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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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遭受到严重的网络暴力,“德国超模新秀”大赛选手利加娜·卡格瓦不得不退出节目录制。

  去年,利加娜·卡格瓦在150万电视观众前登上舞台。那之后没几周,她站在了卡塞尔市一所小学的健身房中。该小学4a班的17个孩子坐在黄色地垫上,睁大眼睛望着她。
  卡格瓦参加了综艺选秀节目“德国超模新秀大赛”。她成为了明星,但并不是因为赢得了选秀比赛,而是因为她失败了。在决赛的直播中,她决定退出比赛,原因是她无法继续承受在社交媒体和日常生活中遭遇的恶意和敌视。
  现在,她在这所小学中讲述那段过往。提问时间,一个小女孩举起了手:“退出比赛后,还有人继续对你进行网暴吗?”卡格瓦微笑着回答:“几乎没有了。这肯定是因为我借此表明了我是怎样的人,当然也可能是因为那之后人们才终于意识到网暴有多可怕。”
  卡格瓦想让公众了解那几个月中她所承受的痛苦。网络暴力受害者长期在社交媒体的聊天、评论、网页、邮件中被侮辱、嘲讽、威胁,很难确切了解每年有多少人为此感到困扰。据估计,可能仅仅在未成年人中,每年就有约150万人遭受网络暴力的侵害。有调查显示,1/5的青少年曾有过自身侮辱性照片或视频在网络上传播的经历。1/3的青少年承认,身边有认识的人曾在网络上遭到嘲讽谩骂。网暴者和网暴受害者越来越年轻化,但在成年人中,在工作场合或熟人之间,也存在网暴现象。
  网络暴力是一种尤其残忍的现代暴力,它发生在通常所有人都能看到的网络上,而且无处不在,如影随形地困扰着被网暴者,让他们无处可逃。研究网络暴力多年的社会心理学家卡特琳娜·卡泽表示:“任何信息一旦进入网络,基本上就永远不会消失了。网络暴力对受害人造成的伤害常常更甚于传统的暴力欺凌。”

| 恶意无尽 |


  三名网暴受害者接受采访,向我们描述网暴如何改变了他们的生活。23岁的朱丽叶·马泽林几乎被网暴击垮,15岁的鲁卡斯·波兰德曾遭到侮辱长达数月,24岁的利加娜·卡格瓦参加模特选秀节目后承受了来自数万人的恶意。
  卡格瓦说:“那段日子很痛苦,但正是它让我成为了现在的我。”与往年一样,一群年轻女孩环游世界,为获取成功、模特工作机会、粉丝和荣誉而比拼。摄像机不仅在舞台上追逐着卡格瓦和其他参赛者的身影,还会进入她们的房间,女孩们争吵、哭泣的场景也展现在观众面前。镜头中的卡格瓦变得越来越粗野、固执、妒忌。这是节目刻意塑造出的印象吗?据前几期参赛者透露的信息,该选秀节目存在剧本,有设定好的采访问题和回答模板。
卡格瓦收到的一些侮辱或威胁性短信

