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国家教改而言我是一颗铺路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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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物背景:
  2009年的教师节,对于已62岁、拥有近30年教龄的朱清时而言,是他此生忘怀的节日,因为这一天,深圳市代市长王荣将“南方科技大学(筹)创校校长”的大红聘书颁给了他,校长任期为5年。然而,在得知可能将被任命南方科技大学校长前,最真实的情况是,朱清时并不愿意履任,主要是老伴儿反对,毕竟已经62岁了,本该颐养天年。是什么原因让他最终决定走马上任南方科大校长一职,这其中充满着不少曲折的故事。
  如今,这位已经66岁的老人在过去两年半的任期内,成功地让南方科技大学得到了金世界关注的目光。然而,关注的热点并不在这位老人,而在南方科大怎么去实践这位老人提出的教改目标。
  2011年6月20日,《南方人物周刊》对朱清时时下的艰难给予了最及时、重要的关注,当期杂志把朱清时选为了封面人物。在文中,记者对朱清时进行了条分缕析的解读,深入剖析了朱清时和他的团队面临的重重压力,“大学去行政化、自主招生;曾经加盟南方科大、全力支持他的三位教授抽身离去……”这一切难题,等待朱清时去一一解答。有时他会感到无法解答,但,他从未言放弃,更没有后悔当初的选择,他对记者说:“深圳特区提供了这么好的一个条件和机会,让我来做这个教改实验,所以我从科学家的心态来看,不管看到的结果好坏,我都得出了答案。”
  即使前方的路很长,路上还浓雾弥漫,朱清时依然带着自己最初的梦想踽踽前行。
  2012年4月16日,南方科技大学获得教育部批准,正式去筹“转正”。5月29日,该校正式获得教育部批准其在全国招生的资格。
  高考前,刚刚结束在深圳市的招生宣传会,朱清时和他的同事就连夜飞往了成都。因为第二天一早,等待他的是通过在川媒体为全四川的考生和家长带来一场重要的宣讲。
  在这次宣讲会地点——成都香格里拉大酒店稻城厅,朱清时开始了长达两个小时的宣讲,面对一间屋满座的媒体记者,整个宣讲过程他一人独揽,只是在中间休息了几分钟。这让人不得不由衷佩服,这位66岁的老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精力和毅力?
  在采访之前,记者查阅了有关朱清时的一些资料,发现有媒体称,朱清时不顾年老体弱,仍然坚持留在南方科大的是因为“改革对他有致命的诱惑”,在与朱清时的谈话过程中,记者意识到其实这是一种十分欠妥的一种表达方式,改革只是形式,而真正的内容和目的是什么,朱清时在接受记者的采访中给出了答案……
  谈招生:录取方式很新颖,高考成绩占六成
  《高校招生》:朱校长您好!2012年贵校为何只选择了8个省份做为招生省份?
  朱清时:今年是南方科技大学比较特殊的时期,我们学校5月29日才获得教育部批准招生,一些省份志愿已经填报完毕,只剩下不多的省份还有招生机会,所以选取了广东、四川、河南、福建、湖北、山东、湖南、安徽等8个省作为招生地区。
  《高校招生》:此次南方科技大学全国招生宣传会为什么选择把四川作为第一站?
  朱清时:早在我担任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校长的时候,我就听说四川省的生源质量很好,另外我自己也是四川人,对这里很熟悉,也很有感情,所以来了。
  《高校招生》:今年,贵校对考生在参与录取的总成绩中,高考成绩占了60%的比例,这与您过去提出的模式大有不同。为什么?
  朱清时:今年我们确实比较看重高考成绩,原因是我们刚刚正式面向全国招生,正处于国家教改综合“实验”的阶段,所以我们只能是摸着石头过河。我想,时间长一些,学校就会采取更加灵活的录取方式。实验一个全新的录取模式,是循序渐进,由小到大的。
  高考这种人才选拔制度,我认为是当下最成熟的方式。另外,如果我们让考生不参加高考,选择学校组织的测试的话,可能就不能综合地去测试考生平时的知识积累。放弃高考去测评,能不能完美地达到我们预期的效果,还不一定。所以出于谨慎的考虑,我们对高考成绩的认可采用了60%。同时,我们也采用了一些实验性手段。如果我们的试验成功了,就会慢慢淡化,但是高考毕竟是一次国家性的考试,我们还是充分认同的。有人说我们现在要看考生的高考成绩,是不是被教育主管部门“收编”了?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南科大的改革与国家教改的目标是一致的。
  《高校招生》:另外,今年对参加完高考的学生,在复试中增加了对高中阶段的平时成绩的考量,此部分占10%的比例,那么平时成绩的考量具体是如何进行的?
