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杨

来源 :当代小说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zhangduanhua0505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米杨的“抠门儿”在丁香中学是出名的。他身上穿的衣服是全校最土气的,他背的书包也是全校最旧的。每次到食堂吃饭,他只点最便宜的馒头和一小碟青菜,一个人在角落里吃得干干净净。
  米杨不爱说话。他原来所在的村中学合并到丁香中学后,他在新学校里觉得一切都那么陌生。他不善于和陌生的环境打交道,尽管这里的人看上去很友好。
  但是,却不能说米杨一个朋友都没有。他有一个朋友,只不过这个朋友不是老师,也不是同学,而是一只小狗。
  这是一条土狗。米杨第一次看见它的时候,是在去食堂吃早饭的路上。一只灰秃秃的小狗蹲在食堂门口,全身白色的皮毛不知在哪里滚得脏兮兮的,没有一点点光泽。一双胆怯又充满了企盼的眼睛看着一个个过往的人。
  它看上去饿坏了。米杨快步走向食堂,买来一个大馒头喂小狗吃。他把饅头撕成一片一片的,送到小狗的嘴里。小狗见到吃的,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三下两下地就吞掉了一个大馒头。
  米杨往四周看,除了瞧热闹的几个同学,并没有狗的主人。“它一定是一只流浪狗。”米杨心里想,“它好可怜啊。”
  吃过早饭,米杨要去上课了。米杨往教室走,那只小狗也跟着他往教室走。米杨停下来,小狗也停下来。米杨回过头对小狗说:“我要上课了,你去玩吧。”小狗儿听了,光亮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米杨的心就好像突然被什么牵绊了一下子,有种说不出来的酸楚。
  米杨在心里给它起了个名字——“小白”。
  小白让米杨在新学校的生活不再孤单。
  尽管米杨并不知道小白成天都在哪里疯玩,夜晚又在哪里睡觉,但是每天小白都会在米杨的生活里出现。它会开心地向米杨奔跑过来,蹭他的小脚尖;它会飞快地吃掉米杨给它的食物,再欢快地冲着米杨摇尾巴;它也会听米杨的指示捡起别人抛弃的小皮球,乖巧地递到米杨的面前……如果有哪一天没有见到小白,米杨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一天学到的知识都变成了空白。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约一个多月,冬天的脚步就近了。
  米杨很担心小白在寒冷的夜晚里受冻。于是,米杨偷偷地做了有生以来第一件违反纪律的事情——他把一只小狗裹进怀里带进了宿舍楼。
  宿舍楼东侧楼梯的下面,是一个狭小的不引人注意的空间。米杨在那里放了一个大纸盒,铺上厚褥垫,算是给小白安置了住所。
  米杨住在二楼,小白住在一楼。他们好像有天生的默契,各自在各自的空间,谁也不去打扰谁。而当早上,米杨把小白塞进书包背出宿舍楼之后,小白就又会围着米杨撒欢了。
  米杨觉得小白离不开他,他更离不开小白。小白很聪明,它仿佛会隐身术,从没有被操场上嬉戏吵嚷的孩子们发现过。而它在米杨个人的生活轨迹里却是个一呼即到的小天使。
  天气愈来愈冷,米杨不得不在周末回家取棉衣了。
  学校通往湾甸村米杨家的校车不允许带宠物。米杨不知道该怎样安置好小白,他担心它挨饿,担心它晚上没有温暖的地方睡觉,更担心它会走丢再也回不来了。