  在美国的录制工作结束,第一期节目在电视上播出后,卡格瓦踏上了归国旅途。她回忆道:“就在十个小时的回国旅程中,最新一期节目播出了,我开始被塑造成令人厌恶的形象,此后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飞机在德国降落后,卡格瓦拿出手机,看到了许多恶毒的评论和短信。
  那是非常艰难的几周。每周节目播出前一天,卡格瓦就开始恐慌。节目播出的周四,她几乎无法起床。每播出一期新节目,新一轮恶意就开始了。卡格瓦表示:“那时我每分钟能收到12条Instagram信息,没有一条是好的。”卡格瓦收到的信息越来越短,也越来越恶毒,比如:“我真想揍死你,贱人。”“去死吧,贱人。”“如果让我看见你,我会狠狠地揍你,无耻的贱人。”
  卡格瓦说:“我一度相信了这些信息,相信我一无是处,就该去死。”一名心理医生建议卡格瓦不要再阅读收到的信息。对此,卡格瓦说:“但是新冠疫情期间,我只能待在家里,无法分散注意力,那些恶毒的信息时刻在我脑海中萦绕,我晚上总做噩梦。”
  卡格瓦还收到过强奸和谋杀的威胁,她的宠物狗曾在院子里发现有毒的食饵,她的家庭住址被公开,有人在她家附近窥探,其中一个人朝她吐口水并表示他身后有300万支持者。
  通常情况下,刚到新环境的人比较容易遭遇网暴。朱丽叶·马泽林13岁时从阿尔戈搬到了特里尔,她说话的口音与其他同学不一樣,因此被孤立和嘲笑。从此,马泽林开始封闭自己、旷课、自残,14岁时甚至还试图自杀,手臂上的伤痕至今清晰可见。后来她得了癌症,吃药后长胖了。一些陌生人也开始在网上对她冷嘲热讽。他们把恶搞的马泽林照片传到网上,并留言“你应该少吃点儿”或者“你死了算了”。马泽林的父母想尽力保护她,但她仍极度缺乏安全感。马泽林回忆道:“我那时觉得自己再也不可能幸福地生活了。”
  为什么恶意和仇恨情绪特别容易在网上升级呢?社会心理学家卡泽表示:“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网暴者无法亲眼看到受害者遭受的痛苦。”有研究显示,数年前,网暴者的行为动机还只是出于无聊,而如今,很大一部分网暴者认为,网暴受害者是活该。卡泽表示:“人们渐渐适应了激进行为,没有人因此受罚,甚至还有人在一旁鼓掌加油,网暴者可能还会收获很多粉丝。这种价值观的转变令人忧心。”
  网络暴力在德国并不被认定为犯罪,在奥地利却是违法的,施暴者最高可被判处一年监禁。卡泽表示,这样的法律规定能让人们意识到,网络暴力并非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同时也让网暴受害者知道,他们的遭遇会被认真对待。
鲁卡斯·波兰德在遭受网暴后协助成立了“抵制网暴”联盟。

  当时13岁的鲁卡斯·波兰德在帮助了一名被网暴的女同學后,自己也成为网暴对象。他收到过匿名的侮辱短信,住址被公开,照片被恶搞,遭受侮辱嘲讽长达数月。他帮助过的女同学转学后,这些网暴行为才有所收敛。校方和警察都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波兰德说:“我那时感到十分无助。我们需要制定针对网暴行为的惩罚标准,需向有关政府部门争取理解,请学校采取更多预防措施。”

| 抵制网暴 |


  在卡塞尔的4a班学生面前发言的,除了利加娜·卡格瓦,还有来自“抵制网暴”联盟的彼得·索默哈德。该联盟每年接到的求助电话或邮件数量超过600,它们来自深受网暴困扰的人们,利加娜·卡格瓦只是其中之一。他们中有的被人偷偷拍摄了视频或裸照,然后被放到网上,有的在群聊中被诋毁、侮辱,有的感到恐惧、抑郁,总是自我怀疑。
  未来,卡格瓦希望能和索默哈德一起在更多学校普及网暴知识。“抵制网暴”联盟支持卡格瓦发起“爱无敌”活动,希望借此帮助更多年轻人。如今,几乎所有学生都有智能手机,会用YouTube和抖音。他们早晚可能经历网暴,或作为见证者或作为受害者。然而,几乎80%的网民在遇到网暴事件时,都只是漠不关心地冷眼旁观。索默哈德告诉他们,遇到网暴行为时,请不要作壁上观。
  朱丽叶·马泽林说,不知从何时起,她不再删除那些恶毒的评论,而是能够心平气和地看待恶评,甚至开始反击。鲁卡斯·波兰德协助成立了“抵制网暴”联盟,参与举办研讨会,并在每周三与遭受网暴困扰的人通话。
  退出超模选秀大赛以后,卡格瓦的生活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变。她首次睡了个安稳觉,而且以后再也没有梦到那些恶意和仇恨了。卡格瓦表示,后来她知道了,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她也不是唯一的受害者。而后,她开始抗争,寻求帮助,自我保护。这样并不能保证让一切都变得更好,但对许多人来说,这是一个新的开始。卡格瓦公开了她收到的许多仇恨言论并报了警。她还定期与粉丝对话,交流被网暴的经历和应对经验。
  [编译自德国《明星》]
  编辑:周丹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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