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山的娘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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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子
  清晨,挂在墙上的石英钟刚刚敲过五下,玉竹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拉开电灯,还未来得及把手臂缩回被窝,电灯又被刘臣拉灭了:“再睡会儿……”
  “不行,到点了,该起床给你和孩子做饭了。”玉竹又拉亮了电灯,边起床边说,“如果扩建养猪场的事儿真成了,以后想给你们做饭也没机会了。”
  “嘿嘿!昨晚喝多了,矿上的那帮玩意儿太能喝了。”刘臣说道, “如果不是为了你们养猪场的事,我才不会像孙子似的陪那幫玩意儿喝酒呢。这次准备在‘青年点儿’扩建养猪场的事有着落了,你们这帮老娘们儿就不用再去矿上添乱了。省得一天到晚在家惹是生非,让老爷们在井下分心。”
  “我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荣子、梁珊、谢玲和她们的孩子们。”玉竹口中带着一点儿怨气说,“自孩子5岁我就开始养猪,供你爷儿俩吃穿,你们矿半年开不出工资,你这个工会主席还拿我的钱给工人发福利。这次要不是看在你死去的几个哥们儿的分儿上,我干嘛扩建养猪场?我为了谁啊……”
  “让你受委屈了,你真是我的好媳妇。下一辈子咱俩还在一个炕上玩儿。”刘臣用手在玉竹高高的胸脯上使劲摸了一把,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流氓……别让孩子听见。”玉竹用食指一撸刘臣的鼻子,小声道。
  “妈,还不起来做饭啊?”这时门开了,儿子刘洋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埋怨着走了进来。“你看看几点啦?我上学要迟到了。”
  玉竹对儿子说:“快去刷牙洗脸,妈这就去做饭。”说着就走出了里屋。
  刘臣也随后穿上衣服,下了地。
  一
  吃完饭,刘臣和孩子走了。玉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应该把矿上同意在“青年点儿”扩建养猪场的事告诉荣子、梁珊和谢玲,让她们高兴高兴。顺便也让她们做好准备,一旦扩建养猪场的事矿上以文件形式发下来,玉竹打算立刻开工。
  两年前,红旗矿的一次重大冒顶死亡事故中,场子面总共死了十一个人,其中有刘臣的三位好朋友——李想、帅亮和王玉明。这三个人当初都是和刘臣一起到场子面的,他们四个人宛如亲兄弟。只不过后来刘臣依靠自己手中的笔业余时间为红旗矿写通讯报道,后来被党委书记相中,提到宣传科干了两年,后又安排到工会。又经过三年,工会主席退休前把刘臣推到了工会主席的座椅上,一直到如今。而李想他们三个人继续留在场子面。没想到在这次冒顶事故中仨人一起遇难。
  玉竹看到荣子她们的遭遇后就想扩大养猪场,把荣子她们吸收进来,家里没了男人,光靠那点儿工亡工资怎么能好好地生活呢?玉竹从刘臣回家后闲聊中得知,现在煤矿条件发生了变化,好多矿工的媳妇们,再也不像她们的母亲们一样:丈夫在井下上班,她们在家相夫教子。在过去,照看好孩子,给丈夫做好饭,闲暇时去矸石山拣煤等等,就是一位合格的矿嫂。而现在,随着生活条件的提高,好多年轻的矿嫂们早已经没有了母亲们的勤劳、贤淑、善良和淳朴。取而代之的是整宿整宿地打麻将,去舞厅唱歌、跳舞,甚至耐不住寂寞背着丈夫和别的男人做苟且之事。使在井下场子面采煤的丈夫们身在井下心还想着井上媳妇正在跟谁上床。
  这些老娘们儿发生的这些变化,迫切需要街道或者是矿上把她们组织起来拉到正道上来,可是矿上和街道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
  玉竹想做一件矿山和街道上暂时解决不了的事。可是,要想扩大养猪场,必须有地方,环境还要好,否则疫情泛滥,不但挣不到钱反而会把老本搭上。
  玉竹看中了离她的养猪场五公里的一片地方,大约有二十垧地。那地方有山有水有树林,北面是荒山。山前是三排砖瓦房,每排有二十多间,但是已经变成了残垣断壁了,是当年“上山下乡”的知青们居住的地方,现在人们都称那里叫“青年点儿”。左面是大草甸子,右边是黑土地,由附近的一户农民租赁着,每年只种一季玉米。在大草甸子和黑土地前面有一条河,是松花江的一个支流。虽然河床不宽,由于河床两岸遍布着郁郁葱葱的蒲草,两岸的泥土没有淤积到河底,所以河底深,一年四季水流不断,如果用渔网在河床某一部位一截,不到半天就能网到一水桶野生鱼,鲇鱼、鲤鱼、黑鱼、柳根、老头鱼……既使在严寒的冬天,砸开厚厚的冰,不到两个时辰就能捞一洗脸盆子。
  其实玉竹早就看上了这块风水宝地。曾经有过拿下这块宝地的想法,可是一想到昂贵的地皮就却步了。这次看到荣子她们这些工亡家属们去矿上请愿示威,她心想:机会来了。如果把这块地拿下来扩建养猪场,不但可以安排荣子等十多名工亡家属就业,还可以圆自己的梦。玉竹早就有养万头猪的梦想,她想做矿区乃至黑龙江省的“猪老大”。
  二
  玉竹走出自己家不远,老远就看到前面围了一堆人。人群中传来男女的谩骂声:“你放着班不上,一大早晨就帮着小寡妇去矸石山拣煤,要脸不?”