  米杨想向周围城里的孩子求助,可是他怕被拒绝,想向老师张口,又不敢。就算是那位看上去对每个孩子都很和蔼的教务李主任,米杨也没有勇气对他说出自己的请求。
  周五的傍晚,校车就要出发了。
  趁着大家吃晚饭的工夫,米杨赶紧抱起小白往街上跑。李主任看到了大声地喊他回来,他装做没有听到的样子继续自己的行动——他要给小白寻找临时的家。
  在兴顺街卖冰糖葫芦的小摊前,他鼓足勇气对那位老爷爷说:“爷爷,您能帮我照看小白两天吗?我……我可以多买你的糖葫芦。”老爷爷冲他一摆手:“不行啊,孩子,我带着它不方便啊。”
  米杨就又去他曾经光顾过的一家超市,超市的老板说:“我可不能帮你照看它,它要是伤人,我可赔不起呢。”
  米杨急得都快要哭了,好像就要在寒夜里挨冻的是他自己一样。
  突然,在兴顺街的拐角,米杨看到了一个门市上挂着“亲亲宠物店”的牌匾。米杨不知道这个小店是做什么的,但是他隐约觉得这家店应该能帮助他看护小白,就赶紧走了进去。
  看店的是一位三四十岁的阿姨,她热情地和米杨以及小白打招呼。米杨说:“阿姨,您能帮我照看我的小白吗?”阿姨不假思索地回答:“可以啊,小朋友。”说着,阿姨还轻轻地摸了摸米杨的头,对他露出温和的笑容。
  “那,那需要多少钱呢?”米杨红着脸问。
  “照看宠物每天十八元。”阿姨说,“包吃包住哦。”
  十八元,米杨是无论如何也没有的。他掏出衣兜里所有的钱,数来数去,一共正好是三元。他多想自己手里的钱能变魔术啊,变出他需要的三十六元钱。
  三元钱安安静静地躺在米杨的手里,不变多,也不变少。
  米杨的脑子就飞快地转起来。他的数学成绩在丁香中学八年三班是数一数二的呢。算了算之后,他对忙碌的阿姨说:“阿姨,那,那您能帮我照顾小白四个小时吗?”
  阿姨听了米杨的话觉得很诧异:“为什么是四个小时?”
  “让它在您的店里睡四个小时就好。”米杨说。
  “它只睡四个小时?”阿姨更糊涂了。
  “嗯…… 不是的,是因为…… ”米杨搓着手里的零钱,用很小的声音说:“因为……我……我只有三元钱。”
  “哈哈,原来是这样啊。”阿姨听了米杨的话,好像觉得特别可笑。
  米杨窘迫得抬不起头来。但是他还是对阿姨说:“让小白就睡四个小时,然后您就……”米杨怎么也说不出把小白扔到大街上这样的话。
  “我就把它扔到外面吗?”阿姨又抚摸一下米杨低下的头,这回她比第一次更用力了,“傻孩子,我可不能在夜里调好四个小时的闹钟哦,那要是吵醒我和我一屋子小宝贝,可是受不了的哦。”
  米杨觉得四个小时的照顾,付钱都不可以,委屈地涌出了眼泪。   “哎呀,傻孩子,你怎么哭了啊?”阿姨发现刚才开玩笑的话让米杨误会了,她伸手从米杨的手里接过小白,说,“孩子,你放心吧,我会让它安安稳稳地在我这里睡觉的,不会只让它睡四小时,它睡到太阳晒屁股都可以的啊……你的三元钱收起来,我不要钱,你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来接都可以的,小孩子哪里有钱哦。”
  听了阿姨这么一说,米杨明白了阿姨的意思。他从心里为小白高兴,而脸上的泪水却还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米楊谢过阿姨后放心地坐上了校车,还好,李主任没有赶过来批评他。
  等到米杨从家里回来接小白的时候,他惊喜地发现自己的小白变了,它一身洁白的绒毛干净而有光泽,身子好像也胖了一些,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充满惊喜地看着他。
  米杨谢过阿姨就要离开,阿姨却走过来拉住米杨的手,说:“孩子,你等等。我这里有一件号码买小了的羽绒服,我看你穿上正好合适,你要是不嫌弃就送给你好吗?”
