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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人类历史的发展是一个自然过程的思想，是恩格斯历史理论的基础部分。它从自然史与人类历史的不同性与相似性上阐明了人类历史的事实性，从生产方式的性质阐述了人类历史的自然状态性质，从而超越了康德、黑格尔历史目的论。恩格斯认为人类历史与自然界的历史是不同的，但由于人类行为的局限性，人类历史却像自然过程一样运行，是一种类似于自然的历史，而非真正意义上的人类历史。人类只有摆脱了自身的历史局限性，在社会关系方面将人从动物界中升华出来，人类历史才能进入到完全符合人的需要的阶段。恩格斯的这一思想在今天得到了新的证实与发展。
关键词：人类历史；自然过程；必然性；偶然性
中图分类号：A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723x(2009)02—0006—06
一、人类历史的自然过程性质之理论含义
人类历史是一个自然过程的思想，是一种将人类历史比喻为自然界的进化过程的思想。它认为人类历史发展过程受偶然性支配，不可人为地进行控制，并导致人的活动目的与伤的行为后果相背离。但同时，这种偶然性又是受其背后的必然性所支配的，它像自然规律一样发生作用，认识和掌握自然必然性，是使人类历史最终成为人的历史的条件。而这一目的的。实现，本身就是一个历史发展的过程。这一思想渊源于近代西方文艺复兴的科学主义思潮。科学主义所主张的以理性取代宗教信仰，以实验科学取代权威迷信，认为掌握自然发展规律是人类进步的源泉的观念，开启了人类历史是一个自然过程的思想的先河。科学主义思潮的一些代表性人物如培根、伽利略、洛加·帕吞里、达·芬奇曾论述过，用科学观念认识事物的内在必然性，发现运用于一切事物的普遍规律，是知识的最高阶段，也是人的活动具有目的性的表现。牛顿曾宣告在物质世界中存在着把所有事实统一起来的普遍秩序和规律。总之，按照宇宙的尺度，而不是按照人的尺度看待世界，这就是科学主义用于观察问题的视觉。科学主义启动了17世纪欧洲的科学革命，并在其后得到哲学上的总结，形成了自然哲学，最终在社会、人文科学界造成极大冲击并得到积极回应。正如卡西尔指出的，当时人们普遍相信，只有遵循自然科学的伟大模式，才能更新这些科学，更深刻地洞察法律、社会、政治甚至诗的精神。在科学主义思潮影响下，产生了活跃于18世纪后期至19世纪前期的思辩历史哲学。它认为认识人类历史必须以发现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为目的，而这一规律深藏在人性之中，决定着人类社会的发展趋势。应当像自然科学揭示自然规律那样，将人类社会的“自然规律”揭示出来，以达到控制人类社会发展的目的。人类历史是一个自然过程的思想就从当时的思辩历史哲学中产生出来。
意大利学者维科首先阐述了人类历史是一个自然过程的思想。他在其《新科学》中提出，人类社会不是靠计谋和事先的安排而产生的，而是靠天意产生的。天意就是天神的公道，它的日的是维持人类社会。天神是一切超过原始人狭隘见解的事物，而神谕就是最古老的社会制度。它们其实都是原始人不能作出解释、但又必须遵循的习俗。各民族都凭借它来调节生活。把各种私人利益联合成一种共同利益的习俗产生了国家，把凡是人所做之事都归之于神的思维方式产生了宗教，为了约束人的野蛮本性产生了人类社会最初的政体——贵族政体。各民族都经历了神、英雄和人的三个时代，展现出一种永恒规律的理想性的历史。
