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溯宁:最大敌人是缺乏想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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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春天的一场名流晚宴上,时任中国网通集团副董事长田溯宁在宽敞通透、精雕细琢的会场里,神情有些低落。他刚度过自己在网通“最累”的一年。在耗时数年的内部整合和改制之后,田帮助网通在香港上市,并萌生退意。
  不想在国企一直待下去,又没有激情再去创建一个新亚信的田溯宁,正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徘徊。
  借着微醺,田溯宁把一腔苦闷向Tom Perkins倾诉,后者是华尔街风险投资的殿堂级人物。他亲切地对田说,如果我是你,我就在中国做一个基金平台,我保证,你一定会非常愉快。
  “这是一个非同小可的时刻。”多年之后,田溯宁向《财经》记者回忆,Tom Perkins的话令他茅塞顿开。2006年,田溯宁辞去网通职务,以3000万美元起步,创建“宽带资本”投资集团,该基金专注于电信、互联网、媒体与科技产业的投资。
  目前,宽带资本旗下有三只基金,其中两只是总额为7亿美元的美元基金,第三只是15亿元规模的人民币基金。这些基金主要投资云计算和大数据企业,投资遍布全球。
  2012年,投资额高达7亿元、占宽带资本投资比重最大的北京云基地已经开始初显规模,产值超过10亿元,其中,超云服务器势头最佳,百度、阿里巴巴等互联网巨头都是其用户。
  自1993年创办亚信公司以来,田溯宁经历了三个阶段,三种身份。1999年前在亚信,是新兴科技公司的创业者,之后在网通公司,是大型国企的职业经理人,最近七年又以投资者身份回到科技行业。
  未能做成一家像阿里、腾讯、百度那样的大公司,是田溯宁的一大遗憾。不久前他接受《财经》记者专访回首往事,认为科技行业最大的敌人是想象力不足,勇气不足,坚持不足。
  “我已经50岁了,精力不允许我从头再创建一家公司,但我可以用我的经验和资源支持年轻人获得成功。”田溯宁说。
  他认为,未来在大数据和云计算领域将出现领导全球的创新公司。“我希望我的投资项目里能有这样的公司。”
  田乐观预测,在桌面互联网时代,北京与硅谷差距20年,在社交媒体时代,这个距离缩短至5年,但在大数据的浪潮中,硅谷与北京零距离。