  “我今天活儿完成的早,提前升井了,回家的路上看到荣子嫂子背着煤回来,我顺路就给捎回来了。”
  “金桂妹妹,你真的冤枉昌盛了,我们俩真是半路碰上的。”
  “半路碰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我天天夜里去麻将馆打麻将,我怎么没碰上个老爷们儿……”
  “什么!你他妈的天天夜里去麻将馆打麻将,三更半夜的孩子一个人在家多害怕啊?”
  “我打麻将咋啦?我给孩子吃的喝的都弄好了,又不耽误他上学。”
  “我他妈打死你这个骚娘们儿,我上夜班,三更半夜把孩子一个人扔在家里,你还有理啦?如果我今天不提前升井还不知道你变成这个德性。”
  “我这德性怎么啦?还不是因为你没能耐,你如果有能耐给我找份好工作,我天天上班,我也不会闲得睡不着觉去打麻将。”
  “还用我给你找工作啊?你看看人家玉竹嫂子,刘臣哥从没有帮她什么忙,玉竹嫂子的养猪场干得多红火。”
  “我是没有玉竹嫂子有能耐,可是你有刘臣哥那两下子吗?”
  “你……”
  玉竹听出来了,昌盛下班回家路上,顺便替荣子把一大早捡的煤背回来了,昌盛的媳妇金桂从麻将馆出来看到了这一幕,于是三个人唱开了戏。   昌盛是个本本分分的矿工,从农村来到煤矿后,一天到晚按时上班,按时下班。可是金桂就有点儿另类,听说初中辍学就去南方打工了,后来回到家,经人介绍和昌盛结了婚。据说刚和昌盛结婚时整天贪恋床笫之欢,把昌盛弄得整天无精打采,险些在井下出事。后来有了孩子后,金桂才逐渐把心思用在了儿子身上。孩子上学了,金桂一个人在家待着无事可做,便进了麻将馆,起初只是坐在一旁观战,后来凑局儿,最后主动坐庄,一发而不可收。
  玉竹在养猪前曾经是大家推选的街道主任,她多次去给金桂做工作,金桂尽管有所收敛,可是收效不大,后来玉竹去养猪了,这事也就不问了。没想到这么多年,金桂还是老样子。如果金桂把这种执着用在正事上肯定能做出一番成绩来。
  想到这里,玉竹分开众人挤了进去,见荣子低着头在一旁一声不吭,昌盛金桂两口子骂得正欢。
  “好了好了,知不知道丢人?当着大家伙儿的面陈芝麻烂谷子的,还没完啦!”玉竹满脸严肃,大声训斥了他们两口子几句后,又扭过脸,转着圈对大家没好气地说道,“大家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咋的!这吵架也有粉丝啊?围在这里给他们捧场。”
  众人哄笑着纷纷离去。金桂冲昌盛白了一眼不好意思地对玉竹说:“嫂子,都是他,当着大伙儿的面还要打我。”
  “行了,赶紧回家做饭去吧,昌盛上了一宿夜班了,也该吃饭了。”玉竹对金桂嗔怪了几句后对昌盛说,“咋的!还长能耐了,竟然当着大伙儿的面打媳妇……”
  昌盛红着脸,也白了一眼金桂,转过脸冲玉竹尴尬地笑了笑:“嫂子,我哪能打她啊?我只不过说说而已,她也太不给我面子了。”
  “自己的媳妇自己惯的,怨不着别人。咋的?以前都惯着,现在不想惯了?是不是外面真有人了……”玉竹开玩笑地说。
  金桂把眼一瞪厉声道:“借给他两个胆儿他也不敢!”
