小男孩肩膀,“找不到妈妈了?”
“小鸟流血了,它不会动了……”小男孩呜咽着,顺着他的视线,季绯秋看到一只喜鹊无力地瘫在地上,腹部和头部渗着殷红的血液。它的旁边散落着一个弹弓和几颗石子。
灵若!季绯秋急忙捧起喜鹊,它的伤势很重,失血很多,只剩一丝微弱的气息。感应到主人的气息,灵若睁开眼,虚弱地叫了一声,翅膀微微颤动,似乎是想交待些什么。但季绯秋没有听懂,反而最后的挣扎加速了它的死亡。终于,灵若再没有了生息。
“是你干的?”季绯秋冷冷地盯着男孩。
男孩被她的目光吓了一跳,哭得更厉害了,“我想让小鸟和我玩,可是它不听我的。所以我才它打下来,可是它不动了。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
季绯秋叹了口气,一个算不上善意,也并不怎么邪恶的理由。一个纯真的心灵。以及一个没有预想到后果的行动。可是它们却带走了一条生命。
“你走吧,”她说,“一会儿你父母该担心了。”
男孩懵懵然点了点头,消失在树林中不见了。季绯秋就这样继续捧着灵若的尸体发愣,灵若的身体渐渐冷却,她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曾经有一个人说过,她是一个感情很淡很淡的人,淡到对一切漠不关心,或许就算是有人死在她的身边,她也会很快将他忘记。所以那个人离开了她。
当时救灵若,完全是出于道义。后来鸟儿经常与她亲近,她便也习惯。没有刻意去经营些什么,也没有太在乎什么。现在这只很乖很可爱很聪明的小鸟死了,她似乎是应该流两滴眼泪祭奠一下,但她只觉得眼睛干干的,一点也不想哭。或许,她真的很冷血吧。但心里却忽然觉得很空很空,似乎什么东西都没了。
“绯秋。”身后有声音轻唤她。她回过头,古雷塔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眼神中盛着满满的悲哀。
季绯秋一直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她觉得自己可以承担一切,所以不需要他人的照顾。所以,她有很多朋友,但没有可以依靠的人。除了这个,不顾她的意愿走进她生命中的天使。于是她走了过去,走到这个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身边,极轻极轻地说了些什么。
古雷塔斯扶住她的肩膀,语调温柔得有些缥缈:“说大声些,我听不见。”
“我说……我说灵若它,它死啦。”她重复了一遍。
“它是一只很好的鸟儿,它一定会去天堂的。”他仿佛哄小孩一般温言劝慰着她。
“可是它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古雷塔斯叹了口气,他将手附上灵若的身体,柔和的白光闪过,伤口逐渐愈合。除了身体的冰冷,灵若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哭吧,哭出来就不难过了。”他轻轻将她搂在怀里,“天使无法给予每一个人幸福,但他至少要守护好最爱的人。”
季绯秋抬起头,看着古雷塔斯。他也看着她,眼神沉静温和,仿佛经历了万古沧桑。那是季绯秋第一次见到古雷塔斯身上静若秋水般沉郁和忧伤的气质。她忽然就觉得胸口有些闷,忽地一下哭了出来。
将灵若的尸体埋起来的时候小松鼠也在旁边,它蹦蹦跳跳的眼神满是不解。它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姐姐要被埋起来,难道白天睡觉也是不可以的么?忽然它被一双温暖的手抱了起来,季绯秋很轻柔地抚摸着它的毛,“或许,我应该更珍惜现在一些,还有那些我身边的事物。无论是人,天使,抑或动物。你觉得呢,古雷塔斯?”
“只要你开心就好。”他笑笑,“你总是并不怎么开心的,虽然你很强势。”
“我觉得你越来越肉麻了。”季绯秋忽然想起了他说的那句话——天使无法给予每一个人幸福,但他至少要守护好最爱的人。心跳慢了半拍。那是……什么意思?