  朱清时:对于平时成绩的考量,我们是这样看的,如果某个省(区、市)有会考,那么我们就看考生的会考成绩排名;如果这个省(区、市)没有会考,我们就看考生在高中一、二年级的期末成绩排名;对于具体要考察的科目,我们主要考察语文、数学、英语,文综或理综。
  《高校招生》:贵校被安排到了提前批录取,您估计考生的高考成绩要达到怎样的水平才能参与录取?
  朱清时:我们首先会给偏才怪才留条“绿色通道”。一般考生高考成绩需要超过一本线很多,但是有特殊专长学生,可把分数线降低到二本线。
  《高校招生》:今年5月29日,您在致全国考生和家长的一封信中,讲到贵校将在高考后对学生进行复试,着重考查学生的四大能力——记忆力、想象力、注意力和洞察力。您指出对这四大素质的考查特别有利于教育资源薄弱的农村和非重点中学的优秀创新人才脱颖而出,怎么理解?
  朱清时:这四个能力是创新能力构成的四大要素,我认为是否具备这四大能力,和考生所在中学的好坏联系是很小的,我觉得高考反倒和考生所在学校的教学资源好坏关系很大。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在高考结束之后,我们专门设立了复试这么一个重要环节。
  对于农村考生,以及对非重点中学的考生而言,尽管他们所享受到的教育资源不是那么好,但是他的这四种能力还是存在的。为什么这样说呢,其实,我们早就观察到农村孩子的记忆力和想象力是非常好,个人素质也不错,只不过是享受的教育资源不太好而已,所以直接导致了他们高考分数不太高。我希望这些来自农村、高考分数竞争力稍差一些的考生能够参与我们的复试,从中脱颖而出。去年进入学校的一名学生就证明了我的这个观点。她是来自湖北的女生,她的这四种能力都很强,尤其是注意力,她无论是在课堂还是在做实验的过程中,注意力都十分集中,表现很优秀。   谈专业:以理工科为主,实力亚洲一流
  《高校招生》:今年贵校面向全国8个省份招生共计180名。从今年招生的专业来看,共计6个,且都是理科专业,为什么没有文科招生专业?
  朱清时:我们学校是一所以理工科为主打特色的大学,所以先把理工科建立起来。另外,我们的建校战略是:无论什么专业,我们一旦建立起来,就要把它办成亚洲一流水平。目前我们尚未物色到一流的文科人才,所以暂时没有组建相关师资,就没有文科招生专业。由于文科人才师资的一流标准不像理工科那样可以有清晰的界定标准,所以尚待时日考察。当然,随着办学实力的强大和完善,我们会稍晚一些把文科建立起来。
  有一点我想说的是,我们现在招生的专业都是教授的配备数量已经足够的。今年学校招生是按照三大门类,分别是理学、工学、经济学,共6个专业:物理学、化学、生物信息学、生物技术、微电子科学与工程、金融数学与金融工程。而对这些专业进行授课的70余位老师,都是非常优秀的,教学能力达到国际先进水平。
  《高校招生》:仔细看这六个招生专业,都是属于基础学科,为什么会呈现这样的专业布局?
  朱清时:是这样的,我们学校确立的建校方针是先建设好基础学科,然后建设交叉性学科,交叉性学科正是我们学校未来建设的重点。我们都知道,交叉学科的发展是有赖于基础学科之上的,只有当基础学科建设好了,这些学科的教授配备齐全后,他们才可以成立自己的交叉学科研究中心。我们想打造像美国加州理工学院那样“小而精”的一流大学。目前,加州理工学院的基础学科也只有六个,但现在这所大学有关交叉学科的研究所和研究实验室已经有好几十个了。
  谈教学:老师足够强大,强将手下无弱兵
  《高校招生》:据贵校招办提供的资料显示,贵校目前已签约了70余名优秀的教师,教学能力达到国际水平。其中超过60%的教师是世界排名前100位的大学的博士生;90%的教师曾在美国、欧洲等其他发达国家的知名高校工作过。贵校是如何吸引这些一流的人才来校任教的?
  朱清时:我们始终致力于宣传我们的办学理念,把实施国际一流大学行之有效的“理事会治校、教授治校”的机制作为我们的准则,并且承担着探索中国特色的现代大学制度和创新人才的培养模式作为自己的使命。
  我想更重要的是,“国家高等教育综合改革试验校,创新型杰出人才的摇篮”这样的办学气度和目标吸引了他们。我们把他们聘请到南科大来,让他们参与到这次重大的国家综合教改中,参与其中之后,他们就成为了国家教改的“尖兵”。我们相信,他们在南科大教书育人的经历,~定会成为他们一生中最值得骄傲的岁月。
  《高校招生》:刚才朱校长说的最后一句话,电是南方科大2012年招生宣传手册上最吸引人的一句话:“你在南科夫的时光,将是你一生最值得骄傲的岁月”。
  朱清时:是啊,我们正在从事着国家教改的重大任务,我们的这些学生亲自参与其中,体验到了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而且你看去年进校的那第一批学生,他们的集体照都刊登在了世界最顶级的自然科学杂志《SCIENCE》上了,他们受到了全世界的关注。
  《高校招生》:贵校开设的每一堂课均由名师亲自授课,而且所用的书籍都是国际先进教材,课程采用全英文教学,这对理科生而言,是否意味着要有较高的英语能力才行?