最重要的机会


  1993年创建亚信公司,拓荒中国互联网网络建设,1999年入主有“中国第三电信”之称的小网通,并成功带领这家国企迈出国际化步伐。田溯宁因此得名“宽带先生”。
  2006年,43岁的田溯宁决定创建宽带资本,用投资的方式把握下一个机会。在此后的七年时间里,田成为中国云计算和大数据产业的布道者,并收获另一个绰号“云先生”。
  田溯宁曾多次对身边同事表示, “我的遗憾是没有做成一家大公司,但人生不能重来” ,因此大数据是他下半辈子最重要的事情。
  田预测,下一个伟大的公司很有可能出现在中国,出现在大数据领域,而他想做那个公司背后的人。
  田的挚友、趋势科技创始人张明正评价,田溯宁有产业报国的梦想和理想主义情怀,但田做选择的时候却更多是基于对当时自身资源、条件和时势的平衡。
  2007年的一天,张明正给田溯宁打电话,两个人第一次聊到云计算,接下来,两个人跑了硅谷大大小小几十个关于云计算的创业公司,业务领域涉及芯片、交换机等,进而认定:“云计算不仅前景宏大,而且是中国前所未有的机会。”
  第二年,两人合作成立了天云科技,田的另一好友,雅虎创始人杨致远入股,他还以投资的方式进入了田溯宁执掌的宽带资本。
  不过,从2009年开始,田溯宁意识到,单纯的投资,并不足以对整个产业形成星火燎原之势。
  他发现,如果将宽带资本的资金优势,结合自己丰富的运营经验,用“基金+基地+产业群”的方式运营,形成一个覆盖云计算硬件、软件、服务、应用全产业链的基地,或能对所投资企业形成倍增的催化效应,更早把握行业先机。
  2010年,宽带资本联合北京市经信委、北京经济技术开发区创建旗下第一个云基地——北京云基地,该基地具备“孵化、投资、服务、拓展、管理”五个功能。
  宽带资本的一位工作人员回忆,云基地成立之初,既募集不来投资者,又找不到投资对象,但田的决心很大,他坚信新的商业模式诞生之初,需要这么一个孵化器。
  2012年,北京云基地已经开始初显规模,拥有包括天云科技、超云、云箱在内的21家云科技公司,产值超过10亿元。其中,2010年成立的天地超云公司生产的云服务器在2012年的销售额达近3亿元,同比增长6倍,百度、阿里巴巴等互联网巨头都在使用超云服务器。
  上世纪90年代,田与丁磊、张朝阳等成为了中国互联网史上的第一批创业者。田溯宁回忆,当时的互联网创业者连什么是商业模式都不知道,但成功率却很高,只要坚持住的,基本上都成功了。“这主要由于对创业时机的正确把握。”
  “把握先机比商业计划更重要,”田溯宁强调,“当机会足够大的时候,就可以改变历史,但要在机会刚刚萌芽的时候就抓住它。成功=想象力+勇气+坚持。”
  2011年,田溯宁从硅谷嗅到了大数据的商机。“我和杨致远一天跑了十几家大数据类的创业公司,很兴奋。”田溯宁回忆,当时,即使在硅谷,大数据也只是一个不成型的科学实验,国内更是几乎没有人知道。
  “云计算是发电机,大数据是电。”田溯宁和杨致远预测,云计算产业规模化发展三年,就能给大数据应用提供产业载体。
  田认为,云计算和大数据会带来全新的、难以想象的商业机会。“就像互联网创造了搜索、电子商务、竞价排名一系列商业机会一样,大数据会孕育更多新的公司类型,这也是大数据最有投资潜力的原因。”
  此后,田溯宁开始狂热研究大数据,还请来了雷涛、郑毅等大数据领域的技术牛人。
  2012年底,田溯宁在北京中关村云基地建立了一个大数据实验室,投资了5000个计算节点,2000台服务器。“数据矿就在那里,分析平台也已经成熟,现阶段是要用解决问题的视角,寻找数据分析师和懂得商业操作的人才,把数据分析产品化。”   “这个时代需要更多的数学家!”说到大数据科学家,田溯宁的眼睛在镜片后面泛出光来。
  林军曾在《沸腾十五年》一书中如此描述田溯宁:“外表憨厚,面相老实,给人真诚的感觉,而又口吐莲花,视国家兴亡为己任,这让他天生拥有鼓动力。”
  多年来,田将这个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他的团队中不乏技术天才,而田总能点燃这些天才的梦想和行动力。
  天云数据的一位技术骨干告诉《财经》记者,每次听田溯宁点评业务,都有一种恨不得马上就回到计算机前反复试错的冲动。

投资也得靠生态系统


  “生态系统”本是个生物学词汇,随着阿里巴巴等互联网公司的高频率使用,该词汇已成为一个热门商业词汇。在接受《财经》记者专访时,田溯宁强调,投资也是生态系统的竞争。
  云基地以“基金+基地+产业群”的模式来运行,承担“孵化、投资、服务、拓展、管理”五个功能。
  以目前最为成熟的北京云基地为例,基地内企业享受的,几乎是全方位的创业指导和服务。在办公条件上,当地政府提供了两栋大楼,常年免租金。这对很多创业公司颇有吸引力。针对基地内一些公司税负过高的情况,田溯宁多方奔走,争取更多税收优惠。
  对内,田溯宁不认为CEO就是最后在各种文件上画圈的那个人,也不认为所有事必须在他那儿转一圈。公司内部日常运营的很多事他都授权下去,他的精力主要放在和投资人及所投资企业的沟通上。
  天云公司的一位高层透露,在创业初期,每周二晚上,田溯宁都会雷打不动地跟各公司负责人吃饭聊天,交流国内外新趋势产品、帮助分析解决问题、给出产品建议。
  基地模式加上田溯宁本人在政府、行业和国际上的深厚人脉,基地企业对于集群效应的感受,较各地松散的创业基地要深刻得多。