  “嘿嘿……”昌盛憨厚地笑了。
  “行了,我不和你们两口子磨牙了,我找荣子有事商量。”玉竹打发走昌盛两口子走到荣子面前,顺手拎起地上的煤袋子,“荣子,来,我帮你拎回家去。”
  “哎……”荣子用力点了点头,感激地对玉竹说道,“谢谢你,嫂子。”
  刚走了几步,玉竹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对那对儿正牵着手往家走的夫妻大声招呼道:“金桂,如果在家实在待不住,准备一下,过几天跟我养猪去。”
  “谢谢嫂子,我现在就去准备。”金桂高兴地大声应道。
  “嫂子,你真的要让金桂跟你去养猪……”
  “不行吗?”玉竹看了看荣子凄楚的表情,“噗哧”一声笑了,对荣子安慰道,“瞧你那小心眼兒,其实金桂人不坏,就是嘴上没有把门儿的。”
  “可是……可是你的猪场也用不了那么多人啊?”荣子说,“梁珊、谢玲她们也都等着去你的养猪场呢。”
  “我今天来找你就是因为养猪场的事。”玉竹对荣子说。
  接着,玉竹就把昨天刘臣与矿领导沟通把“青年点儿”那块地儿划拨给养猪场的事一五一十地都跟荣子说了,并告诉荣子这事马上就要兑现,要荣子做好准备。
  “嫂子,我和梁珊、谢玲都听你的,你让我们咋干我们就咋干。”荣子欣慰地说道。
  三
  玉竹开着车,在养猪场转了一圈儿就回家了,她打算到红旗矿去一趟,找李矿长尽快落实下来。“青年点儿”那地儿一天拿不下了,她心里就不踏实。
  经过玉竹近八年的苦心经营,养猪场已经达到中型规模,月出栏五百多头。场内共有八位工作人员,一切都已经走向正轨。
  玉竹开车到了红旗矿,走进矿办公大楼二楼,找到李矿长办公室,敲了敲门,明明听到有人说话,可是就是不给开门。玉竹敲了半天也没有人答应,问了隔壁办公室的人,都支支吾吾,说不清楚,玉竹只好离开了。这时觉得内急,就去了一趟厕所,当她从厕所出来时,只见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从李矿长办公室门缝里钻了出来,玉竹忙闪了回去偷偷地往外瞅,只见那女人左右瞅了瞅,便轻轻地穿过走廊下了楼。
  玉竹想再次去找李矿长。可是又止住了。她已经猜到了那女的和李矿长是什么关系了。现在的社会就这样,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己这时候进去找李矿长,引起李矿长的尴尬,反而会对扩建养猪场的事情不利。于是,玉竹也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回到家时,刘臣和儿子也刚刚到家。刘臣正扎着围裙做饭。玉竹看到刘臣脸上有点儿反常,说话支支吾吾,眼睛始终不敢正视玉竹。
  “咋的啦?”饭做好了,玉竹坐在桌子旁边,边吃饭边问刘臣,“我咋觉得你今天有点儿反常,腐败啦还是被相好的甩啦?”
  “要是这两项都沾上边儿还好呢,就不会受窝囊气了。”刘臣赌气地说道。
  “这两项你没有沾边儿,应该高兴啊,说说,到底咋啦?”玉竹有点儿沉不住气了。
  “扩建养猪场的事情黄了。”刘臣瓮声瓮气地说。
  “啥?你说……黄了?”玉竹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今天下午下班时,李矿长给我打电话让我去一趟他的办公室。我以为是扩建养猪场的批文下来了,放下电话我就高高兴兴地去了。进屋后,李矿长就说‘青年点儿’那块地被人包下来了,要在那里建别墅。”
  “啊?李矿长酒桌上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玉竹的脸急得通红,饭也吃不下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扔,吓得孩子都打了个激灵。“李矿长还说 ‘青年点儿’现在荒芜着白瞎了,如果在那里办养猪场,安排矿上的工亡家属去养猪场工作,这是为全矿着想,为矿上分忧,怎么说反悔就反悔了呢!”