“有吗?”他天真无邪地微笑。
“没有。”什么意思也没有。她自己回答自己。
季绯秋本来以为古雷塔斯是突然转性了,但之后他还是那副笨笨的顽劣模样。于是她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江山是易改的,本性却是难移的。
就在她思考着到底还让不让天使大人糊纸箱的时候,一位不速之客到访了。
4
原本一切都很正常,门铃响起,季绯秋前去开门。但当她看清来者何人后,门立刻又被重重摔上。
“是什么人啊?”好学的古雷塔斯很好奇地问。
“就是那种很典型的奸人、坏人和恶人。”季绯秋语重心长,“你以后看到这样的人就要赶快逃,逃得远远的。”说着说着她似乎又觉得所谓“这样的人”概念有些含糊,于是她又打开门,将门外的人当成活生生的实例:“喏,就是这样的人。”
门外的人是一个气宇轩昂,神采非凡的男人。一看就属于事业有成壮志满怀的那种钻石王老五。他刚刚在门外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此时只有苦笑的份。
“我看不出来这是个奸人、坏人和恶人嘛,他到底是谁啊?”古雷塔斯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男人。男人似乎很惊异他的存在,但并没有表露出什么激烈的情感。
“他叫李莲英,你可要记好了。”
“鄙人名唤李恋影。”男人继续苦笑。
是了,李恋影,一个让她永远忘不了的人,一个给予她两次爱情的人。
她为人素来淡漠,周围的人都觉得她属于那种冰冰冷冷高不可攀的女人,所以几乎没有人追求过她。其实她的心不冷,只是淡。她不追求无欲无求,但求一份安然洒脱。但别人对她的看法她并不自知,也不觉独身有何不可。直到有一天,一个俊美的男人手捧大束的玫瑰笑吟吟地看着她,“若你在这样下去可是要变成老姑娘了,不如我将你接收好了。”她先是惊异,但也并没有直接拒绝。
于是名叫李恋影的男人走入了她的生活,他照顾她、关心她。她发现自己并不讨厌他,所以也便安然接受。爱情本来就是传说,而稍微互相喜欢的人就能组成家庭,这也许就是生活吧。但不止从何时开始,李恋影在她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少。
“这是工作。”他如是解释。
容忍了很长时间之后,她终于说:“我们分手吧。”她并不在乎是否有人陪在她身边,但如果真的要结为执手携老的夫妻,必定两个人是总在一起的,这才是家庭。否则,那大概就是普通的朋友了。
于是他就成为了她的朋友,他总来找她,谈笑风生,也算惬意。有那么一天,她发高烧,独自去医院,过马路的时候刚巧碰到李恋影,注意力一涣散,一辆汽车直冲而来。那个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护在她身前。
“你自己一个人生活,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怎么办?所以还是我陪伴你吧。”躺在病床上,他很虚弱地第二次告白。
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他,毕竟她的命都是他救的。
于是他们继续不冷不热地交往,有困难互相帮助,然而一直算不上亲密。
终于有一天,他问她:“是不是如果我死了,你也不会伤心?”
那个时候她回答:“是。”
于是这一次他提出了分手:“你总是一个让人心痛的人。”他评价说。
“绯秋,我回来了。”熟悉的声音将季绯秋拉回现实。
“这套房子的房本上写着的可是我的名字,不知道怎么突然间就成了某人的产业。”季绯秋话音冰冷,“你应该说,对不起,我打扰了。”
“对不起,我打扰了。”李恋影出奇听话,“我目前被人追杀,可否在这里避难一段时间?”
“除非你肯出房租。”季绯秋抬头望天,并不将他的古怪理由当回事。反正而她现在也正巧需要劳动力——她刚决定以后减少对古雷塔斯的虐待,但家里剩的那十打纸板还是要处理了的。
“那他呢?”李恋影斜睥古雷塔斯,语气和表情是完美无瑕的好奇和委屈,但就是让古雷塔斯感觉毛骨悚然。
“哦,他啊,”季绯秋一副“我想起来了”的模样,“这是古雷塔斯,我养的宠物。为数不多的几个用处是当电风扇、羽毛生产器以及出气筒。”故意忽略两个人之间的火药味,她呵呵呵呵地补充:“你们两个要好好相处哦。古雷塔斯不要想着找机会藏恋影的水杯牙刷,将心比心,恋影也不可以踩古雷塔斯的脚。否则季阿姨把你们通通赶出去。”她似乎是很满意自己幼儿园阿姨般的说辞。
但李恋影的表情却古怪了起来:“你以前,不这样的。”
“啊?”
