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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伊朗中部沙漠绿洲卡尚的第一天,正是穆斯林的主麻日,这一天,伊斯兰教国家的大部分铺子都是关门的,人们会提前买好日用品,然后去清真寺做礼拜听阿訇讲经。我们从旅馆出来在街上瞎转,无意间走到一条小街,看见路口标牌上写着“Manouchehri House”。这是一家颇有名气的古宅旅馆,我们好奇地顺着路标走,经过一口地下古井、一座上了年头的坟墓,才发现了隐藏在小巷深处的它。卡尚是丝路重镇,腰缠万贯的波斯商人在此修建了豪宅,宅子的外表都貌不惊人,一色沙黄土墙,顺着狭小的门廊往里走,却发现院内别有洞天,鲜花怒放,流水淙淙,一派天堂景象。Manouchehri House的门廊处堵满了人,大家挤做一堆,好像在看什么热闹,但都静静的不说话。
“可以进去吗?”我们轻轻地问。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告诉我们,这里正在拍电影。见我们露出失望神色,他忙去询问摄制组,告诉我们可以参观,但不要发出声音。在旅行途中近距离接触电影拍摄现场,对我来说还是头一次,我们屏息静气地向里打探:古宅露台上放置了几盏摄像灯,十来个男子在灯下或站或坐聊天,工作人员四处忙碌着,有两个年轻男女静静站在露台下,男子剃光头戴着黑框眼镜,打扮时髦,女子虽严严实实地包着头巾,一张脸却装扮得精致娇美,右手熟练地夹着香烟。很快我们三个外国人引起了大伙儿的注意,一位眉眼浓黑的黑衣女孩上前招呼,她是摄制组的工作人员阿迪拉,因为电影里需要几个外国人,希望我们能参加演出。“演员,就像Jacky Chen(成龙)一样。”她解释道。不等我们应答,阿迪拉又果断中带有几分强硬地说:“明天七点半去旅馆接你们,9点到12点拍摄。你们就穿身上的衣服,也不用说什么台词,很简单的。就这么定了。”这位女电影人办事可真是雷厉风行。
伊朗电影的导演制片人虽多为男性,但也不乏大放异彩的女性。比如,曾获得两次戛纳电影节(2000年和2003年)“评审团大奖”的伊朗导演就是一位年轻女性萨米拉·马克马巴夫,在她初次出席戛纳电影节时,不过十七芳龄,首次获奖时年仅二十岁。还有更令人称道的——伊朗最年轻的电影制作人竟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这个叫罗米娜·莫哈切克的女孩八岁时就自编自导了处女作,一部表现德黑兰流浪儿童生活的纪录片《漫长的道路》。伊朗的女电影人就像面纱之后的花朵,给观众带来一种与众不同的影像风格,也许若干年后,我能从国际电影节的领奖台上看到这位阿迪拉呢。
离开古宅前,我们迎面遇上了一位老先生,他头戴苏格兰呢鸭舌帽,身着黑夹克,叼着一根大烟斗,浑身上下散发着文艺范儿。“这是导演。”阿迪拉介绍。我见导演气度不凡,便问了一句,“他看起来非常有范儿啊,叫什么名字呢?”阿迪拉一扬浓眉,骄傲道:“他叫大流士·法罕,是伊朗的电影之王。”
第二天的早饭,我们是和摄制组一起在Manouchehri House吃的,因为来了少见的亚洲面孔,好多人都跑过来打招呼,笑眯眯地把我们左瞅右看。我将大饼蘸在胡萝卜酱里,心里直嘀咕,一没有人解说电影情节,二没有人提点注意事项,就连昨晚的阿迪拉也不见踪影,等会儿正式拍摄时,岂不是稀里糊涂?正在着急之际,一个长发年轻人走了过来,他和大流士导演一样,戴着顶苏格兰呢鸭舌帽。