  “李矿长说包‘青年点儿’的人是矿区一位有头脸儿的人物的亲戚。叫你不要再打‘青年点儿’的主意了。”刘臣又解释道。
  “哦,我明白了……”玉竹把今天下午去见李矿长未果,看到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从李矿长办公室出来的事情和刘臣说了。
  “这个老色鬼,他会有报应的。什么矿区有头脸儿的人,肯定是他的相好。”刘臣狠狠地骂道。   “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认了,我要往上找。”玉竹坚决地说。
  过了片刻,刘臣又慢慢地说道:“还有件事呢,听了你会更烦心。”
  “啥事!还有啥事比扩建养猪场的事更让我烦心?”玉竹问道。
  “矿基层裁员已经接近尾声,矿机关精简裁员,咱家没门子没窗户的,我这个工会副主席要当不成了。”刘臣沮丧地说。
  “呵呵,那好啊!”玉竹乐了,半信半疑地问刘臣,“真的?正好下来回家帮我喂猪。我也干累了,想当个甩手场长夫人呢。”
  “你……唉,你这个娘们儿疯了……我一个工会主席去给你养猪……”刘臣气得脸红红的,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我还不了解你,官儿迷……”玉竹安慰道,“你不是一直在工会挑大梁吗?我就不相信矿上会把能干活的人减掉,留下一群不会干活的,他们指望谁给他们干活啊?”
  “你以为是你的养猪场呢。”刘臣没好气地说道,“现在的国有企业如果像私企那样用人就好了。”
  四
  第二天,玉竹去养猪场转了一圈儿后,就开车去红旗矿办公大楼,她决定找李矿长理论理论。可是走进办公大楼后就碰了一鼻子灰,李矿长连看都没正经看她一眼,就把她拒之门外:“事情我已经都和刘臣交代过了,再说我当初也没有答应你什么。”
  “李矿长,话不能这么说吧?”玉竹反驳道,“那天晚上你在酒桌上不是点了头吗,难道您说了还不算?”
  “我酒桌上说话从来就不算数。你说我点了头,可是空口无凭,咱们签订的合同协议呢?你拿出来我就承认。”玉竹没想到李矿长这样的当官的耍起无赖并不比矿工家属们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你堂堂一个大矿长,连点儿最基本的信任度都没有。”玉竹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你就别在我这里磨蹭了,该干嘛干嘛去。我还有个会要开,哪有闲工夫理这事。这不,矿上面临着精简裁员,节能提效,整不好工人是要闹事的。”李矿长边说边从办公室出来,“啪”的一声带上了门,一边在走廊往前走一边小声嘀咕道,“你说你拥有那么大的一座养猪场,要吃有吃,要喝有喝,出门有车坐,比我这当矿长的都牛,还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干嘛……”
  “你……”玉竹还想说什么,可是李矿长已经走远了。
  玉竹刚刚走出矿大楼大门,就见红旗矿大门外黑压压拥进来上百人,有男有女,荣子她们几个失去丈夫的女人也在里面。打着一条宽宽的横幅:“我要工作,我要养家。”
  五
  那帮人直奔红旗矿办公大楼门口,三位保安出来拦截,伸开手臂挡在队伍前面。结果被队伍前面的两位身强体壮的中年女性給推在一边,其中一个保安的帽子还被打掉了,吓得再也不敢挡在队伍前面了。
  队伍在办公大楼门口停下了,把楼门围了个水泄不通,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队伍中又喊出了口号:“我们要见李矿长——我要说法——李矿长请下来——给说法——”声音排山倒海,震耳欲聋,回荡在红旗矿办公楼上空。
  不一会儿,玉竹就瞅见李矿长在几位副矿长的簇拥下走下楼来。她偷偷地躲在楼门后看究竟。
  “同志们,大家静一下,希望大家退出大楼门外台阶,李矿长要给大家讲话。”矿办公室主任冲大家喊道。
  众人口里嘟哝着慢慢地退到大楼门前台阶下面。
  见众人都退出去了,李矿长从楼里出来站在台阶上扯开嗓子喊道:“同志们,大家不要激动,我早已经跟大家交代清楚了,咱们红旗矿精兵简政,改革大势所需,一部分人要从咱们矿分离出去,到更广阔的天地去创一番事业,大有作为,你们就是那一批创一番事业、大有作为的人……”
  “别听他放屁!他咋不离开矿长宝座去大有作为呢。”人群中有人低声说道,但是大家都听到了。
  人们一阵骚动。
  “是啊,他咋不去大有作为啊,他的亲戚都没有被精简。”
  “哼,给他送礼的就没被精简。”
  “咋他妈的大有作为啊,几间空房子,几张破桌椅,兜里一分钱都没有,让人咋大有作为啊!”
