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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到30年的时间里,它成为亚洲第二个进入发达国家行列的国家。
20世纪后半叶,在亚洲有两个国家进入发达国家行列,一个是日本,另外一个就是新加坡。日本的现代化进程始于1868年的“明治维新”,大约是在一个世纪之后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强国。而新加坡这个在1965年才脱离马来西亚独立、没有任何天然资源、面积只有640平方公里的国家,却在不到30年的时间里,成为亚洲地区第二个进入发达国家行列的国家。从某种意义上说,新加坡是20世纪民族国家体系中最大的赢家。
开明的“强人政治”
谈到新加坡的成功,许多人都会想到新加坡廉洁的政府、严格的法律以及高效率的工作作风。然而,仔细研究之后,我们会发现,这些制度建设既非自然生成,也非一日之工。在其背后,既有公民持久的努力,更有政治决策者强烈的意志。有人将新加坡的成功归因于“强人统治”,问题是,“强人统治”在20世纪并非新加坡独有,为何独独新加坡取得了如此巨大的成就呢?
在新加坡独立之初,国家生存成为首要问题。用开国总理李光耀自己的话来说,“怎么盖房子、怎么写书,都有专著教导。但是从没见过有这样一本书,教人如何把一群来自中国、英属印度和荷属东印度群岛的不同移民塑造成一个民族国家,或者如何在岛国转口贸易港这一传统角色已经过时的情况下,养活岛上的人民”。书本里找不到新加坡现代化的模式,带着构建新加坡新制度的使命,学医出身的李光耀在就任总理三个月后,于1968年10月前往哈佛大学政治研究所,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充电求知”。在哈佛期间,李光耀结识了学界各路精英,特别是经济学家加尔布雷斯?穴美国经济学家?雪、萨缪尔森(诺贝尔奖获得者)、佛农(跨国公司专家)和政治学家基辛格(后任美国国务卿)以及区域问题专家赖肖尔(日本问题专家、后任美驻日大使)和费正清(中国问题专家)等。
在笔者看来,李光耀的哈佛之行,有两点对于新加坡后来的战略选择意义重大:一是国际视野。李光耀虽然早年留学英国,但在20世纪后半叶,美国已经取代英国成为资本主义体系中最强盛的国家。在哈佛这所学界精英会聚且与政界和商界联系密切的学府里,李光耀知道了什么是国际视野,这对后来新加坡在国际体系以及地区中的战略定位产生了很大影响。二是制度选择。原本学医的李光耀来到美国,并不是要了解兴国、强国的具体科学技术,而是为了熟悉政府的经济政策、政治制度的制定过程。
当然,我们不能将新加坡后来的发展完全归功于李光耀短暂的哈佛之行,但在亚洲国家的领袖中,像李光耀这样放下繁重的政务到哈佛进行思想交流,与学界精英建立友谊,并通过他们与美国政府和商界的神经中枢密切往来,恐怕是绝无仅有的。正是在这种意义上,我们说,新加坡的“强人政治”是“开明”的“强人政治”。
“国家资本主义”和“儒家资本主义”
新加坡成功的第二个秘诀得益于其奇特的资本主义模式,有学者称其为“国家资本主义”,也有学者将其概括为“儒家资本主义”。
说新加坡的资本主义是“国家资本主义”,是强调新加坡资本主义的“计划性”和“有序性”。在20世纪50年代以后,随着美国霸权在世界经济中的确立,美国式的自由资本主义盛行一时。新加坡虽然选择了资本主义,但在自由的资本主义体系中实行的却是“国家资本主义”。当时新加坡在制定其经济发展战略时面临着三个不利因素,一是资源贫乏,二是市场狭小,三是资金缺乏。尽管新加坡以转口贸易城市著称,但长期的殖民统治并没有使新加坡建立起工业基础设施,相反,大量贸易资金流入殖民者手中。新加坡惟一的优势在于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即地处两大洋交通要冲,又是天然优良港口,长期以来一直是国际航运和贸易中心。针对这种状况,新加坡充分发挥政府在培育市场经济中的作用:在经过短暂的保护国内市场、征收保护关税、对部分商品实行进口配额的进口替代战略(1965~1967)之后,于1967年颁布“经济扩张刺激措施法案”,实行出口导向战略;1968年颁布“就业法案”和“工业关系法案”,鼓励劳动密集型的制造业产品出口;进入80年代,实行“第二次工业革命”,大力发展技术密集型工业,实行自动化和电脑化,以满足国际市场的需要。正是在富有远见的政府的规划下,新加坡发展成为一个以金融服务业、海运业和旅游业为主导产业的现代化国家。