“穆罕默德,助理摄像师。”他晃了晃手里的小摄影机,“导演叫我陪你们,我能说英语。”穆罕默德将我们领进一间铺有地毯的休息室,五六个演员正手拿台词稿在对台词,他招呼我们在房间的一角坐下,讲解起电影内容来。
这部电影名叫《The whole of my family》(我的整个家族),是长达15部的现代家族情仇片,今天拍摄的是第一部,上映时间要到伊朗的春节了。在伊朗,电影题材要经过政府的重重审查,导演们为了让剧本顺利过审,多以纯洁的儿童故事为题材,所以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伊朗影片盛产儿童片,如中国观众熟悉的《小靴子》、《白气球》等。如今的伊朗影坛日益开放,反映爱情、女性命运和家族恩怨等题材的影片也陆续被搬上银幕,只不过在电视电影里,我们看不到男女亲昵的镜头,就连一般的拥抱牵手也很罕见。
“穆罕默德,知道这部电影吗?”我给他看iPad里《我在伊朗长大》的电影海报。它改编自伊朗女插画家玛嘉·莎塔琵的同名漫画,是一部自传性作品,作者玛嘉成长于动荡不安的伊斯兰教革命时期,因与革命后的社会格格不入而前往奥地利读书,又因异乡人的身份不被西方社会认可,带着迷茫和伤痛回到了父母身边。但伊朗愈来愈保守的宗教气氛让她难以适从,事业毫无进展,婚姻也遭受失败,最终她选择了再次离开故土。
“哦,我不喜欢这电影,很多伊朗人也不喜欢。”穆罕默德皱起眉头,“玛嘉在国外,她不能告诉人们一个真实的伊朗。”在法国客居多年的玛嘉并非想对祖国做出批判,甚至再三声明《我在伊朗长大》并非政治电影,但因为它涉及伊斯兰教革命,难免被贴上鲜明的政治标签,未上映前就引来伊朗国内不满。在2008年的曼谷国际电影节上,本作为开幕片的《我在伊朗长大》,因为伊朗政府的强烈抗议,临时被撤,至今在伊朗也被视为禁片中的禁片。而我们聊到《一次别离》时,穆罕默德则眉飞色舞:“伟大的电影,真实的伊朗。”这部制作成本仅有30万美金的电影,却收获了19项国际大奖,并在世界各地再次掀起伊朗电影热。可谁能想到,《一次别离》曾因题材特殊招来伊朗政府的禁令,在导演阿斯哈·法哈蒂致歉后,影片的拍摄才最终得以解禁。
休息室里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女孩八九岁,男孩六七岁,都是漂亮乖巧的模样。他们是今天参加拍摄的小演员。伊朗小童星是电影里最闪耀的角色,马吉德导演的影片《小鞋子》中,为给妹妹赢来球鞋而参加跑步比赛的贫家男孩阿里,以自然纯粹的演技,给无数观众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穆罕默德招呼他们过来,孩子们见到外国人,略略有些不好意思,但没过多久就大方起来,用所会不多的几句英语和我们聊天,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叫卡蕾玛媞,男孩子也叫穆罕默德,“他可是伊朗很红的小明星,拍过不少MTV。”摄像师穆罕默德介绍。我的同伴是绘本作者,她拿出纸笔给孩子们画起像来,笔袋造型是宫崎骏动画中的金鱼公主。“Miyazaki Hayao。”小穆罕默德指着笔袋,竟一字不差拼出了宫崎骏的名字。这位动画大师的影响力真不愧是世界级的。见小穆罕默德知道宫崎骏,同伴又画了一幅画送给他,是宫崎骏笔下的龙猫(Totoro)。 “Totoro!Totoro!”小穆罕默德高兴得举起画,给休息室里的大人看,好像获得了一件无价之宝。来伊朗前,我也和大部分人一样,认为伊朗闭关锁国,拒绝外来文化。却没想到,伊朗的音像店里外来电影比比皆是,情感片,动作片,伦理片,五花八门,动画片尤其多。他们的孩子,也是看好莱坞动画长大的。