  “大家静一静!”李矿长见人群骚动,大声喊道,“现在咱们矿碰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企业是我们大家的,为企业分忧是我们的责任,也是我们义不容辞的义务。”
  “什么企业是我们的,企业都不要我们了,还分什么忧?尽什么义务?”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
  “漂亮话谁不会讲?让他当矿长的下岗试试!”
  “人家当矿长才不怕下岗呢,贪污的钱两辈子也花不完。”
  “你李矿长就别说漂亮话了,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要工作,我们要养家!”
  “对,我们要工作,我们要养家!”人群又爆发出呐喊声。
  这时,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大家往周围一看,只见好多全副武装的警察拿着警棍和盾牌把人群包围起来。一位当官的警察来到大楼台阶上和李矿长耳语了几句,李矿长点了点头,然后向那当官的警察使了个眼色,那位警察站在了一边。
  玉竹心里“咯噔”一下,如果警察不来,李矿长说几句好话,这场面还好控制,现在警察来了,再说几句蛮横的话,就有好戏看了。
  这时,李矿长看了看骚动的人群大声喊道:“同志们,大家不要慌乱,警察不抓好人,专门抓那些带头闹事的人。希望大家回家吧!”
  这时人群中有人说道:“警察来了咋的!警察也不能随便乱抓人,警察也得分青红皂白。你今天必须给说法!”
  “对,给说法!”众人随声附和道。
  “大家赶紧回家,不然我就不客气了。你们这些老采闹事我见多了。”这时台阶上那位警察竟然拔出枪来大声吼叫起来。
  “这警察和矿上是穿一条裤子的,大家别听他的,他不敢开枪!”人群中有人喊道。
  “警察和矿领导都不是好东西,大家上,砸了办公楼!”
  声音刚落,大家一拥而上,把李矿长等人围在中间,有人甚至伸手去撕扯李矿长的衣服。   李矿长和众领导赶紧钻进了矿办公楼,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啪……哗啦……”随着几声玻璃响,矿办公楼大门的玻璃碎了,众人在外撞得门框直颤。
  吓得玉竹忙闪到楼内走廊一旁,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工人们闹事固然不对,可是李矿长和那警察讲话也太没有水平了,矛盾不激化才怪呢。
  六
  “大家静一静!我是矿区的杨继昌,你们的老大哥,老兄弟,大家别激动,听我说两句……”忽然外面响起了一个洪亮的声音。
  人群立刻消停下来,在台阶上的人也自动退回台阶下。
  玉竹这次看清了,只见一位六十岁左右、个头不高、脸色黝黑、精神矍铄的老人健步走上台阶。这就是矿区的现任“一把手”——杨继昌局长,人称“杨黑子”。
  “各位大哥,兄弟们,大家给我十分钟时间。我进楼先和李矿长沟通一下,然后出来保证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杨局长一转身,指着红旗矿东边的荒山大声说,“如果我做不到,你们就去荒山坡上挖我的祖坟,我决无怨言。”
  “杨黑子来了,杨黑子是好官。”
  “杨局长在我们矿区时条件多好呀,这七八年让那帮贪官污吏弄得工人都被减下来了。”
  “那可不,杨局长在时,我们到月就开资,工资还高,你看看现在这个样子……”
  “大家别吵吵了,我们相信杨局长!”