“不,没什么。”
然而季绯秋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而且恰恰都是那种弱智之极的,上了小学就不会再做的恶作剧,而两人还天天互相告状,最后跟季绯秋说话都要举手。
然而季绯秋没有把他们赶走。其实他们很投缘,只是缺乏了解,所以一开始显出敌意。而稍微交往了之后觉得对方有趣,又觉无聊,于是开些小玩笑。对此季绯秋并不奇怪,她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人跟她打听对方的情况。古雷塔斯也就算了,毕竟他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或许突然多出个同性对他来说只是好奇。但李恋影呢?虽然他们已经不是恋人,但毕竟仍算挚友。这也是她不问缘由接收他的原因。但他就对自己朋友的“同居人”不好奇吗?这实在不怎么符合其本性。
第二批不速之客的到来就在几天之后。那是几个给人的整体感觉很严肃的男人。为首的斯文男拿出一张照片,“季小姐可认识这个人?”
不用看也知道那是李恋影,这些人看起来已经把他的底细摸了个透,她是逃不了了。
季绯秋接过照片,大惊失色。而后眼底升起一种极端复杂的表情——思念、愤怒、憎恨、痛苦……定了一定,她云淡风轻地地答:“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现在已经分手。”说完就要关门,但斯文男阻止了她:“我们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找李先生,请问季小姐可否与他联系?”
“我、们、已、经、分、手、了。”她咬着嘴唇,一字一顿重复。她的神情隐忍,却又暗含愤怒。仿佛只要面前的人再不只好歹地揭她的伤口,她就立即扑上去咬人。
斯文男立即歉然道:“抱歉,我们打扰了。”神色有些尴尬。
季绯秋关上门,脸上丰富的表情立即全全消失。她拉开身后的门。两个方才一直将耳朵贴在门上的闲人双双倒下。
“你到底惹到什么人了?”
李恋影苦笑,“不愧是大学戏剧社的当家花旦,果然非同凡响。”
“不要答非所问。”
李恋影神情肃穆,“我是在关心你,绯秋,某些事情不是你能介入了的。”
季绯秋盯他半晌,“你的演技也不比我差。”
5
数日后季绯秋也就几乎忘了这事,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比如说现在,她正拉着李恋影去买菜。而古雷塔斯被关在了家里。劳力要轮流使用,才能免于浪费。
买了一车东西,季绯秋悠哉游哉开车回家。公路上副驾驶座上的李恋影忽然紧张起来:“我们换位置。”
季绯秋二话不说解开安全带,动作轻盈,与李恋影配合默契地完成换位动作。她向后看了看,就看到了一辆可疑的车,跟橡皮糖似的粘在他们身后。
“油不多了。我们可能得逃进树林。”一会儿之后,李恋影很紧张地说。
“随你。”季绯秋打了个哈欠。
李恋影苦笑,绯秋大概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一点也不害怕吧。但事情到这个份子上,似乎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转动方向盘操纵车子钻进树林,他思索着如何开口:“我是商业间谍,很专业的那种。”
季绯秋终于有了一丝异样。她一直以为自己的人生稀松平常,绝无大起大落,但生命中却走进一只天使。而现在,电影中才能出现的桥断,竟也在她身旁上演。
“我一直以为,你是把哪家的小姑娘伤到了。”沉默了很久,她说出这么一句,显然的玩笑,认真的语气,让人难以捉摸。
李恋影也沉默,他的语气有些微苦涩:“我……一直不告诉你这一切,确实是因为害怕你不肯踏入这浑水,赶我出去。但我……除了你,当真也想不出,有什么人可以相信。但想必,你也猜到一些了。”
“你当初救我,如今我当救你。”她淡淡道。
李恋影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知道呢?那么坚定而高傲的女子,不会因为被自己所救便屈从一切,但若有必要,她必定舍身救他。
“这是我的最后一单生意了。当初离开你是因为我的生命随时有可能受到威胁,我不想让你失去什么。即便,你说你不会伤心……但我还是害怕。我是不是很自作多情?我本来想筹到了足够的钱再去找你,让你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不过如今看起来,没那个必要了。人人都说你冰冷傲慢,但我知不是。你的性子只是太过淡然,找不到一个知音罢了。只有那个人……他是真正可以让你开心的人。我并不在乎他是谁,但他有照顾你的资格。他很配你。你能找到他,我很开心。”
古雷塔斯吗……他和她,似乎总是被人当成情侣的。但他们之间的感情太过纯净和真挚,以至于她从未试图分辨过。或许……他们真的很配?但她并不想谈这个。季绯秋也叹了口气:“我们生死未卜,你却谈这个。未免太不合时宜了吧。”
就在这时,面前一棵大树挡住了去路。李恋影疾转方向盘,紧急刹车,但还是擦到车身。
“没路了,我们下车。”
季绯秋走出车门,饶有兴趣地看着紧随而后的车子,“追你的人开车技术倒是也不错。”
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两人。上次的斯文男在一些人的簇拥下很温和地打招呼:“鄙人尚俊辰,多谢季小姐夸奖。您的风骨也让在下佩服不已。”他确是真心赞扬。季绯秋演技高超,但那皆是为了保护李恋影。而如今明白李恋影逃无可逃,她便决不肯为了自己的一线生机而放下淡泊冷静的风度。但赞扬过后他的声音倏然冷洌:“李先生,明人不说暗话,光盘呢?”