德国近代哲学对历史是一个自然过程的思想作了更深入和更清晰的阐述。康德认为，人类历史是在社会性与非社会性的矛盾运动中演变的，表面上看起来，人类历史像自然界一样，充满了混乱，经历了无数的动荡、黑暗、丑恶、流血，但却是一个逐步实现人类道德理性的过程。就像大自然表面上受偶然性支配，实际上受自然规律支配一样，人类历史无论要经历多少曲折，人类的理性都将会把人类社会引向符合人类目的的理想境界。为此，他提出了著名的历史目的论，即“人类的历史大体上可以看作是大自然的一项隐蔽的计划”，它按照自然规律演进，目的在于实现符合人的理性的世界公民社会。这首次表达了人类历史像自然过程运行的思想。黑格尔将康德的思想系统化、精致化了。他认为人与动物的区别在于人是有意识、有思想的动物，理性的需要激发着人类的热情和思想，推动着人类历史目的的实现。世界历史是人的理性得到实现的历史。但是他认为人类是在盲目的状态下实现自己的理性的，这就使人类历史呈现出自然状态的形式。其结果就是人类历史在一种矛盾的状态中演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但却在一种盲目的状态下实现着理性的进步。
人类历史是一个自然过程的思想是用辩证法考察人类历史运动形式的思想，它是近代德国历史哲学合理内核的组成部分，当恩格斯运用辩证法考察人类发展过程的形式时，继承了这一思想的辩证性质。
恩格斯认为人类历史与自然历史的不同表现在几个方面。第一，动物不存在自我意识，只能依靠本能，被动地适应自然获取生存。在自然界所发生的任何事情中，无论在外表上看得出的无数表面的偶然性中，或者在可以证实这些偶然性内部的规律性的最终结果中，都没有任何事情是作为预期的自觉的目的发生的。而人类是具有自我意识的有机体，能够制造工具，进行生产劳动，通过有意识地改造自然来实现自己的愿望。第二，自然历史具有循环往返的特征，事物的重复出现是通例，而人类历史却由于意识支配着人的行为，事物的重复是例外。第三，动物仅仅为着生存而生活，而人类除了生存之外，还为追求享受而斗争。第四，在自然界中全是没有意识的、盲目的动力，这些动力彼此发生作用，而一般规律就表现在这些动力的相互作用中。而人类能够认识自然发展规律，并通过掌握它来为自己服务。恩格斯指出，社会力量完全像自然力一样，在我们还没有认识和考虑到它们的时候，起着盲目的、强制的和破坏的作用。但是，一旦我们认识了它们，理解了它们的活动、方向和作用，那么，要使它们越来越服从我们的意志并利用它们来达到我们的目的，就完全取决于我们。
虽然人类历史与自然历史有如上区别，但恩格斯仍认为人类历史是一个像自然进化一样的过程。这是因为，第一，人类的历史性活动虽然是有目的的，但这些目的往往不能如期实现。这是因为人类行动的目的是预期的，但是行动实际产生的结果并不是预期的，或者这种结果起初似乎还和预期的目的相符合，而到了最后却完全不是预期的结果。恩格斯指出，在社会历史领域，人们所预期的东西很少如愿以偿。许多预期的目的在大多数场合都互相干扰，彼此冲突，或者是这些目的本身一开始就是实现不了的，或者是缺乏实现的手段。这样无数的单个愿望和单个行动的冲突，在历史领域内造成了一种同没有意识的自然界中占统治地位的状况完全相似的状况。第二，人类历史的发展虽然呈现出行动预期与结果的矛盾，社会历史事件似乎总的说来与 自然界的状态一样由偶然性支配，但正如自然界受自然规律支配一样，人类社会的历史也是受历史规律支配的。恩格斯指出虽然社会发展史和自然史根本不同，这个差别对历史研究，尤其是对各个时代和各个事变的历史研究如何重要，它丝毫不能改变这样一个事实：历史进程是受内在的一般规律支配的。在社会历史领域中，表面上是偶然性在起作用的地方，这种偶然性始终是受内部的隐蔽着的规律支配的。第三，历史规律的作用也和自然规律一样，通过偶然性表现出来。恩格斯指出，受偶然性支配的自然界中，在每一个领域内，都有在偶然性中去实现自己的内在的必然性和规律性。然而适用于自然界的，也适用于社会。一种社会活动，一系列社会过程，越是超出人们的自觉的控制，越是超出他们支配的范围，越是显得受纯粹的偶然性的摆布，它所固有的内在规律就越是以自然的必然性在这种偶然性中去实现自己。
为此结论必然是，人类的“历史是这样创造的：最终的结果总是从许多单个的意志的相互冲突中产生出来的，而其中每一个意志，又是由于许多特殊的生活条件，才成为它所成为的那样。这样就有无数互相交错的力量，有无数个力的平行四边形，由此就产生出一个合力，即历史结果，而这个结果又可以看作一个作为整体的、不自觉地和不自主地起着作用的力量的产物。因为任何一个人的愿望都会受到任何另一个人的妨碍，而最后出现的结果就是谁都没有希望过的事物。所以到目前为止的历史总是像一种自然过程一样地进行，而且实质上也是服从于同一运动规律的。”对此，马克思也曾经说过：“在人类历史上存在着和古生物学中一样的情形。”
