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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一般被认为是缺乏严格意义形态变化的孤立型语言,但如果将视角扩展到整个汉语方言,就会发现其中存在丰富的构词和构形现象。构词和构形都隶属于形态变化(morphological change),即通过词的形式变化来表示一定的语法意义。从语音形式来看,汉语方言的形态变化整体分为重叠和词缀两大类,实现方式主要为音段变化(变声和变韵)和超音段变化(变调)。具体来说,汉语方言的分音词、切脚词、儿化韵、子变韵和D变韵都是形态变化的具体表现手段。如济源、获嘉、开封等地的子变韵,就是一种利用词根元音统一变为具有[+back,+round]特征音段的形态变化手段。汉语方言形态变化现象的特征可总结为固定音段、固定特征和固定声调的生成,而这些固定音素种类多样、富于变化,又不同于历时层次音变和共时语流音变,同时涉及语音、词汇和语法等多方面问题。目前,汉语方言形态变化研究尚未得到足够重视,尤其是各种现象反映出来的韵律与构词的互动问题。基于这些方言事实和研究现状,本文主要运用韵律形态相关理论和研究方法,结合固定音段的分析手段,深入探讨汉语方言形态变化现象的生成与推导;并且通过相似现象的对比研究,找到它们韵律特征的共性和个性,测评韵律形态的基本理念和分析方法在汉语方言构词构形现象的解释力和适用性。不论是初期基于模板的分析方法,还是后期基于优选论制约条件的研究思路,韵律形态学都将重叠和词缀作为主要研究对象。汉语方言特有的形态语料可补充韵律构词的研究缺憾,对汉语方言形态学、方言类型学和韵律形态理论,都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和研究意义。各章主要内容如下:第一章绪论。首先介绍形态学的相关学科背景,包括相关概念、基本单位、与形态句法和生成音系学的交叉界面研究;其中,韵律音系学与形态学的互动,直接催生韵律形态学的产生和发展。关于汉语是否具有形态变化的争议,学界形成“无形说”和“有形说”两个对立的观点。本文认为汉语虽然缺乏像印欧语那样的狭义形态,但也存在类似形态手段,包括一些表示语法意义的词缀和重叠,可通过音段和超音段这两种形式实现。最后介绍全文研究对象、方法和思路,以及相关语料来源和符号说明。本文的主要研究方法包括基于模板和基于制约条件的韵律分析方法,充分结合固定音段分析手段,考察形态变化过程中固定韵母、声母和声调的性质与来源,并厘清各个词素之间的对应关系。其中,韵律形态与优选论(OT)相结合的PM-OT模型,将形态变化现象本质分析为“韵律标记性制约条件优先于形态忠实性制约条件”的优选推导结果,为汉语方言相关构词和构形问题提供新的研究思路。第二章汉语方言重叠固定变韵的韵律形态分析。首次从功能、变韵位置、变韵形式、变韵程度等角度,对汉语方言固定重叠变韵进行分类,总结出该现象最显著特征就是固定韵母的产生。本章以清徐话名词重叠和藤县话形容词重叠为例,探讨它们重叠固定变韵的性质来源和推导生成。清徐话AA式名词重叠受前轻后重的抑扬格音步制约,从左至右映射;结合央元音自身的非标记性、晋语其他入声类前缀固定韵母等证据,论证该构形过程产生的固定变韵[(?)?]属于缺省性质,由音系环境决定,源于为满足特殊音节结构要求而插入的过程。从制约条件排列来看,清徐话重叠固定变韵过程符合TETU的推导过程:FIO>>M>>FBR。藤县话形容词重叠产生的固定变韵[(?)η],属于早已存在于底层音系的词缀形式,源于构词过程,出现位置早已预设。这类词缀性质的固定音段一般存在其他词素变体,制约条件排列可反映出其词缀边界性,并同时遵循两组对应关系IR-OR和B-R:FaithIO>>MORPHDIS,FaithBR。