未能做成一家像阿里、腾讯、百度那样的大公司,是田溯宁的一大遗憾。

  云基地旗下生产的软硬件或平台产品均有醒目的“云基地创造”标志,一位云基地企业中层人士认为,这种模式的好处在于,公司不是单打独斗,而是集体作战,“都是上下游关系,有时候一起打单,有时候互通产品体验,有种集体闯江湖的感觉”。
  田自己也深刻感受到,高密度、跨行业的交流是创造力诞生的有利条件。因此,他在云基地建立了一个40人的管理和服务团队,为创业公司提供各种服务,组织各种交流活动,比如请杨致远、张明正等牛人来给基地里的创业公司做培训。
  多年来,田溯宁坚持做两件事情,一是每年至少有两三个月待在硅谷,看新项目、听新想法;二是担任联想和万事达的独立非执行董事。
  2007年起,田溯宁开始频繁造访硅谷,洞察最新的技术方向,发掘志同道合的人才,宽带资本总经理助理顾洪文告诉《财经》记者,常年往返硅谷和北京,田甚至不用倒时差,“头天半夜到北京,第二天一早又来公司开会”。
  担任联想和万事达的独立非执行董事,一开始被身边人所反对,他们认为田的工作已经十分饱和,没有精力再去掺和别家公司的事务。
  田溯宁却很坚持,他认为,联想和万事达,一家是国内最国际化的公司,一家是产品最国际化的公司,担任这一职位,可以学习它们的管理经验,对宽带资本的管理有益无害。
  在宽带资本的投资模式上,田溯宁既不同于一般基金投资机构看项目做投资的操作模式,亦不同于李开复创新工场栽苗式的天使投资。
  在云基地项目里,田更倾向栽培B轮融资之前的创业型公司;此外,也参加一些云计算和大数据领域应用企业的B轮之后的投资,如易秒针科技、3G门户、印象笔记等。
  田在多个场合反复强调,宽带是电信、媒体、IT和互联网这四大行业融合的基础。而宽带资本的使命,就是在四个产业的融合过程中,成为推动者、沟通者和协调者。
  “在投资互联网和媒体时,带入我们对电信的理解;在投资电信行业时,带入我们对媒体和互联网的理解;在投资受监管行业时,带入我们与政府交流的经验,这样就形成了一个数字生态系统。”
  时至今日,田溯宁在云计算和大数据背后的布局和耐心已开始见效。仅仅在三年前,还鲜有投资者敢于涉足这两个全新领域。

战胜保守


  田溯宁从来都不是一个冒险家。近年来,他更是需要与本能战斗:“50岁的人了,本能就是保守,做投资又是保守,要不断地跟自己的保守来战斗。”
  田常常反思在亚信和网通时的失误:“想象力不够大,勇气也不够大,否则……”
  一旦陷入保守,田溯宁在这个以前瞻性和系统性取胜的生态王国,很有可能在后来者面前失去安全距离,并陷入平庸或失败境地。
  田对此十分清醒:“未来10年20年,信息技术的发展越来越激动人心了,一旦松懈,即被抛下。”
  田的投资手法已被普遍认可,据宽带资本相关数据,股东年回报率已经达到两位数,这个成绩在全球范围内比较,也可排至“前20%之列”。
  尽管如此,田颇为看重的云基地企业,还没有诞生一个影响力较大的公司。
  “云基地产业链协同的效应已经开始显现,但没有一个引爆点。”云基地管理公司的一位中层告诉《财经》记者,引爆点需要海量用户,而中国云计算和大数据产业的现状是扎堆做硬件,应用却很薄弱,云基地在应用方面也同样薄弱。
  田溯宁希望能够尽快找到一些简单、但渗透率高的应用项目。为了激发创业者灵感,他甚至自办了一份杂志——《中国大数据》,用于推广大数据应用。
  2013年,田溯宁投资了两个基于大数据的穿戴设备项目。其中一个项目来自硅谷,把一个传感设备放到腰带上,可以监视人们的坐姿,当弯腰太多的时候,它会在手机上提醒,姿势不对。这是一个简单的,利用大数据来进行健康管理的应用。
  这当然只是一个热身。按照田溯宁的预测,十年磨一剑,大数据应用的普及还需要3年-5年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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