说新加坡是“儒家资本主义”,是强调新加坡资本主义的“包容性”。在后发展国家的发展过程中,一般都强调“制度”的重要性。然而,在建立什么样的“制度”上,又往往过分强调效仿西方“制度”,而忽略制度建设所赖以生存的基础。新加坡在建立资本主义制度的过程中,却非常重视“制度”有效运转所依赖的社会。新加坡在建国之初的社会是一个典型的多元社会,即华人、马来人、印度人和泰米尔人共处一国之中,其中,华人占70%。当时新加坡也面临着民族融合的问题,尤其表现在官方语言的选择上。但与其他国家保护或偏袒本土民族而采取强行同化政策不同的是,新加坡采取的是自然的文化同化政策。比如,新加坡采取多种语言教育制度,让公民自由选择,英语、华语、马来语和泰米尔语同为官方语言,同时存在于学校的教育中。由于新加坡是一个商业贸易港口城市,贸易往来使用的语言主要是英语,为了能让自己的子女毕业后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或出国留学,各个民族在使用本民族语言的同时,都鼓励自己的子女去使用英语的中学和大学接受教育。这与马来西亚强调初中入学必须使用马来语完全不同。新加坡重建社会的政策体现了新加坡资本主义的“包容性”。
新加坡资本主义的“包容性”不仅体现在语言和教育政策上,而且体现在新加坡的“人才政策”上。在今天新加坡的大学(诸如新加坡国立大学和南洋理工大学)和公司里,来自全世界各地的专业人才到处可见,他们来到这里通过贡献自己的专业技能换取数额可观的报酬。这些人才尽管以前所受的教育和文化背景不同,但他们为了使自己的专业技能获得认同,必须遵守同一个国际标准,这也促使新加坡成为一个标准的国际化大都市。
生存危机和文明危机
尽管新加坡在20世纪不到30年的时间里发展成为亚洲的第二个发达国家,但新加坡却时常有一种生存危机。这与新加坡是一个小国不无关系。在进入21世纪后,新加坡在国际舞台上有着许多令人惊奇的举动:在积极参与东盟自由贸易区的同时,又单独与日本、澳大利亚、美国签订自由贸易协议;与邻国马来西亚为“水供”争论不休;在赞赏中国经济飞速发展的同时,却时常担心这条龙的尾巴“太长”;在亚洲金融危机时,很好地保护了自己;在SARS肆虐期间,希望国际投资的鸡蛋多几个装到新加坡的篮子里。对于这些,新加坡政治家的解释是:新加坡太小,不这样难以生存。
新加坡社会也存在一种文明危机。在谈到新加坡时,许多人强调新加坡是一个华人社会,因为华人占这个社会的多数。而仔细研究新加坡这个华人社会后,我们会猛然意识到,新加坡的华人与中国大陆的华人虽同根同文,但差异性远大于相似性。这种差异性体现在许多方面:大陆华人注重“落叶归根”,而新加坡华人很少认为根在中国;为了在马来海洋中生存,新加坡通常强调自己不是华人社会;“新一代新加坡国民”政策塑造下的年轻一代华族更认同西方价值观念;新加坡的华人集中的社区不叫“唐人街”,而叫“牛车水”。新加坡也时常为这种“无根”而困惑:“中国有世界上最古老的文明,有延续了4000年不曾间断的悠久的历史。我们这些番客,斩断了自己的根,寻觅另一种气候另一片土壤重新扎根,缺乏的正是这种自信”。
李光耀在1978年访问北京时曾自谦地对邓小平说:“我们新加坡的华人是中国广东和福建等地南方人的后裔,祖先都是目不识丁、没有土地的农民;达官显贵、文人学士,则全留守中原开支散叶。没有什么事情是新加坡做得到而中国做不到或没法子做得更好的”。但愿这种对中国的祝愿能够在21世纪的中国成为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