在休息室等到了九点多,终于有人叫我们去片场了。路上,一名年轻的女化妆师走过来,在我身上放好录音用的领夹麦,又问我有没有带帽子。她指指我露出的额发,摇摇头。在室内露着马尾辫的小女孩卡蕾玛媞,也将脖子上的丝巾取下,很自然地系在头上,她的额发已被宽发箍遮得一根不剩。我一下明白了,原来需要遮住头发,但还是不太明白,伊朗法律虽规定无论国内外女人,外出必须戴头巾,但没有遮住头发的硬性规定,很多女人都是将头巾松松垮垮盖在头上,露出染烫过的刘海。
“因为审查。”摄影师穆罕默德对我们解释,“电影要给审查部门看。”看来,伊朗电影无论宗教审查还是政治的审查都比我国严格得多,即便对外国群众演员也毫不含糊。和莱昂纳多出演《谎言之躯》的伊朗女演员格什菲·法拉哈尼,因在电影拍摄时未全程戴头巾,而受到大肆抨击,甚至被禁止出国。
在如此严苛的审查制度下,为什么伊朗还能拍出那么好的电影?这是很多人的疑问,也许我们都犯了一个最基本的错误,拍电影时,并不用非得与社会、政治针锋相对,它只需讲好一个最普通却饱含深意的故事便足矣。就如《一次别离》的导演阿斯哈所说:“我们和中国导演面临一样的难题,我们也在寻找新的拍摄方法,不会跟审查制度作对,在它监控下,寻找另一种途径来表达自己的思想。《一次别离》在写剧本的时候就把所有问题都考虑过了。”
于是我乖乖套上了运动帽,在上面裹了一层头巾,又因为阳光刺目,不得不戴上遮住半个脸的太阳镜,这下子可是包得严严实实,也算为艺术献身了。即便这样,女化妆师还是在休息时间替我整理了好几次头巾,就连几丝无意间滑落的碎发,也被她细心塞进了帽子。
虽然穆罕默德没告诉我们具体剧情,但拍了一会儿,也猜到了几分。这是一个类似《大宅门》的家族剧,祖父白手起家,拥有了这座古宅,到了孙子一代,两兄弟产生分歧。哥哥认为古宅应该免费开放,让更多人知道这段历史,弟弟则利欲熏心,不光要向游客收费,还找来中介想拍卖古宅。至于我们这些老外,饰演的就是来参观的游客,导演也算就地取材。剧情设计是我们刚走到古宅中央的水池旁,两兄弟便分别从两扇门里跑出来,一脸正气的大哥笑容可掬地对我们打招呼,用波斯语介绍古宅历史,再用英语补充道:“No ticket。No money。(不要票。不要钱。)”矮胖的弟弟则将哥哥往身后一拉,笑嘻嘻地用手指做了个点钱的手势,再招手叫来一名手下带游客继续参观,留下大哥气得干瞪眼。我们只需要在观赏古宅时做出惊叹状,在面对两兄弟争执时露出不解状即可。
谁料看似简简单单的一场戏,我们却拍了整整一个上午。不是演员站位问题,就是表情不到位,或者是导演临时修改剧情。太阳越升越高,日晒强烈,工作人员忙着往地面洒水以改变光线。听着导演不断喊“action”、“cut”,演员也烦,一名演员和导演争执起来,可脾气发过,还得继续演。中途休息20分钟,又吃了一次点心,我们接着拍。
“你要表演得更惊讶。”大流士导演过来对我说,他指着古宅,摊开双手,做了个睁圆眼张大嘴的表情,“哇啊!好漂亮的房子!你应该这么说。”我点点头,做了个非常夸张的表情:“这样可以吗?”大流士导演这才满意地走了,还不忘提醒其他群众演员,观赏古宅时一定要真的按相机快门,千万不要假拍。就这样来来回回地拍了二十多次,就连地砖的纹路都记清了,终于听导演喊了一声“OK”,我顿时有如释重负之感。
