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戏剧文学，首先要懂戏。什么是“戏”？“戏”就是剧作中剧情演进过程中表现出来的系列冲突——也就是剧中人物的矛盾斗争。可以这样说，没有冲突就没有戏剧，冲突就是戏剧的灵魂。所以，凡高明的剧作家，无不在自己的剧作中精心设计各式各样的矛盾冲突，借以推动剧情发展、塑造人物形象、揭示深刻主题。这里，我们试看《雷雨》（节选）第一场（见高中语文教材第四册）。
　　这一场戏，主要是写周朴园与鲁侍萍的矛盾冲突。在客厅里，周朴园看到一个新来的下人（鲁侍萍到周家看自己的女儿四凤）关窗的动作，感到眼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他通过询问，知道眼前的鲁妈是无锡人，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就忍不住向鲁妈打听对方知不知道三十年前在无锡发生过的一件轰动一时的事情。当时，老奸巨滑的周朴园没有明说这件事情与自己有关，而是轻描淡写，若无其事，一幅置身事外的样子。这时候，双方冲突的态势是比较平缓的。
　　至于鲁侍萍，面对三十年前欺骗、玩弄过她的感情、后来又无情地赶走她、将她推向死地的不不共戴天的仇人，面对他的故作轻松、装模作样，她没有马上揭穿他的假面具，而是在答话之间，一步一步毫不留情地揭露了三十年前作为富家公子的周朴园欺骗、玩弄梅侍萍的感情，为了娶一个有钱有势的小姐，他始乱终弃、大年三十将侍萍赶出家门、逼上死路的卑劣、丑恶的行径。这等于是当面指着周朴园的鼻子控诉他的罪恶了。周朴园听得大汗淋漓、胆战心惊，神态十分狼狈。应该说，冲突升级了，趋于紧张、扣人心弦。
　　当知道眼前的“鲁妈”就是被自己始乱终弃的侍萍时，周朴园再也无法摆出那一副惺惺作态、道貌岸然的假面具了。他终于凶相毕露、声色俱厉地质问侍萍：“谁叫你来的？”看到周朴园这一幅凶神恶煞、绝情寡义的丑模样，这个三十年前毕竟还与自己有过一段恩爱的男人，今天看到当年曾被自己侮辱、伤害过的人，竟没有一点忏悔之心、怜恤之意，没有丝毫的良心发现，侍萍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感情，她的怨恨、她的愤怒、旧恨新仇，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谁叫我来的，是命，是不公平的命！”造化真是弄人啊，侍萍竟然二度走进周家，并且以这种方式同昔日的情人、仇人见面。但三十年的时光流逝、岁月沧桑，并没有使周朴园的思想个性有丝毫改变，他还是那样无情无义、人性泯灭。可今日的侍萍再也不是三十前那个逆来顺受、任人宰割的侍萍了，面对周朴园的厉声质问毫不退缩，而是发出惊天动地的呼喊，控诉命运的不公，控诉社会的不平，表达了对周朴园的强烈反抗。周、鲁之间的矛盾冲突达到了第一个高潮。
　　看到侍萍的极度愤怒和态度强硬，周朴园态度软下来了。他向侍萍诉说这多年来对她的怀念，企图用旧时的情感来软化、打动侍萍，平息她的愤怒。侍萍也作出了相应的回应：“这些过去的事你也不必再提了。”态度有所缓和。周、鲁二人之间的矛盾冲突由前面的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态势趋于平缓。后来，侍萍提出要见一下萍儿（周萍），出于自身利益关系的考虑，周朴园先是吞吞吐吐、言不由衷，而后又以小人之心度他人之腹，以为侍萍是拿儿子周萍作为要挟手段，其目的是想敲诈他一笔钱财。“好，痛痛快快的，你说要多少钱吧？”作为资本家的周朴园，一下子暴露出资产阶级暴发户的本性，他认为金钱万能，他想用金钱来了断发生在他和侍萍之间的恩恩怨怨。但鲁侍萍却将他开出的五千元的支票撕得粉碎，充分表现了侍萍对金钱的蔑视，对周仆园卑贱、丑陋人格的鄙视，对人的正常情感的追求。这是第一场戏中，周、鲁冲突达到第二次高潮。
　　由此可见，在《雷雨》（节选）第一场戏中，作家精心设计了周朴园、鲁侍萍之间矛盾冲突。这些冲突，有时如秋月平湖，水波不惊、舒和平缓；有时如怒海惊涛，狂澜万丈、紧张激烈。正是这多姿多态的矛盾冲突推动了剧情发展（或许我们可以这样说，矛盾冲突也正是剧情本身），也使人物性格的某些侧面得到尽情展示（如周朴园的自私、无情、狡诈、凶恶，鲁侍萍的冷静、克制、反抗等）。为此，我们除了深深叹服剧作家出神入化的艺术功力之外，在灵魂深处也会受到巨大震撼。
　　（作者单位：628000四川省广元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