  那是一件天蓝色的羽绒服,整齐地叠放在一个塑料袋里面。
  还没等米杨说什么,阿姨就把衣服塞进了他的怀里。米杨无法拒绝盛情的阿姨,只好抱着衣服和小白离开了。
  周一早上,米杨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打饭的大姐姐多给他打了一盘豆腐炒肉,告诉他是李主任吩咐过给他加的菜。
  坐在餐桌前,米杨不明白李主任为什么要给他加一个菜。正当他皱着眉头想的时候,李主任笑着走了过来:“米杨,这些天你是不是在照顾一只小狗啊?”米杨木讷地冲李主任点点头。
  “知道吗,孩子,那是我家丢失的小狗啊。”李主任说。
  “啊?”米杨在心里惊叫了一声。
  “你放心,孩子,我不是向你要回小狗的。”李主任说,“我是要感谢你。感谢你那么细心地照顾一个小生命,你让我看到丁香中学的孩子是多么的善良可爱。”
  “感谢你的方法我也想不出什么,就让我每天给你加一个菜,算是报答你曾经付出的辛苦,你看可以吗?”李主任诚恳地说。
  米杨有点感动。
  “小伙子,喜欢吃什么,你不好意思和我说,可以和窗口打饭的大姐姐说。”李主任细心地叮嘱。
  米杨不知自己是怎么带着欣喜吃完这顿早餐的,他感觉到吃到嘴里的东西比平时要温热香醇很多。
  而他心里回味更多的是李主任的一句话:“你让我看到丁香中学的孩子是多么的善良可爱。”
  原来,自己也是丁香中学里的一员啊。米杨想到这,感觉到骄傲和自豪充满了他小小的心脏。
  从食堂走出来,米杨看见朝阳正洒在丁香中学的操场上。阳光泛着淡粉色的光,那么柔和,那么温暖,操场四周的柳树枝轻轻地摇曳着,好像是在春风中吹拂的样子。
  米杨不禁把胸脯挺了起来。
  他第一次感觉抬头挺胸地走路是那么的让人幸福。
  幸福的米杨想和每一个丁香中学的人说一声“你好”。
  他知道,对方也会热情地回应他,对他说一声“嗨!你好。”
  他知道,他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他不知道的是,李主任的儿子新买了一件和他一模一样的天蓝色的羽绒服。
  他不知道的是,李主任家里从来没有养过狗,也从来没有丢失过一只狗——一只如小白一样的狗。
  责任编辑:李 菡
其他文献
谁也没有想到此次驴行会遇到一场生死劫难。  同所有穿越鳌太线的驴友们一样,我们是从那个叫塘口的小村子开始登顶的。本来我们是要在村子里住一夜,第二天再开始出发的,没想到一路上走得非常的顺利,辗转到达塘口村时刚好中午十二点。领队蹬倒山抬眼望了一下天,见天晴得非常好,便对逍遥虎说,虎哥,咱们改变计划,吃过午饭就上路吧?逍遥虎同样望了一下天,略锁了下眉头之后表示赞同。  蹬倒山便毫不犹豫地吹响了集结的哨子
期刊
悲悯的生活也不尽是无边的痛苦,美好或许在不经意的习惯当中悄然而至。形形色色的悲苦,从人性的弱点而来,引发我们思索生命的价值;从往昔的故事而来,呼吁我们正视历史的年轮;从流浪的情义而来,指引我们敬畏生活的壮丽;从逝去的记忆而来,告诫我们相知爱情的期许;从孤单的生存而来,教会我们感怀他人的知遇。要相信,悲苦或许是难免的,美好却终会来临。  杨晓升《寻找叶丽雅》,《安徽文学》2017年第12期。这篇小说
期刊
“思想”与“现实”的脱轨,即作者在小说创作中将矛盾安插于人物的内心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利用笔下人物在目睹和经历过与心之所想不符的“现实”后所产生的精神挣扎和对自我出路的求索来导出具有反思意识的结局。这样的创作手段易于利用思想与现实的对立关系凸显出小说中人与人、人与社会多样的互存状态,以此来激发读者对个体意识与集体意识的思考,并从中体会作者的写作意图和创作思想。  以下四篇小说的部分人物皆经历着“思
