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过一本书《放慢脚步去长大》。是的，为什么要那么急呢？孩子会学会汉语拼音的，会慢慢少写、不写错别字的，会学会做算术的……他们一定会的，在某一天！没有必要那么急，一定要赶个早市，在孩子生长的每一阶段都要求他以冲刺的姿态跑在前列。别人孩子会拼音、会算术，不是你的孩子也一定在那一刻必须会拼音、会算术的理由。每个孩子都有自身生长的内在节奏，请蹲下来，像对待一株小苗一般，观察他的植株，量度他需要的水分与阳光，适时给予荫庇。请去探索、遵照你孩子自身的生长规律，而不是随时随刻待在一旁，把他与别人相比较，据此评判他，要求他。
　　从我们的小区通往女儿的幼儿园有一条小径。小区坐落在一个缓坡之上，路边长着泡桐、石榴树、狗尾巴草与野生雏菊。下坡之后有一小段笔直的水泥路，道路一旁竖着青灰的砖墙，墙内是某单位的院落，沿墙种了蔷薇。一到四五月，蔷薇茁壮茂盛的枝条攀爬过墙头，一朵朵一簇簇花儿在蓝天之下轻快地招摇，路面洒满淡白玫红的花瓣。
　　我每天尽可能早一点下班到幼儿园接女儿。如果你在路上碰到我，见我独自低头微笑，那一定是因为我想起了那个孩子。我享受与她相处的分分秒秒。我们每天都在一起，说话，吃饭，睡觉，嬉戏，散步，相互拥抱亲吻，讲故事，大声欢笑……我们一起生活。这就是一切。全部的现实。
　　常常，晚霞满天的时分，母女俩手牵手走在回家的路上。短短一段路，要走上半个时辰。女儿秋秋边走边捡拾着落叶、花瓣，花香满径让她流连不已。我的耳环掉了一只，颇为懊恼，她拣一朵小花给我：“妈妈，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做一对花朵耳环！”或者是这样的对话：
　　“你觉得妈妈这条裙子好看吗？”她郑重地说：“转过来给我看看。”那是一条淡蓝的牛仔连衣裙，胸前长长一排纽扣。她打量一下后，依然神情郑重：“还不错。如果把扣子全部换成宝石那就更漂亮了！”呵呵，孩子的世界就是这样啊，没有可能与不可能，她只按照想象中最美的那一幕來装扮世界。这就是她的现实。
　　秋秋对我说：“妈妈，我再也不要剪头发了。”
　　“啊，为什么？”我问。
　　“我要让我的头发一直长一直长，长到两层楼那么长。我把头发垂到楼下，你下班回家的时候，把自行车啊，包包啊，还有其他的东西全都拴在我的辫子上，我把辫子一甩就统统甩上来了！”我听着，出于一名儿童文学编辑的职业习惯沉吟道：“这个故事不错……”她认真地纠正：“这不是一个故事，这是我真正想做的一件事情！”
　　有一天，从幼儿园回家的路上，秋秋捡了满满一捧落花，开心地捧给我看，嘴里说：“妈妈，今天有的小朋友得到了小红花，老师说我上课讲话了，没有发给我。可是这没关系，对不对？看，我现在有这么多花，小红花，小黄花，小紫花，捡都捡不完哟，多得都可以送给你了……”我去幼儿园接她的时候，看到有些小朋友戴了小红花，秋秋没有。也许她在某项活动上落后了？小红花在眼前掠过，心头略略思忖了片刻，但终究没对她问起。而现在，她主动跟我说起了小红花。在她小小的心灵里，这地上的落花，丝毫不比老师发的小红花逊色。多好啊！真希望我的女儿是那个一直走在鲜花小径上，心满意足地捡拾着落叶与花瓣的小孩。从容自若地行走在大地之上，这就足够美好。我希望终其一生她能够明白，我们的价值，一定是由我们自己赋予的。外界的荣誉、赞许，变幻错愕，而且仰赖于他人之赐予，你怎能把生命的基石奠定于此？
　　身为父母，更不能把“小红花”变为鞭子，驱赶孩子在一条由他人设置好的道路上疾奔。
　　（作者系江苏省作协会员，作品曾获冰心文学奖、江苏紫金山文学奖等。著有童书“章红‘时光’系列”等多部。）
　　编辑 朱璐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