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鹏勇揭足坛黑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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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年8月25日,由公安部督办、辽宁省公安厅侦办的中国足坛反赌扫黑“8·25”专案组正式成立,由此掀起了一场大快人心的足坛反赌扫黑风暴,并迅速剑指足坛高官。2010年3月,公安部证实,中国足协副主席南勇、杨一民和裁判委员会原主任张建强因操纵足球比赛涉嫌收受贿赂犯罪,被依法逮捕。
  与此同时,深度揭秘足球黑幕的《中国足球内幕》一书风靡全国,被业内外人士奉为“足坛打黑指南”。此书主力作者正是号称“打假斗士”的著名足球评论员李承鹏!
  李承鹏眼睛颇大,江湖上人称“李大眼”。他有四川人的精灵和幽默,博客上、谈话中,颇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式,骂人无数,树敌无数,朋友无数,杨澜称他“个子不高,眼睛很大,嘴巴很快,下笔很毒。”李承鹏在新书中独家披露了许多当代足坛重量级的赌球、假球黑幕,事件当事人大部分采用真名真姓,难道他不怕被打击报复吗?
  对此,李承鹏笑道:“我从业20年,打假揭黑了20年,先后18次被封杀,现在还怕再多一次吗?”
  
  第一次被封杀
  边数电线杆边掉泪
  
  李承鹏于1968年出生在新疆哈密市,父亲是下放到新疆的文艺兵,8岁时他随父母迁回四川成都。1987年,央视第一次转播意大利足球甲级联赛,当时正在读高中的李承鹏就疯狂地迷恋上了足球。
  1990年,李承鹏从四川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进入了由四川体委主办的一家体育报社工作。文艺青年的愤世嫉俗和对足球的热爱嫁接在一起,成就了他大胆泼辣的报道风格。但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他的足球记者生涯也因此充满了惊险和传奇。
  上世纪90年代初,国家体委确立了中国足球走职业化道路的发展方向。之后,全国11个城市相继成立了24个职业足球俱乐部。足球职业化带来的诸如赌球等问题也随之浮出水面,李承鹏作为“站在船头的瞭望者”,敏锐地捕捉到了许多怪异的事情,郁闷于心,不得不发。
  1996年,足坛假球黑哨初起,李承鹏与成都的一帮体育记者约好,一起写文章予以抨击。血气方刚的李承鹏,熬了一个通宵,写了两篇千字评论,一篇是《斩断黑手》,一篇是《改革改到哪里去》,矛头直指中国足协和黑心裁判。这两篇文章登在《四川体育报·足球风》头版头条。那天的报纸刚一上市,便在成都街头一抢而空。
  时任中国足协副主席的张吉龙看到文章后很不高兴,找到四川省体委领导。几天后,有关部门对李承鹏做出了“停职反省,深刻检查,回家待命,以观后效”的处理决定。省体委的一个领导人批评他说:“你这样迟早会犯大错误的,会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李承鹏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他在心里千万次地问:“难道那些人明目张胆地打假球就是对的?不然为什么我会被停职反省?”更让他想不明白的是,当初那些同行都信誓旦旦地说要一起写批评文章,可到头来,只有他一人写了,其他人都识趣地做了缩头乌龟。
  他不敢把自己被停职反省一事告诉疼爱他的母亲,每天早上照常准时出门,装出绝不能迟到的样子,然后在大街上溜达一天,到了下班时间再回到家里。实在难熬的时候,他就边在街头溜达,边数电线杆子,数着数着就开始掉眼泪……
  他深感迷茫、沮丧,像《少年维特之烦恼》中的主人公维特一样,想同丑陋的现实抗争,可又无法预料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这是李承鹏第一次被封杀,也是最让他刻骨铭心的一次。
  最终,李承鹏选择了辞职,随后应聘到《华西都市报》。一个月后,又跳槽到《成都商报》,一直做到体育部主任。
  在《成都商报》,李承鹏度过了一段快乐的记者时光,他潜心钻研报道业务,在足球报道上常常出彩出新,他写的评论以泼辣、诙谐、犀利、幽默著称,对待足坛假、赌、黑一针见血,毫不留情,不少球迷成为他的拥趸。李承鹏个头不高,眼睛奇大,加上天生愤世嫉俗的性格,同行们给他起了亦褒亦贬的绰号一“李大眼”。很快,“李大眼”三个字成为商报体育版的品牌。
  1999年,李承鹏因为写了一篇关于舒畅、李蕾蕾要求退出国奥队的“揭丑新闻”,又一次被封杀。当时,正值奥运会预选赛期间,足协领导人指责他写的是假新闻,并且向各地足协发了声明,明确规定所有中国足协主办的比赛,都不得让李承鹏采访。
  此后,李承鹏每到一处采访,都会吃闭门羹。好心人悄悄提醒他:带上诚意去跟足协领导人赔礼道歉,民不与官斗,何必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呢?
  一个足球记者被剥夺了采访权,还怎么能正常工作呢?李承鹏迫于无奈,只好给足协新闻办写了几份检讨书,还和报社分管业务的副总编飞到北京,找足协领导人承认错误,请他们吃饭,表达对中国足球的热爱。半年后,李承鹏才被解禁。
  