“我把光盘给你,放她走。”
“你没资格跟我讲条件。”
李恋影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微型光盘。立即有人接过:“尚哥,怎么处置他们。”
尚俊辰看着季绯秋,叹了口气:“按照大哥的命令走,两个人都处理了。”李恋影的底细他们知道得清清楚楚,没必要再留活口。只是可怜了那个女孩。这大概就是命吧。如果她不这么聪慧冷静,他或许还能留她一命。而放走季绯秋这样的人,对他们来说太危险。
“对不起。”看着逼近的对手,李恋影歉疚地看着季绯秋。
“我若因你丢了这条命,也算心甘情愿。”她叹口气,“只可惜,我死,也仍然救不了你。”
“看起来你倒是真的一点也不紧张呢。”他苦笑。难道真的没有任何事物,能让这个女人动容?
季绯秋也茫然。她竟然不害怕,她竟然真的一点都不害怕。为什么?她虽淡然,但仍留恋生命。
眼前忽然浮现一丝顽皮笑容,美丽得让人惶然。
古雷塔斯……是因为,在她的心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那个人……永远都会在天堂等待着她吗?
原来,从很久很久之前开始,他的影子已经完完全全烙进她的心里,所以她无所畏惧,安之若素。
因为我知道无论发生什么,都有你在守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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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你知道就好。”撒娇一般的声音戏剧化地响起,季绯秋瞪着眼睛,用看怪物的眼神盯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古雷塔斯。不知道是不是认为这里不是“公共场合”,他的翅膀依然大大咧咧地散着,“人家对你可是真心实意的。一听见你的呼唤就赶来了,这集《猫和老鼠》我都放弃了。”那神情哀怨得就好像《猫和老鼠》是多么多么宝贵的东西,他为了季绯秋放弃那样宝贵的东西是多么多么英勇似的。
古雷塔斯身后的一群人先是目瞪口呆了一阵,旋即反应过来。管他这是这是什么怪物,总不可能是金刚不坏之身吧?先送几枚子弹做见面礼再说。但很不幸地,他们的预想非常正确。飞射而来的子弹全部消失在古雷塔斯的大翅膀中。
“哈,果然我是最强的!”古雷塔斯笑眯眯,“身为天使我不能伤害人类,但可以当肉盾。你们两个人先走,我一会儿追上去。”
季绯秋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拉着李恋影转身就跑。身后的咒骂声和枪击声不绝于耳。
跑出一段路后季绯秋忽然停了下来,“不对。”
“怎么了?”
“古雷塔斯说过,他不是战斗天使,除了能够和自然联系之外身体和常人无异。虽然恢复力不错,但一样经不住打骂,而且,遭受重创也会死的。”季绯秋开始往回跑。
拨开树丛,古雷塔斯依然站在枪林弹雨中。他的金发依然炫目,但最为刺目的,却是那对布满了弹孔,鲜血横流的羽翼。洁白的羽毛几乎被染成了血红,但他依然执著和坚定地站在那里,仿佛亘古神祗,无法撼动。
“古雷塔斯。”季绯秋唤道。
那个沐血的身影有些僵硬地转过。他的容颜依然美丽脱俗,神色也没有丝毫责怪或是尴尬,只是深深的忧郁和悲伤,“你为什么不走?”