期刊
从最近读过的小说来看,作家们大多把关切的目光投射到现实生活中的小人物身上,深入挖掘他们的内心世界,在碎屑的日常生活中感受他们的疼痛与悲伤。而我比较关注的是那些描写女性在现实生活困境中如何挣扎、自救的作品。阅读这些作品,就像是在经历一场旅行,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目睹了世间百态,理解了生而为人的不易,更懂得了悲悯的力量。  付秀莹《闰六月》,《时代文学》2018年第1期。 《闰六月》是实力派作家付秀莹的
期刊
年底年初,文坛依旧,思想界也没有太多波澜。回望2017年冬,几位著名诗人学者相继离去,难免有很多感触。翻看年底花样繁多的排行榜,好书推荐,各类年选,一面感慨还有好多好小说没有读过,一面感慨读过的小说那么多,真正能够记得清楚的却很少。每次拿到一期新的文学刊物,都希望可以看到一些新东西,无论是艺术性,还是思想探索层面,总是期待读到与陈旧的意象,狭隘的主题,单调的结构,潦草的叙述,空洞的议论,泛滥的抒情
期刊
作家通过现实图景的摹绘要传递给读者什么?也许每个作家都有自己的答案,我们对小说的解读也未必然就是作家真正的意图。作为一个读者,随着阅历的增长,喜欢什么样的小说却越来越明确,不论是长篇还是中短篇,阅读时都不自觉地先看结尾,我不在意这种剧透式的阅读会破坏故事性,更在意小说结束的那一刻故事有没有结束,人物是不是会怀着希望走得更远;更在意作家批判、揭露之外,有没有流露出善意和人性的光辉;更在意小说有没有写
期刊
1  马达进了卫生间。他轻轻关上卫生间的门,又把安全阀插好。安全阀不太好用,显然已锈迹斑斑。不过,插上安全阀到底让马达心里安稳些。他害怕赵美丽跑进来咆哮。马达坐到马桶上,他挤出几滴尿,不过是淅淅沥沥的几滴罢了。他笑了笑,半站起来,甩了甩裤裆里的家什。他自己都有些瞧不起它。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竟猥琐起来。它小了一整圈,就仿佛盛夏里的长条茄子放了个十来天,蔫蔫巴巴,就差要烂掉了。它原本是个傲人的英雄哥
期刊
众所周知,漂亮的女人,总是要闹出点动静来的。而且,她闹出来的动静总会比其他人的要大。就拿小姚的事情举个例子说吧,要是其他女人的眼圈儿某一天黑了,人们会以为是没休息好,充其量也就是晚上折腾得有些过了火儿,仅此而已,而小姚的眼圈儿那天忽然黑了,就立即有了故事。事情就是这样奇特。  小柴说,她的右眼被封了!并且立即就又联想到了另一件事——她曾经去过一趟兰州!  小柴那厮上来跟我打招呼的时候,我正在看稿子
期刊
人都有长辈,可表叔这个称呼,杜福云又最不喜欢。反正她从不叫谁表叔,要是听见谁叫谁表叔,哪怕只说出表叔这两个字,她浑身还会起鸡皮疙瘩。  看山上的颜色,早春跟冬天没啥差别,灰蒙蒙的。正月间,杜福云没啥事做,也不是没事做,是啥事都不想做。这天早上,猛一下子,她就想进城,把猪一喂,门一锁,就朝大路边走。一走到大路边,就有一个拉客的面的过来,停在她身边,叫她上车。  实际上,她进城也没啥事,就想逛一逛。她
期刊
突然就有人在门外对志平喊,你老婆被人打了,你还不赶快看看去。  听到喊声,志平的身体一抖,燥热的身体上仿佛刮过了一丝凉气。他正在做一块广告玻璃,手里拿着玻璃刀割得起劲,“秋老虎”还没有退却,作坊里闷热不堪,身上的背心被汗水洇透了,正往下滴着汗水。  他把玻璃刀放到铺面上,朝门口外的人随口问道,被谁打了?  臭勇。门外答道。  臭勇为什么打我老婆?志平又问道。  这谁知道?你问臭勇去。门外说。  志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