  屡遭封杀浑不怕
  宁死不做“尚书房行走”
  
  1999年底,广州《足球报》总编辑找到李承鹏,邀请他加入,并答应给他一笔不菲的“转会费”。当时,李承鹏的编制还在四川体委,要他放着国家干部不当去南方闯荡,这是需要勇气的。可是李承鹏认为,广州的舆论环境是最开放的,《足球报》能给他提供更好的平台。个性刚烈的他想都未想,一口应允了下来。
  一进《足球报》,李承鹏就获得一次难得的采访机会一和刚刚就任足协专职副主席的阎世铎面对面。阎世铎主推足球改革,整肃足球风纪,以写批评报道见长的李承鹏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中国足球是个垄断行业,足球报道必须依赖足协。足记们为了获得采访报道资格,不得不削尖脑袋,挤进足协官员的圈子中去,成为他们的座上宾,以求当一个“尚书房行走”的角色。有的记者甚至为了获得独家新闻,不惜给运动员当马仔,甚至帮着他们开房,为他们幽会女友提供便利。
  专访阎世铎的报道出来后,很多人认为李承鹏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从此挤进了足协“尚书房”。可是,李承鹏却苦笑着说:“我的报道以揭露真相为第一要务,而不是看领导人的脸色。”
  就这样,不知好歹的李承鹏不断揭丑揭短,不但得罪了足球管理部门,还惹怒了许多操纵地下赌球的黑势力。
  2004年,有个道上的“老大”叫人拎了50万元现金给李承鹏,让他在一场比赛当中封笔。李承鹏当场退了回去,颇有几分悲壮地说:“我这人也贪财,看见钱也动心,但我不能玷污了手中的这支笔。”
  对方的脸色立即变得难看起来,骂骂咧咧地说李承鹏不识趣,让他“当心天上掉子弹”。李承鹏着实吓了一阵,他天生是个胆小的人,小时候和别人说话都细声细气,可是这样的事情碰得多了,他也练就了一身侠肝义胆和超强的抗干扰能力。他常常告诉朋友,自己的写作动机是朴素的,对事不对人,如果自己的报道确实损害了别人的利益,那是因为别人正在偷偷摸摸做着损害公平正义的事情。
  2005年4月,阎世铎卸任足协专职副主席,谢亚龙成为新的足协掌门人。此后,李承鹏因为仗义执言,多次被中国足协封杀。2006年,他选择淡出采访一线,成为专职足球评论员和业余作家。
  2008年,举世瞩目的奥运会在北京举行。可是,中国足 球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了一系列的“怪事”:临阵换掉高薪聘请的外籍主教练杜伊;小组赛以一平两负的战绩无缘16强;就连一向让国人引以为豪的女足也兵败家门口;网络上甚至爆出了讽刺谢亚龙的新名词“叉腰肌”……
  看到这些,李承鹏在博文中写了一系列惊世骇俗的言论:“女足完败是幸事,谢亚龙何不代言泻立停”;“曾把穿衣比国格,应叫他谢奥运”;“谢亚龙如果高升,我就起诉他”……这些博文受到全国球迷的一致叫好,他的博客点击率稳居新浪博客排行榜前5位。
  写了这些,李承鹏还不解气,他专程飞到广州,在广州花园酒店门外拦住谢亚龙,当街质问他“中国足球到底是不是一坨粪”,要他给全国球迷一个交待。谢亚龙无言以对,掩面离开。
  俗话说,哀莫大于心死。李承鹏在博文中声明封笔,再也不写中国足球了。“我真的完全投降了”,“如果要加个期限,我愿意说一万年”。
  可是,奥运会后,体育总局围绕谢亚龙的去留迟迟没有作出决定,甚至在11月底传出谢亚龙留任的消息。李承鹏立即在博文中表态:“龙王归来,我继续写中国足球。”大有与其对抗到底的意味。
  2009年3月底,谢亚龙辞去足协专职副主席一职。李承鹏和谢亚龙的恩怨也由此落幕。
  有朋友替李承鹏作了统计,他从事足球报道近二十年,和四任足协专职副主席“交恶”,其间18次被封杀。他的经历在怪事频出的中国足坛也可谓传奇。
  