为什么人类的历史会是一种自然过程?同样受制于自然规律的支配?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什么?恩格斯指出这是由于人类生产方式的性质决定的。他认为，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是到现在为止，他们并不是按照共同的意志，根据一个共同的计划，甚至不是在一个有明确界限的既定社会内来创造自己的历史。他们的意向是相互交错的，正因为如此，在所有这样的社会里，都是那种以偶然性为其补充和表现形式的必然性占统治地位。在这里通过各种偶然性而得到实现的必然性，归根到底仍然是经济的必然性。这种经济的必然性是什么呢?就是在生产自发地发展起来的一切社会中，不是生产者支配生产资料，而是生产资料支配生产者。生产者丧失了对自己生活领域内全部生产的支配权，产品和生产都任凭偶然性来摆布，这是迄今为止人类社会文明发展的规律。在这样的社会中，每一种新的生产杠杆都必然地转变为生产资料奴役生产者的新手段。由于社会生产不是由共同的计划来完成，生产规律就以盲目的规律的形式进行调节，自发地发生作用。
恩格斯关于历史是自然过程的思想超过康德和黑格尔的地方就表现于此。他从生产方式的性质解释人类历史运动的自然性质，而不是抽象地从人的本性去解释，从而科学地解释了人类历史的自然性质。那么人类的历史如何才能消除自然过程状态，使之成为符合人的真正需要的历史呢?恩格斯认为要消除人类历史的自然过程状态，就要发现人类历史的规律，并按照历史规律的要求进行历史创造活动，这样人类就能摆脱偶然性对历史的支配。唯物史观由于发现了人类历史发展的规律，也就发现了消除历史的自然过程的途径。这就是，按照经济发展的必然性，以及由此产生的经济与政治等的相互作用，去摆脱历史的偶然性。
进一步，恩格斯指出实现这一目的具体途径是改变生产方式的性质，即将生产方式的私人性质转变为社会性质。恩格斯认为，实现人类从必然王国进入到自由王国的飞跃取决于无产阶级革命，无产阶级革命是使全人类最终获得解放的革命。他指出，人类文明史存在了几千年，“以往的一切革命，结果都是某一阶级的统治被另一阶级的统治所排挤；但是，以往的一切统治阶级，对被统治的人民群众而言，都只是区区少数。一个统治的少数这样被推翻了，另一个少数又取代它执掌政权并依照自己的利益改造国家制度”，“它们都是少数人的革命”。只有无产阶级革命是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的革命，它将引导人类走向真正的幸福境界，到那时，人类的历史就不是自然状态的历史，而是自由状态的历史。恩格斯的结论是，“资本主义生产由于自然过程的必然性，造成了对自身的否定”。
二、人类历史的自然过程性质思想的当代价值
恩格斯人类历史是自然过程的思想，对于认识历史运动的辩证性质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它启发人们通过掌握历史偶然性与必然性的辩证关系，去理解历史的可能性与现实性、历史的现象与本质、历史的进步与停滞、历史的预见与不可预见性的相互关系，从而把握人类历史运动形式的辩证过程。恩格斯指出，一个伟大的基本思想是，认为世界不是一成不变的事物的集合体，而是过程的集合体，其中各个似乎稳定的事物，都处在生成和灭亡的不断变化中，在这种变化中，前进的发展，不管一切表面的偶然性，也不管一切暂时的倒退，终究会给自己开辟出道路。这是恩格斯对历史辩证法精神实质的概括。他关于人类历史是自然过程的思想体现了运用辩证法考察人类历史运动形式的要求。在领会这一思想时，需要把握好以下几个关系。