“因为你在这里。”她的声音很轻很轻,“我以前总是不懂得珍惜,因此失去了很多东西。唯独这一次,我不想让自己后悔。你在这里,所以我不走。”
“但是我会回到你身边的。”古雷塔斯轻轻笑了,比太阳还要炫目,“我从没有欺骗过你,所以你要相信我。我答应你,我会永远守护着你。只要你呼唤我的名,我就会回到你的身边。”他看向追过来的李恋影,“带她走。”
李恋影没有动。
“带她走。”古雷塔斯的声音迅速而坚定,有着不可侵犯的威严。他忽然举起手臂,直冲苍天。乌云在瞬间聚拢而来,几道雷霆闪过。
李恋影直觉地拉起季绯秋的手,向着来路冲去。在被强拉着转身的一瞬间,季绯秋看到了古雷塔斯纯粹的笑容,“对不起,我很笨,除了做点家务之外就只会逗你开心,还常常失败。可我一直都很努力。天使无法让每一个人都幸福,但他至少要守护好最爱的人。”
最爱的人吗?为什么,我还是总是无法抓住幸福?
大雨噼里啪啦地打下,季绯秋木然地被李恋影牵着,听不到任何声音。雨水模糊了她的双眼,所以,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
“我是天使古雷塔斯,从今天开始将要和你生活在一起,请多关照。”
“我可是天界派下来特意守护你的天使哦。”
“陪我出去好不好?我们去看雪。”
“只要你开心就好。你总是并不怎么开心的,虽然你很强势。”
“我从没有欺骗过你,所以你要相信我。我答应你,我会永远守护着你。只要你呼唤我的名,我就会回到你的身边。”
“天使无法让每一个人都幸福,但他至少要守护好最爱的人。”
……
那一切,是多少个轮回之前就刻下的誓言?是多少个梦境中永恒的幸福?
她迷迷糊糊地思考着,感觉意识逐渐剥离肉体。
7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清晨,李恋影坐在她的身边,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她醒来,他微笑,“你昨夜发烧了,不过退得倒也快。”
“他其实是……天使呢。”
“我知道,只有天使才配得上你。”
“可是,天使也是会死的。”她喃喃道,“我一直以为,一直以为,当任何人从我身边离开的时候,我都不会伤心。即便,是死别。我只会怀念,但不伤心。因为没有必要,因为生命和死亡,都是一种必然。当我的父母死去,而我没有哭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做到了。但现在想来,那也许只是因为,他们很少陪着我,我对他们未必有那么深厚的感情。直到有一天,我养的一只小鸟死了,我非常非常的……伤心。因为,再也见不到它了,再也无法和它一起玩了。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洒脱。生生死死的道理谁都明白,可你……如何忍受与所爱的人们分离?”
“绯秋……”他握住她的手,“你想哭吗?”
她摇摇头。她的眼眶有些凹陷,但没有一滴泪水。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让她安心地哭泣和发泄的人,并不在这里。而且——“他会回来的。我不伤心,不哭泣,因为我知道,他会回来,那是他和我的约定。”说完这句话,那份安然和沉静又如影随形地回到了她的眼中:“对不起,说了很莫名其妙的话。你走吧。”
“你要赶我走?”李恋影神色怪异。
“那些人随时有可能回来,你在这里并不安全。所以你必须尽快离开。”
“可是我想要守着你。”
“你……不需要担心我。”她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我并不是经不起风雨的人。”
“那,你保重。”李恋影向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如果他不回来,我就代替他来守护你。或许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太深刻太感人的爱情,但至少我们彼此喜欢,彼此了解。我们在一起,伤不着对方。因为我们……都喜欢孤独,却又很寂寞。”
季绯秋笑笑,但并没有回答。
李恋影离开后她一个人遥望窗外。遥望了半个小时后她站起身,穿好衣服出门。汽车恐怕还在树林中遭受凌虐,她哼着歌骑着自行车悠然自得。
等待是一种折磨,追寻则需要勇气。那么,她相信自己可以。
公路之前她随便把车子锁在路边,也不管有没有拖车吊,向着昨日的山林走去。她走得很慢,很轻,没有一点沉重。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神寂灭。她就这样走啊走,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一片花瓣忽然随风飞舞了过来,点在她的鼻尖上,芳香微弱。
于是她抬起头,却看到了漫山遍野的鲜花,五彩缤纷的妖娆炫目,美如伊甸。
一个金色的身影站在半山腰处,朝着她挥手,脸上微笑灿烂。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光,如创世之初撕裂莽莽混沌的光辉,幸福地汹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