可拍摄还未结束,大流士导演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过来问我们:“中文的‘你好’、‘欢迎’、‘谢谢’怎么说?”我们告诉他后,他嘴里一遍遍念着“你好”、“欢迎”、“谢谢”,若有所思地走了,不一会儿便要穆罕默德转告我们,再加一场为我们量身定做的戏——对着男主人公的八哥说中文。一个简单的镜头,导演反反复复地拍摄五六遍,连鸟儿都似乎被奇离古怪的中文吓蔫过去。当导演喊出最后一声“OK”时,已快中午2点,一共20分钟不到的两场戏,拍了近5个小时。临别之际,大流士导演用刚学会不久的中文对我们说,谢谢,谢谢中国。
设拉子是一座来了就会爱上的城市,气候温暖湿润,波斯诗人哈菲兹长眠于此。设拉子天空碧蓝如海,阳光灿烂似金,正如诗人笔下描述春日的抒情诗:温煦柔和的东方携来馥郁芳香,老态龙钟的世界再次变得年轻力壮。这里原本就是人文荟萃之地,许多诗人、画家和作家都在此成名,哈菲兹便为最重要的一位。哈菲兹是伊朗人的精神所在,他的作品在伊朗的重要性仅次于《古兰经》。
在哈菲兹墓园内,随处可见手捧诗集、沉浸在诗歌中的人们,在大理石棺前膜拜。哈曼德就是其中一位,一个四十出头的发福男子,穿着质地很好的毛呢格子西服,相貌温雅和气,他静静坐在哈菲兹石棺的边沿,右手平放在棺面,保持这个姿势已经有一刻钟。交谈中得知这位设拉子人是飘洋过海的油轮船长,这几天正好是他的假期。我告诉他哈菲兹在中国很有名,他一脸惊喜,主动提出陪我逛墓园,还邀请我去他家中做客。
“富人住城郊,穷人住市区”这条城市经济学的规律在伊朗也同样行之有效,哈曼德的公寓位于城北的高档小区,四周绿树成荫,数十栋电梯高楼像白桦树般竖立于地平面,不远处是绵延不断的扎格罗斯山脉。哈曼德的家清洁雅致,天花板上挂着烛台式吊灯,浅黄色的墙漆与木地板相得映彰,玄关和客厅里挂着古典风格的油画,一套欧式木沙发是新买的,连包在外面的塑料套都没拆去。地板上铺了一块大大的白底蓝花地毯,这是伊朗家庭必不可少的物品。一位中等身材的女子笑盈盈地迎上来,她戴着亮闪闪的金耳环和金项链,首饰式样都是拜火教的鸟身祭司图,古朴典雅。这是哈曼德的太太,若雅。伊朗社会虽规定女人上街必须戴头巾,不可穿短袖短裙,但在家里,女人们可以随意着装,若雅那染成棕褐色的卷发就随意披在肩头,穿着露出手肘的中袖上衣。这家人虽然做派西化,但吃饭时还是保持着古老的波斯习俗——席地而坐。若雅从厨房拿出一张塑料布铺在地毯上,再放上碗碟刀叉,菜是芹菜炖牛肉和蔬菜沙拉,主食是米饭。 原以为伊朗男人不下厨房,没想到哈曼德对自制美食情有独钟。只见他从阳台上拿来一个大可乐瓶,里面装满乳白色的液体。“这是我自己做的。”他骄傲地拧开了瓶盖,兹兹的气体外泄声传了出来。“你看,牛奶加水放在瓶子里,搁在阳台上两三天就好了。”说到自己的独创饮料,哈曼德眉飞色舞。他给我们每人倒上一杯,又用手指搓碎一种香料叶子撒在杯面,“尝尝,很好喝,饭后一杯,对消化很好。”刺鼻的酸味扑面而来,我摸了摸自己的胃,暗暗打了个哆嗦,抿了一小口,又酸又呛的味道弥漫口腔。可能是看到我们面露难色,哈曼德又端上一份浸泡在牛奶里的无花果干。无花果是伊朗特产,充足的日照让它甜似蜂蜜,伊朗人将无花果做成果脯,或者用糖渍好当饭后甜点吃。