历史偶然性与必然性和历史的可能性与现实性存在相互关联性。历史上必然出现的事物，都有一个发展过程，在它成为必然之前，都曾经以偶然的面目出现过。这时的偶然就是可能性。当可能性发展为现实性，偶然性就成为了必然性。所以恩格斯说：“现实性在其展开过程中表明为必然性”。在历史的可能性与现实性的相互关系中，产生着人类历史的时代性与局限性。
历史偶然性与必然性也和历史的现象与本质存在相互关联性。偶然和现象相对应，必然和本质相对应。在这里，必然性就是决定历史本质的因素，偶然性体现为历史的现象。但正如偶然与必然会互相转化一样，历史的本质与现象也存在互相转化的关系。恩格斯曾说，偶然之所以为偶然，是因为有必然作为根据。在历史的本质与现象的相互关系中，产生着人类历史的复杂性与丰富性。
历史偶然性与必然性又和历史的不可预见性与预见性存在相互关联性。当人们说某一事物的出现是必然的，实际上证明人们是有预见的；当人们说某一事物的出现是偶然的，则证明了它没有被预见到。必然性与预见性相联系，偶然性与不可预见相联系。但预见性和不可预见性并非是固定不变的。当透过偶然看到必然，不可预见性也就转为预见性。在历史的不可预见性与预见性的相互关系中，产生着人类历史的客观制约性与主观选择性。
历史偶然性与必然性还和历史的个性与共性存在相互关联性。当人们从历史比较中看到共性时，往往产生必然性认识，而看到个性时，则产生偶然性认识。其实，历史个性存在的地方，有时正是必然性还未覆盖到的地方，但它之所以还没有被必然性所包容，也有其必然性根据。所 以历史个性与共性也是存在相互转化关系的。在历史的个性与共性的相互关系中，产生着历史的多样性与一元性。
历史偶然性与必然性还以历史的进步与停滞的关系表现出来。恩格斯指出：“在发展的进程中，以前的一切现实的东西，都会成为不现实的，都会丧失自己的必然性、自己存在的权利、自己的合理性，一种新的富有生命力的现实的东西就会起来代替正在衰亡的现实的东西”。在历史的进步与停滞的关系中，产生着人类历史的方向性与阶段性。
今天，恩格斯人类历史是自然过程的思想还有没有历史认识价值?坚持马克思主义的人自然会得出肯定的回答，就是从当代西方的一些思想家的思想中，我们也可以得到一些答案。斯宾格勒著的《西方的没落》，描述了人类“听天由命，接受一切可能的现实”的状态。汤因比步其后尘，认为人类文明有自己的发展轨迹和命运，脱离了价值观约束的技术进步已将其推到崩溃的边缘，只有通过信仰上帝才能得到拯救。弗洛伊德在其所著的《文明的缺撼》一书中，从人性依然受到压抑的角度，表述过至今的人类社会还是一种自然状态的社会的思想。法兰克福学派认为西方社会的一切病态，在于它以逻辑和理性来达到真理，使人成为了“单向度”的工具性动物。社会学家柏格森发明了一种研究社会的方法，而这种方法是将人作为动物来看待并表达“生命冲动”的方法。福柯认为启蒙运动倡导的理性，是一种分割生命的工具，这种工具创造出的权力网络，将人异化了，最终将毁灭理性所创造的一切。福山在其《历史的终结及最后之人》中，将历史的进化原因归结为，“为争取认可而斗争”的人的本性，而这是一种源于人的动物性的本性。这些思想殊途同归地表达了人类历史是一种非人化的历史，即仿自然过程的观点。
倍受推崇的20世纪的社会学家哈耶克，就曾从“自然秩序”的角度表述过人类历史是一个自然过程的思想。他认为从人类的行为与社会进化的关系看来，有两个事实是非常明显的。第一，人类行为本身充满了不确定性。他说，“个别事件通常都是以为数众多的具体情势为依凭的，而且数量之大，实是我们永远都不可能探明并确定的”。第二，人类在理想指导下行动，而预测与控制哪个理想必定在很大程度上仍是我们所无力企及的。他的结论是，人类行为的不确定性与复杂性是难于用精确的方式进行研究的，从而表达了人类历史的进化类似于自然进化的思想。他所提出的人类通过约束自身的行为，形成习惯，并最终形成社会秩序与规则的这些观点。在恩格斯所论述过的阻止血缘婚配进步的叙述中可以看到。哈耶克曾被冠于了社会行为学家的头衔，按此理，社会行为学的研究是可以在恩格斯的历史是自然过程的思想中得到启发的。