  人的名,树的影,杨局长的到来让局势缓和下来。
  “老大哥,老兄弟们给我杨继昌脸了,谢谢大家!”他说完走进了办公大楼。
  玉竹对杨局长早有耳闻。人们背后之所以称他为“杨黑子”,一是因为他脸黑,脾气倔;二是因为他做事也黑,工作上不講人情和友情,只讲原则。八年前被调到省煤炭厅任业务副厅长,可是脾气太倔,得罪了好多人,丢了官,给了他一个厅级调研员的称号,把他挂了起来。这次矿区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机,两个月前,省煤炭厅又把他调了回来任矿区煤矿局局长,让他收拾矿区这个烂摊子,看来省厅是下了决心的。他来到矿区后,让秘书替他去矿区机关报到,自己却带着一个秘书和司机在矿区十四个煤矿进行了暗访,一个礼拜的时间,他暗访了九个形势严峻的煤矿。在矿区为他举办的欢迎会上,当场撤掉了其中的四个煤矿的矿长,两个总工程师。一下子把大家都镇住了。矿区杂乱的局面得到了有效控制,刹住了许多领导干部借改革之名趁机浑水摸鱼的现象。
  不一会儿,杨局长在李矿长等人的陪同下阴沉着脸从办公大楼走了出来。
  七
  “杨局长,我叫杨玉竹,是红旗矿的矿工家属。”玉竹横下心来,决定冒险一试,成败在此一举。玉竹从走廊里迎了上来,“我找你就两句话,第一句,我能帮红旗矿解决目前的危机,第二句话,请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嗯?你就是自办养猪场的那位女强人杨玉竹?刘臣的爱人?”杨局长停住了脚步,打量了一眼玉竹问道。
  “我是养猪场的杨玉竹,女强人可不敢当。”玉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嗯,你的情况我听人跟我反映了。只要你能为红旗矿着想,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杨局长边说边和玉竹往外走。“你能不能站在台阶上把自己的想法和让我答应的条件当着大伙的面儿讲一讲?”
  玉竹以为自己听错了,“杨局长,您,您知道我要提什么条件?”
  “不论什么条件,只要有利于红旗矿的稳定,为了红旗矿的职工和家属的幸福我都答应。”杨局长说话斩钉截铁。反问玉竹一句,“难道你怕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后悔?”玉竹看了看杨局长笑了,她想赌一把。这次机会如果抓不住养猪场扩建的事情可能就永远不会有了。“杨局长,我杨玉竹办事就没有后悔过的,就按照您说的办。”
  “好!痛快,我要的就是这样的女强人。”杨局长冲玉竹赞许地一竖大拇指,“就这么定了,有什么想法和大伙儿说去。”
  “杨局长,她一个妇道人家,万一……”这时李矿长走上来附在杨局长耳边提醒道。
  “哦!万一她提出苛刻条件,我做不到,我不但会在众人面前丢面子,还会引起大乱对不对?”杨局长对李矿长反问道。
  “不是,杨局长,我是说万一这女人提出苛刻条件……”李矿长尴尬地看了一眼玉竹说道。
  “放心吧,我的李大矿长。”杨局长打断李矿长的话,拍了拍李矿长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丢面子总比矿工们丢饭碗好吧……”
  “弟兄们,姐妹们,今天我杨继昌不是主角,主角在这里呢。她就是我们大家都熟悉的女强人杨玉竹!”走到办公楼大门外,杨局长先为玉竹垫了场,说着他对玉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人群之中顿时议论纷纷。
  “呀!玉竹嫂子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呢?”
  “玉竹姐不会和当官的一起忽悠我们吧?”
  “一边去,玉竹嫂子不是那种人,原来打算扩建养猪场领着我们姐妹干来着,可是后来又没有动静了……”
  玉竹冲杨局长点了点头,来到台阶前,扫了大家一眼,首先向台下的人群鞠了一躬,向后一甩短发大声说道:“各位兄弟姐妹们,我是玉竹,今天我不是主角,你们才是主角。不过我想问大家一句话,只要你们答应,我就把话说完。”
  “玉竹嫂子,你就直接说吧!”台下有人迫不及待地说道。
  “我想让大家跟我一起去养猪,还有一部分人去成立一个肉食加工厂,赔了算我的,挣钱了大家按劳取酬,不知道大家同不同意!”