“我的假期不固定,随出海的时间而定,出海两周会休两周,出海一个月会休一个月。放假的时候我就待在家里,陪太太孩子。”哈曼德说到家人,脸上溢满浓浓爱意。21年前,他和同在德国留学的若雅相识相恋,婚后生下一子一女。17岁的儿子阿里是个体育爱好者,正在健身俱乐部练拳击,19岁的女儿妮露珐在房中午睡,两个孩子都在读书。正聊着,哈曼德的女儿妮露珐从房间走了出来,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辫,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脸颊丰满,穿着郁金香黄的七分袖紧身T恤,下面是黑色的九分裤。妮露珐学的是绘画,她从房间拿来一幅幅画作给我们看,有日韩的卡通画、钢笔素描、水彩风景,笔法虽有些稚嫩,画中却洋溢着难以掩饰的热情。这个女孩子在今年9月就要去德国读书,她说到美好的未来,不由笑靥如花。
哈曼德一家信仰伊斯兰教,男女主人出生于1979年革命前,青年时期又在国外渡过,加上哈曼德的职业使他见多识广,这些经历决定了他们能以开明公正的态度看待社会,教育子女,实在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
从午饭后聊到天黑,茶也喝了一轮又一轮,配茶的茴香味小饼干也全消灭了。这时,门铃响起,是哈曼德船长的姐姐阿拉塔法,一家人听说来了中国客人,赶忙来凑个热闹。见她们一进屋便扯下头巾,我问道:“你们喜欢头巾吗?”女孩子们皱起眉头,连连摇头:“不喜欢!讨厌!”虽然伊朗社会规定女性不能露出脸孔和手以外的皮肤,但是她们有独特的方法展现美丽:那就是将所有能露出的地方都浓墨重彩,指甲油、口红、睫毛膏、眼线、眼影齐上阵,耳环、项链、手镯挂得满当当;头巾得戴,但露刘海没人管,吹拉染烫都来上一通,有的女人将一大绺染得通红的发丝垂在头巾外,有的将秀发烫得蓬松后扎在头顶,头巾被拱成了一座小山。
妮露珐一边拉着蓓哈娜兹在衣柜里选衣服,一边跟我聊天。她的梳妆台上摆了数十样化妆品,一面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耳环,另一面墙贴着她参加各种宴会的照片,伊朗女性外出时衣着保守,但在私人宴会上,女人们不论年龄身材,都穿着露肩晚礼服。“要出去吗?”我问。芭哈尔神秘一笑:“她有个约会,下个礼拜。”我心领神会地笑了:“见男朋友吧?”她们笑做一团点点头,原来下周是妮露珐男友法波德的生日,不过她们也示意我不要告诉家人。原来在伊朗,绝大部分父母只接受家庭认可的交往对象,年轻人自由恋爱只能偷偷摸摸。不少情侣在交往几年涉及谈婚论嫁时,才将对方以普通朋友的身份介绍给父母,父母觉得此人可靠的话,会允许两人继续“培养友谊”。等到时机成熟后,年轻人才会向父母摊牌,由男方上门提亲,这种做法真是小心翼翼。
“那将来怎么办?”我问。“这真是个大问题。”妮露珐面带沮丧,继而又露出一丝喜色,“到了德国,我可以和法波德结婚!”随即她又轻轻叹了口气:“我喜欢我的家人,可我不想回伊朗。伊朗很美丽,老百姓也是好人,但是社会有些压抑……”
类似的话我们不是第一次从伊朗人口中听见。但是,他们在政治上的不满和对生活的热爱并不冲突,反而在这种相对压抑的环境下,他们迸发出对自然、家庭、和平的更多追求。在设拉子,我们除了各种名胜,哈曼德船长家的亲友也见了大半,他们真诚、热情,时刻保留对生活的美好憧憬,或许正是这源于内心深处对生活的热爱,才让他们愿意将目光更多地放在生活的细微之处,而伊朗电影所体现出的对人性的关怀恐怕也来自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