著名的全球史权威专家梅格纳德·德赛认为，马克思主义揭示的自由资本主义在全世界扩张的自然必然性，在20世纪由于帝国主义、关税壁垒、冷战等的出现，曾一度发生中断，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都在民族国家的范围内存在和发展，人类历史不是世界性的，而是民族国家性的。至20世纪末期，世界贸易组织代替了凯恩斯主义，苏联、东欧社会主义国家解体等，自由资本主义取得了复兴的胜利，资本主义在全世界扩张的必然性又继续发生作用。他认为这证实了马克思主义提出的，“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观点的正确性。因此，20世纪的人类历史在民族国家范围内的上演，不过是充满了变数和偶然的一段插曲，是非理性向理性挑战的结果。他说：“如果19世纪信仰理性，那么20世纪则打开了发现非理性的闸门”，“理性与非理性变成了一种辩证的二部曲”。在理性与非理性的较量中，“资本主义不仅生存了下来，它还焕发了青春，并显示出根本不存在即将崩溃的迹象，甚至不存在任何老化的迹象。这是20世纪完全不可预知的结果。它在许多方面都是令人不可思议的”。从以上的论述中可以看到，梅格纳德·德赛用理性和非理性的矛盾，解释了偶然性与必然性的相互作用在20世纪人类历史中的展现，从一个新的角度阐释了历史是自然过程的思想。布热津斯基的《大混乱与大失控》一书，检讨了20世纪是一个爆发过两次世界大战和疯狂的军备竞赛以及西方道德价值观失落的世纪，认为这些都与人类的非理性相关。这部书可以看作是对德赛的上述观点作出的事实例证。
为了应对人类面临的生态、能源、人口、环境等全球性问题，现时代的一些生态学家、社会学家和历史学家，致力于探讨生态历史观、生态文明观、人类环境史，在这一方面作出了可贵的努力，建立了诸如“生物圈”、“协同演化”、“持续发展”、“稳态经济”等概念。指出，几千年来特别是近400年来，人类文明是在对自然不负责任的状态下发展的，由于人类是自然中的成员，对自然不负责任，就是对人类行为不负责任。自然存在的生态规律残酷地报复了人类，使人类面临着种族灭绝的危机。产生这一现象的一个重要原因是缺乏科学世界观。为此他们提出需要重新认识人类的进化方式，其中就包含着至今的人类历史还是一个自然过程的思想。他们认为人类对自己行为不负责任的历史，就是一种自然状态的历史。如生态社会主义者认为，当今的世界历史事实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全世界的扩张，是人类历史的自然过程得以延续的主要原因，人类现今面临的人口、能源、环境、生态、南北差距、核战争威胁等全球问题，都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相关。资本主义的历史命运，依然应当成为我们考察当今世界历史的自然过程的科学视觉。而早在20世纪70年代发表的《增长的极限》一书，已提出能源的开采和使用必须是有计划的。如今，石油开采的限量生产，有害气体排污限额指标的制定及其交易市场的形成等，正体现着计划生产的实用性。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一思潮中，世界著名历史学家麦克尼尔根据最新的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进展，阐述了现今的世界仍然需要世界观，而这一世界观应是科学的，且科学世界观只能从历史科学中产生的见解。从他的阐述中我们可以看到，恩格斯关于历史是一个自然过程的思想，并没有过时，而是得到了新的证实和发展。麦克尼尔认为，20世纪后半期宇宙学和物理学的新进展提供了宇宙100亿至150亿年以来万物创始与进化的理论假设，它打破了近代以牛顿为代表的经典物理学认为的自然是固定的、有永恒规则的、可以精确计算的体系的观点，认为宇宙是开放的和不确定的。当代生物学以平衡不断被打破从而促进生物进化的观点，挑战达尔文的生物渐进进化论。麦克尼尔认为，人类“历史与生物进化之间的一致性看起来很明显”，“不时打破的平衡可用来说明他们”。如果说生物的进化取决于生物自身的遗传密码的变异，那么人类的进化则取决于人类创造的文化符号的变异。它们的相似性在于，“因为人类的符号也一代代传递着如何获得人们所需所想之物的信息”，因而它与生物的遗传密码类似。“这两类信息都促使连贯的过程展露出来，并且，它们的易错倾向正是让它们得以发展的原因”。“人类看来的的确确应属于宇宙，并共享其不稳定的、发展的特征”。