  朱清时:如果考生有这样的想法,那其实真是多虑了。根据我们去年进校学生的情况来看,学生的适应能力很快的。我们现在考虑的是,只要我们老师足够好,他们讲课很精彩,学生是能够很快地适应并喜欢上这门课的。
  谈学费:大学四年免费,外加高额生活补助
  《高校招生》:对今年入学的新生,贵校在奖学金政策上给予了极大资助。这在国内高校中很少见,比如为新生提供了每人6000元的奖学金,且连续发放四年,也就意味着就读贵校四年学费全免。为什么要这样做?
  朱清时:其实很简单,我们就想让学生没有后顾之忧地念大学。你也知道,在深圳市倾全力建好南方科技大学的政策背景之下,我们首先是想把学校办成一所精品大学,既然是一所精品化的大学,必须要有优秀的学生。所以我们希望那些能力优秀、经济困难的考生不会因学费的阻碍而进不了南方科技大学。我真诚地希望更多优秀学子能报读南方科技大学,我们也将会为培养创新型杰出人才而做出最大的努力。
  除了你刚才说的每人四年共计24000元的学费全免外,我们还为入学后可利用课余时间协助教师进修科研工作的学生发放10000~20000元每年,持续四年的生活补助。家庭困难的学生还可以获得每年10000元的助学金,这个比例为新生总数的30%。
  《高校招生》:这样看来,学生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基本不用考生父母操心了。今年贵校在全国招生只有180名,并不多。随着今后招生规模的逐渐扩大,这样的奖学金制度还会继续坚持吗?
  朱清时:对这个问题我不敢绝对保证,这有赖于社会各方力量对我们的募捐和深圳市政府财政的拨款力度和能力了。
  谈个人:在赞赏、质疑、反对声中坚持
  《高校招生》:从2009年9您被任命为南方科技大学校长起,您就为学校的筹建在各方奔走呼号,期间受到各大媒体、各方人士的赞赏,同时也有质疑、反对之声。今年4月学校终“去筹转正”,对您而言,有何感触?
  朱清时:南方科技大学从她一诞生开始,就跟我们国家的高等教育体系不一致。因为《普通高等学校设置暂行条例》《教育部关于“十一五”期间普通高等学校设置工作的意见》等法规里已有规定,一所大学要建立,就必须先经过专科(高职)或者三本(独立院校)这样的初级学院阶段,然后再循序渐进,一步步升格为本科大学;然后又要等若干年后,您才能有硕士研究生的招生权力;拥有了硕士招生权力之后,必须又要有两届硕士生毕业以后,才能申请建设博士研究生招生点。如果用这样的办法的话,要想建立起一所研究型的大学,最少也得几十年。而我们南方科技大学的目标是一步到位,就要建立成一流的研究型大学。这种方式在世界上是比较流行的、成功的一种较快建设一流大学的办法,所以我们就想在中国的国土上也去做这么一件事情。可是,实际上,我们在具体建校的过程中,受到不少法制法规的限制,所以每往前走一步都遇到不少障碍和困难,能取得今天的成绩,我很高兴。
  《高校招生》:您曾说,要把建设好南方科技大学当成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工作来做,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
  朱清时:对!南方科技大学实际上是我们中国几代高校领导和学者们的期望和希冀。他们都希望高校能有像南方科技大学这样的改革,所以现在能有机会进行这样的改革,我真心希望能把这份工作做好。如果我把这份工作做好了,也算是我用身体力行,为中国高等教育改革铺路吧。
  《高校招生》:今年,您已整整66岁。像您这般年龄的教授,应该早已退休在家颐养天年了。为什么您仍在坚持?
  朱清时:说一说我自己真实的想法吧,2009年,当我得知我在南方科技大学全球遴选校长中得以胜出时,开始我并不想来深圳。直到听了两位老朋友,曾经的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的老领导、院士刘盛纲和陈国良专程登门劝说我之后,我才改变了决定。他们说自己一生都想做教育改革,但都没做成,退休感到特别遗憾。现在中国,只有深圳特区准备好了条件,让我来做“实验”。他们劝我机会千万不要错过,否则说不定又要等二三十年我们的高校教育改革才有新的机会。两位老友的这番话,确实深深地触动了我。对于中国高等教育体制改革的探索,我从未放弃过,所以我来了。
  我来到南方科技大学,就是做“实验”。我就是希望把世界一流大学的建校理念和做法借鉴过来,我更希望在实验的过程中发现困难,并想办法化解他们。我想,我们也许真能建起一座闻名世界的研究型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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