通过重叠固定变韵的韵律形态研究,证明在选择采用模板还是制约条件的韵律形态分析法时,应结合方言实际变韵情况,才能展开准确和深入探讨,进一步比较它们的解释力和适用性。第三章汉语方言重叠固定声母的韵律形态分析。汉语方言最典型、最普遍的重叠变声现象就是重叠项首音统一变为固定的边音[l]或其他相关变体形式,可称之“嵌[l]词”,学界一般将它与复辅音、反切说、发音原理和音系生成联系起来。本章以闽中、闽北方言普通嵌[l]词、绍兴话嵌[l]式拟声词、福州话嵌[l]式切脚词和太原话嵌[l]式分音词为语料,重点考察固定首音音段[l]的性质及其生成推导过程。通过PM-OT分析,发现这些分音现象均为不完形重叠的构词结果,但各方言固定音段的属性不尽相同。首先,绍兴话嵌[l]式拟声词的推导主要由复制(Reduplication)和韵律复写(Melodic Overwriting)两个步骤组成,重叠过程主要受到复原原则(RP)、循环原则(CP)和根节点失联原则(PND)的制约:在禁止删除词根音系信息的前提下,每次重叠都会产生新的应用域,为一次或多次的韵律复制循环提供条件。这个过程中,边音音段[lateral]是舌尖节点[coronal]的下位特征,[l]一般替代词根的首音音段。其次,闽中闽北方言、太原话和福州话的固定首音音段[l],实质为前缀性词素(prefixal morpheme),通过MO从底层推导而来,属于由构词决定的固定音段现象,制约条件排列为:ALIGN[σ]>>FAITH,该性质的判定主要基于词缀的三个基本特征:边界性、可替换性和标记性。第四章汉语方言重叠固定变调的韵律形态分析。汉语方言重叠构词产生的固定变调都呈现较强的规律性和系统性,即不论原单字调如何,变调都统一变为为某一个或某几个相同调值,大体分为三大类:前字固定变调,后字不变;后字固定变调,前字不变;前后字皆固定变调。本章重点选取最具代表性的太原话前字一类变调和福州话前字两类变调,深入探讨这些固定变调的性质和生成。首先,福州话切脚词的固定变调源于浮游L调的联结,该推导过程涉及的底层浮游性质调素,同样需要要遵从IO、BR以及各重叠项之间的对应关系。其次,分别从TETU等级排列、韵律结构、重叠项与底层输入式关系以及缺省声调的派生过程等多个方面,对太原话分音词前字固定低调[11]的非标记性进行论证,该固定低调与前字固定韵母[(?)(?)]一致,都属于非标记性的词素重叠项(morpheme RED)。除了重叠固定变调,汉语方言还存在重叠不固定变调,如AAA式量词重叠。这类重叠作为一种构形手段,是韵律和句法、语义互动的产物。它们是独立的载调单元,由超音步构成韵律词,受不同的韵律模板制。重叠式的音步边界可由韵律词界推导:词界决定词域,词域再决定重征。实验证明,通过时长、音高和音强这三种感知和凸显特征,可实现句子焦点重音。第五章汉语方言词缀非固定变韵的韵律形态分析。本章以开封话儿化变韵和封丘话子变韵为例,探讨这类构词过程中底层词缀形式与形态规则的互动,从中窥探各方言词缀类变韵的共性和个性特征。开封话儿化变韵和封丘子变韵都在单音节双莫拉的韵律模板制约下,受词缀凸显原则(AMP)和最大化原则(MP)的双重支配。开封话儿缀和封丘话子缀的底层形式可分别拟为一个卷舌词缀特征—/r/[+rhotic]和一个弱化词缀特征—/au/,它们都将词根最右界作为停靠节点,或单独占据一个莫拉单位,或与前滑音韵尾共享一个莫拉单位。它们在从右至左映射的过程中,结合特征联结、音段合并、中元音插入、莫拉合并、插入规则、鼻音重联、高元音长化和韵尾失落等具体规则的操作,推导生成最终的语音形式。在这个音系生成过程中,底层词素都要受上一级韵律结构认证(prosodic licensing),如果认证失败无法被支配,将会被擦除。第六章结语,归纳主要结论和创新之处,提出不足和后续研究的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