不难看出，麦克尼尔从人类的进化就是自然的进化的角度，表述了现今的人类历史仍然是一个自然过程的思想，其所主张的世界观仍然是揭示这种进化过程的方式的观念，同恩格斯的思想有相似之处。如果说他提出的“将生态学的历史更加紧密地融人人类的文化史之中”的观念体现出时代的进步的话，那么证明了人类历史是一个自然过程的思想在当代仍然是不可忽视的。而且他还走得更远，从对20世纪自然科学发展的实际出发，麦克尼尔认为人类进化的不确定性、复杂性不可能通过数学的、定量的方式得到说明。这超越了文艺复兴时期的科学主义对历史哲学产生的影响，对今天认识人类历史的必然性与偶然性关系，提出了新的思考课题。麦克尼尔的结论是，由于人类处于生物进化的最高层次，人类进化最能体现出宇宙进化的不确定性和复杂性，解释人类进化的历史科学，将成为说明不确定性和复杂性最有效和权威的科学。由于定量研究方法并不能描述出进化的不确定性和复杂性，对此仍然只能采用洞察历史本质的直觉的方法。世界观对于考察历史仍然是必要的。形成世界观的直觉的方法最初就是形成万物有灵论的方法，它是一种通过认识人自身进而去认识世界的方法，也是一种从整体的角度考察历史的方法。由于这一原因，孔德、马克思、迪尔凯姆与韦伯在当代依然应当受到推崇。如果说19世纪、20世纪是社会科学模仿自然科学的世纪，那么，今后将是历史科学为自然科学提供方法论的世纪。
人类历史是一个自然过程的思想的当代验证说明，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历史批判仍需继续进行，唯物史观仍然是现时代创立新世界观不能绕过的基础。但做到这一步并不容易，当年恩格斯曾指出：“我们差不多还处在人类历史的开端”，“如果说我们需要经过几千年的劳动才多少学会估计我们的生产行为的较远的自然影响，那么，我们想学会预见这些行为的较远的社会影响就更加困难得多了”。唯物史观对此的解释只是开辟了一条认识历史真理的道路，而探索是无止境的，马克思主义史学应当为此作出应有贡献。
关键词：人类历史；自然过程；必然性；偶然性
中图分类号：A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723x(2009)02—0006—06
一、人类历史的自然过程性质之理论含义
人类历史是一个自然过程的思想，是一种将人类历史比喻为自然界的进化过程的思想。它认为人类历史发展过程受偶然性支配，不可人为地进行控制，并导致人的活动目的与伤的行为后果相背离。但同时，这种偶然性又是受其背后的必然性所支配的，它像自然规律一样发生作用，认识和掌握自然必然性，是使人类历史最终成为人的历史的条件。而这一目的的。实现，本身就是一个历史发展的过程。这一思想渊源于近代西方文艺复兴的科学主义思潮。科学主义所主张的以理性取代宗教信仰，以实验科学取代权威迷信，认为掌握自然发展规律是人类进步的源泉的观念，开启了人类历史是一个自然过程的思想的先河。科学主义思潮的一些代表性人物如培根、伽利略、洛加·帕吞里、达·芬奇曾论述过，用科学观念认识事物的内在必然性，发现运用于一切事物的普遍规律，是知识的最高阶段，也是人的活动具有目的性的表现。牛顿曾宣告在物质世界中存在着把所有事实统一起来的普遍秩序和规律。总之，按照宇宙的尺度，而不是按照人的尺度看待世界，这就是科学主义用于观察问题的视觉。科学主义启动了17世纪欧洲的科学革命，并在其后得到哲学上的总结，形成了自然哲学，最终在社会、人文科学界造成极大冲击并得到积极回应。正如卡西尔指出的，当时人们普遍相信，只有遵循自然科学的伟大模式，才能更新这些科学，更深刻地洞察法律、社会、政治甚至诗的精神。在科学主义思潮影响下，产生了活跃于18世纪后期至19世纪前期的思辩历史哲学。它认为认识人类历史必须以发现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为目的，而这一规律深藏在人性之中，决定着人类社会的发展趋势。应当像自然科学揭示自然规律那样，将人类社会的“自然规律”揭示出来，以达到控制人类社会发展的目的。人类历史是一个自然过程的思想就从当时的思辩历史哲学中产生出来。