  “同意!”人们异口同声。
  玉竹回头看了看杨局长一眼,杨局长正用一种信任鼓励和期许的目光看着她。玉竹道:“杨局长,这是你让我说的,下面我就说了。”
  “我不再重复了,今天你是主角,只要有利于红旗矿稳定,有利于矿工的幸福你就大胆说!”杨局长点点头道。
  八
  “好!我说。”玉竹转过头面对台阶下的人群说,“其实,我早就想扩建养猪场,不过不是安排大家,而是安排荣子、梁珊和谢玲几位好姐妹。可是遇到了困难,我看中了‘青年点儿’那片地方,李矿长已经答应了批给我们了。对吧?李矿长!”玉竹看了看李矿长,心想:我得先把你套住,下面就好办了。   李矿长尴尬地点点头。
  玉竹接着说道:“这么多年我在和北大荒肉食品厂打交道的过程中得到一个信息,他们在养猪比较集中的地区会建加盟厂,我们可以加盟他们的肉食品厂,利用咱们的养猪场这一优势,我想不成问题。”
  “哗……”台阶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过了片刻,掌声一停,杨局长对玉竹说:“我感谢玉竹对我们煤矿改制工作的大力支持。”说着,给玉竹深深地鞠了一躬,“局里拨出一百万创业基金给你们用于养猪场和肉食品厂的建设。另外,在离‘青年点儿’不远的地方叫‘黑鱼泡’,划给你们建肉食品厂,青山绿水,环境优美,而且无污染。但是我老杨作为老大哥,作为矿工们的老大哥,只求你一件事:千万不要再让我的矿工兄弟们去大街上要饭……”
  晚上,玉竹高兴地回到家,儿子小辉作业做完了,正在客厅看电视。刘臣已经把饭菜做好了,还特地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摆在桌上,见玉竹回来了,说是要庆贺一下。
  “媳妇,祝贺你旗开得胜!”刘臣举起酒杯对玉竹深情地说。
  “我有点儿不明白,这消息你咋知道的这么快?”玉竹举着酒杯问道,“杨局长也没事先与我沟通,他怎么知道我的想法?”
  “呵呵,傻媳妇,你忘了你老公我是干啥的啦?有时候笔杆子要比枪杆子好使。”刘臣洋洋得意。
  “呀!我咋没想起来呢,是你给杨局长写的信反映的。”玉竹道。
  “你只说对了一半。”刘臣解释道,“李矿长告诉我‘青年点儿’那地方不批给咱们的第二天,我接到杨局长办公室主任小赵的电话,他说杨局长找我有事,让我去局里一趟。我就去了。杨局长问了你的养猪场的事,我就把你要扩建养猪场和要用‘青年点儿’那块地方的事情前前后后给杨局长汇报了。杨局长当时没有表态,只让我保密谈话内容就让我回来了。没想到今天赶上工人去矿上闹事,不然扩建养猪场的事也不会这么快决定下来……”
  “好呀,你连我也保密,罚你一杯……”玉竹嗔怪了劉臣一句,然后幸福地笑了。
  尾声
  在杨局长的亲自过问下,养猪场扩建很快完工了,玉竹的养猪场搬家那天,杨局长特意派了矿区二十多辆大卡车拉猪,场面浩浩荡荡,甚为壮观。玉竹通过北大荒肉食品厂有关人员的帮助,从加拿大引进了一千多头瘦肉型母猪,这种母猪一次能产十八到二十二个猪仔。扩建以后的养猪场又吸收了红旗矿下岗的五十六名工人。
  养猪场搬家后不到两个月,玉竹她们申请的北大荒肉食品厂分厂的批复下来了,同意建分厂。经过紧张的三个多月的忙碌,“北大荒肉食品厂玉竹分厂”终于开业了,同时也迎来了扩建养猪场后第一批肥猪出栏。红旗矿上下振奋,同时也轰动了整个矿区。
  周脉明: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煤矿作家协会会员,鹤岗市作家协会会员。在《中国煤炭报》《中国安全生产报》《机电日报》《黑龙江日报》《春雨》《小作家》《茉莉》《故土》《上海小说》《跨世纪男人》《当代小说》《小说月刊》《仙女湖》《山东文学》《阳光》《民族文学》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一百五十多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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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树声:1963年12月出生于河南林州市。现任河南能源公司义马煤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副总会计师。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青海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中国职工书法家协会理事,三门峡市书法家协会理事。中国文联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  书法作品多次参加全国、省部级书法展览并获奖。  作品在韩国展出并被韩国总统金泳三收藏。先后组织了三届“义海杯”全国书画大奖赛。  被中國书协评为“书法进万家”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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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天气预报说明天白天有大雨,要人们做好防洪准备。  山坡上的梯田里,人们拿着各种工具忙着农活儿,不时地仰起头看天。天一直阴着,不知道会不会下雨。人们生气地说,地都干得冒烟儿了,还他妈的防洪呢,快点儿下雨吧,大大地下一场大雨吧。那些人,都是挺生气的样子。那些人生气,是因为再不下雨,庄稼可能就旱死了。  那些人不是农民,是晋北矿农副业队的人。