  20年坚持绘出
  足球打假揭黑路线图
  
  2009年8月25日,公安部成立足坛反赌打黑“8·25”专案组,由辽宁省公安厅侦办。这次行动下药很猛,很快就取得了骄人的战果:10月19日,前广州市足协秘书长杨超落案;11月3日,球员、教练、裁判等数百人接受调查;11月6日,足协官员范广鸣在武汉落网;11月16日,武汉职业足球旗帜人物阎毅涉嫌赌球被拘留……
  风暴愈刮愈烈,全国球迷为之一震。李承鹏在欣喜欢呼的同时,也想为这次反赌打黑贡献一己之力,自己从事足球报道20年,掌握了大量假球黑哨的线索和资料,以前迫于各方压力不敢抖出来,现在是揭露真相的时候了。
  恰在这时,好几家出版社找他约稿,出价100万元请他写关于足坛反赌打黑的书。李承鹏最后选了和凤凰出版传媒集团合作。出版社对他的要求是:在不足一个月的时间里交出二十多万字的书稿。李承鹏自忖力不能及,便拉上《足球报》总编辑刘晓新、记者吴策力两位同事一起干。
  头10天,三个人都在为写作标准而争吵,刘晓新倾向于写得大义凛然一点,这样好卖。李承鹏觉得不行,说:“在这行混了这么多年,我深深地明白,球员很可怜,裁判很可怜,足协官员也很可怜,他们都不是罪魁祸首,他们犯罪的动机就一个字——钱。我们不要去当合身炸碉堡的董存瑞,也不想有人因此家破人亡,因为悲剧之源是足球体制。”
  刘晓新听完大为惊叹,不敢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曾经敢和谢亚龙当街对峙、经常守在足协门口大骂的硬汉李承鹏,竟变得理智了,变得更让人钦佩和信服了。三人在写作思想上迅速达成一致,接下来他们一边写一边展开了艰难的调查取证工作。
  当他们写到2004年中港大战结束、一名曾担任国足队长的球星被南方一个庄家绑架3天,原因是他屡屡不能在场上兑现对庄家的承诺之时,李承鹏、刘晓新和吴策力难以取舍,极度纠结,一是考虑到他们手中并无铁证,只是向球星的队友和他身边较亲近的人求证了,二是不愿意让这个苦孩子出身的球星家破人亡。最后,大家通过抛硬币才决定了要公开真相,但同时达成了妥协,不直接点那个球星的名字、场上位置以及所在俱乐部。
  当他们写到青岛队原主教练汤乐普因为在队内反赌,被黑帮用枪顶着脑袋押出家门的时候,李承鹏也很谨慎,这个内幕是他在2004年采访时了解到的,当时没有报道出来,现在重提须跟汤乐普取得联系。可是他通过很多渠道,都没有联系上汤乐普,最后不得不跟当年青岛海牛队的队员核实。他们找了8个知情者,一一记录在案,才敢写出那段真相。有趣的是,这段真相还有个黑色幽默,当年和汤乐普一起因为反对假球黑哨而辞职的副手冷波,事隔6年后也出现在公安部反赌打黑专案组的赌球名单里。
  李承鹏做了统计,为了这本书他们共采访了130个人,加上以前采访的共有上千人。书稿完成后,他们拿着书稿去以前采访的知情人那里再度核实,最后才敢交稿付梓。
  20lO年1月9日,李承鹏、刘晓新、吴策力三人合著的《中国足球内藕》在北京长城饭店举行新书发布仪式。被庄家挑断脚筋的球员、被人以枪指头押出家门的教练、被殴打的“金哨”裁判、对球员说自己真没钱,“但是你可以跟着我打假球,把钱从庄家手里挣回来”的俱乐部老板……这些重量级内幕的曝光顿时掀起层层巨浪,业界认为该书“是一本足坛打黑指南”。专写黑道小说的作家孔二狗看后给李承鹏打电话:“哥,你们这足坛怎么比我写的黑社会还黑啊!”
  此书出版后,李承鹏也经受了巨大的考验。一天,有个经纪人代表球员给李承鹏打电话,一开口便质问:“你写的那个人是谁呀?是不是写xxx?”李承鹏坦然地说:“我没有义务为你证实他是谁,欢迎对号入座。”对方说:“你就是写他,一看就能看明白写的是他,等着吧……”说完就把电话挂掉了。
  1月14日晚10时,李承鹏接到号码显示是“0000”的电话,对方语气阴沉地问:“你在哪里?”李承鹏反问:“你谁呀?”他又问:“我知道你在北京,是吧?”接着又说,“差不多就行了,不要太较真。”李承鹏又问:“你到底是谁?不说我挂电话了。”对方突然变得语气很斯文地说:“我是来跟你讲道理的,有必要为写一本书就弄成现在这样吗?”李承鹏不想和对方纠缠,把电话挂掉了。不一会,对方再次打进来,说:“你这人很不上路,你让别人不方便,自己也会很不方便的,都有家人呵。”
  朋友们担心李承鹏有不测,劝说他不要去外地搞签售活动,执拗的李承鹏却在博文中写道:“签售照常进行,我目标比较大,神经比较大,不怕被自杀。”
  那段时间,出版方也受到了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加上考虑到李承鹏的人身安全,临时取消了原定于1月23日、24日在广州和深圳举行的签售活动,并且为3位作者各买了100万元人身安全保险。随后,李承鹏执意前往多个城市签售,与读者、记者共话足球黑幕。2010年4月10日,李承鹏在宁签售时笑言:“我总是充当被推入鳄鱼池的那个倒霉鬼,被鳄鱼吓的次数多了,胆子也就越来越大了,最后鳄鱼也被我吓住了,所以‘李大眼’渐渐成了‘李大胆’。”
  鲁迅曾写道:“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李承鹏不是革命年代的猛士,但他无疑是这个时代的勇士,敢于仗义执言,敢于真实地记录真相,为了足球,为了正义,为了起码的是非观。衷心祝愿他的打假揭黑之路一帆风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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