他们中间有退休矿工,有在矿井下负伤后坐工伤的矿工,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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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出母亲的怀抱  阳光,是呈现于我眸中的  第一幅图画  阳光,你孕育了我幼小的生命  又在你无微不至的爱抚中  我拔节升起  阳光,你激起了我人生的渴望  唤醒了我体内爱的冲动  在贫病交加的日子里  阳光,你始终如一的笑靥  成了我唯一的安慰  攀登高峰,期盼与你无限亲近  期待与你敞开胸襟畅谈  从你宽厚仁爱的脸上  我读出了无比的信赖和真诚  举起手臂,紧握住太阳  如同紧握我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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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洪昌:1942年生于山東兖州。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结业。现为中国煤矿美术家协会理事、中国书画研究会会员,原山东《鲁煤医刊》常务副主编、华北煤炭医学院兼职副教授、山东兖矿集团圣地书画院常务副院长。作品多次参加全国、省、地市及区域书画大展并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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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太阳的嘴唇刚舔红东方,运河岸林里的麻雀呀黄鹂呀画眉呀还有说不上名字的小鸟儿,就急不可耐地旋风似的飞到了运河前的小前庄,落在村里的树上,跟麻雀们会合,使劲地在嫩叶丛中叫春,叫着叫着就产生了爱情,在嫩叶丛里幸福地交配,唱出了婉转的情歌。  几棵杨树上的鸟儿只顾叫春忙乎爱情了,却没看见有个小媳妇靠在堂屋门里,咬着手指头在羡慕地偷看呢。小媳妇叫大梅。鸟儿把春天叫来了,也把她叫得心慌意乱,听到了院子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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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仔细打量鄱阳湖,它与一只手掌是那么完美契合:它的五条江河,就像五根手指伸展在江西大地;它的主湖体,就是掌部,汇集着五指输送来的水;它的入江水道,就是手腕,通过湖口将湖水输送入长江。  每当春夏之交,连绵雨季,水位节节攀升,湖面迅猛扩展,立时有烟波浩荡之感,那些波诡浪谲的水澜就是鄱阳湖的掌纹;即便冬季,湖水急流勇退后,洲滩尽情裸露,一道道蜿蜒的水流,枯藤般雕刻在鄱阳湖的巨掌中,形成与众不同的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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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除贫困、改善民生、逐步实现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我们党的重要使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是我们对全国人民的庄严承诺。脱贫攻坚战的冲锋号已经吹响。我们要立下愚公移山志,咬定目标、苦干实干,坚决打赢脱贫攻坚战,确保到2020年所有贫困地区和贫困人口一道迈入全面小康社会。  ——习近平  引自(2015年11月27日中央扶贫开发工作会议上的讲话)  引 言  自古以来,天镇县南河堡一带的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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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  原来是满的  偶尔空出一两个  又被迅速填上  只是那年井下瓦斯爆炸  几十个更衣箱  空出了好久后  才重新又被认领  这一次不一样了,这一次  更衣室空空荡荡,我真不相信难道是进入荒郊野外了  一个个打开的柜门  真的像一块块墓碑  不景气的煤矿企业,一转型  就一下子转移了  那么多矿工兄弟的使命  拉煤车漏下的炭  拉煤车喘息着  漏下了一粒粒炭  但已没人捡拾了  只有揚子还在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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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读黄树芳的新著《往事札记》,敬佩之余,我想来想去,想用两句话来概括我的阅读感受:满树芳华情未尽,且看黄花晚节香。  回忆起来,我和黄树芳相识已经三十多年了。一九八三年夏天,煤炭工业部在大同矿务局安排开展了一个中学生夏令营活动,活动由副部长张超带队,参加活动的除了北京的几十名中学生,还邀请了萧军、娄师白、许麟庐、柳倩、韩少华、陈建功等诸多作家、画家和书法家,与大同的作者交流。那是《中国煤炭报》正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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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的拐杖与一座城市  这座城市同时有两个季节  树荫下是秋天  无遮的地方是炎夏  最凉爽处名叫“将军林”  据说当年一位筑路将军  四顾茫茫,将拐杖就地一插  以此为中心形成居民点  几十年繁殖成一座城市  将军早已去远,去寻找  筑路时遭雪崩掩埋的部下  他说他们太孤单,太冷了  我缅怀将军,想看看他那拐杖  但在博物馆没有找到,遗憾  如今城市小有名气  几乎样样俱全,应有尽有  最抢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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