意大利学者维科首先阐述了人类历史是一个自然过程的思想。他在其《新科学》中提出，人类社会不是靠计谋和事先的安排而产生的，而是靠天意产生的。天意就是天神的公道，它的日的是维持人类社会。天神是一切超过原始人狭隘见解的事物，而神谕就是最古老的社会制度。它们其实都是原始人不能作出解释、但又必须遵循的习俗。各民族都凭借它来调节生活。把各种私人利益联合成一种共同利益的习俗产生了国家，把凡是人所做之事都归之于神的思维方式产生了宗教，为了约束人的野蛮本性产生了人类社会最初的政体——贵族政体。各民族都经历了神、英雄和人的三个时代，展现出一种永恒规律的理想性的历史。
德国近代哲学对历史是一个自然过程的思想作了更深入和更清晰的阐述。康德认为，人类历史是在社会性与非社会性的矛盾运动中演变的，表面上看起来，人类历史像自然界一样，充满了混乱，经历了无数的动荡、黑暗、丑恶、流血，但却是一个逐步实现人类道德理性的过程。就像大自然表面上受偶然性支配，实际上受自然规律支配一样，人类历史无论要经历多少曲折，人类的理性都将会把人类社会引向符合人类目的的理想境界。为此，他提出了著名的历史目的论，即“人类的历史大体上可以看作是大自然的一项隐蔽的计划”，它按照自然规律演进，目的在于实现符合人的理性的世界公民社会。这首次表达了人类历史像自然过程运行的思想。黑格尔将康德的思想系统化、精致化了。他认为人与动物的区别在于人是有意识、有思想的动物，理性的需要激发着人类的热情和思想，推动着人类历史目的的实现。世界历史是人的理性得到实现的历史。但是他认为人类是在盲目的状态下实现自己的理性的，这就使人类历史呈现出自然状态的形式。其结果就是人类历史在一种矛盾的状态中演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但却在一种盲目的状态下实现着理性的进步。
人类历史是一个自然过程的思想是用辩证法考察人类历史运动形式的思想，它是近代德国历史哲学合理内核的组成部分，当恩格斯运用辩证法考察人类发展过程的形式时，继承了这一思想的辩证性质。
恩格斯认为人类历史与自然历史的不同表现在几个方面。第一，动物不存在自我意识，只能依靠本能，被动地适应自然获取生存。在自然界所发生的任何事情中，无论在外表上看得出的无数表面的偶然性中，或者在可以证实这些偶然性内部的规律性的最终结果中，都没有任何事情是作为预期的自觉的目的发生的。而人类是具有自我意识的有机体，能够制造工具，进行生产劳动，通过有意识地改造自然来实现自己的愿望。第二，自然历史具有循环往返的特征，事物的重复出现是通例，而人类历史却由于意识支配着人的行为，事物的重复是例外。第三，动物仅仅为着生存而生活，而人类除了生存之外，还为追求享受而斗争。第四，在自然界中全是没有意识的、盲目的动力，这些动力彼此发生作用，而一般规律就表现在这些动力的相互作用中。而人类能够认识自然发展规律，并通过掌握它来为自己服务。恩格斯指出，社会力量完全像自然力一样，在我们还没有认识和考虑到它们的时候，起着盲目的、强制的和破坏的作用。但是，一旦我们认识了它们，理解了它们的活动、方向和作用，那么，要使它们越来越服从我们的意志并利用它们来达到我们的目的，就完全取决于我们。
虽然人类历史与自然历史有如上区别，但恩格斯仍认为人类历史是一个像自然进化一样的过程。这是因为，第一，人类的历史性活动虽然是有目的的，但这些目的往往不能如期实现。这是因为人类行动的目的是预期的，但是行动实际产生的结果并不是预期的，或者这种结果起初似乎还和预期的目的相符合，而到了最后却完全不是预期的结果。恩格斯指出，在社会历史领域，人们所预期的东西很少如愿以偿。许多预期的目的在大多数场合都互相干扰，彼此冲突，或者是这些目的本身一开始就是实现不了的，或者是缺乏实现的手段。这样无数的单个愿望和单个行动的冲突，在历史领域内造成了一种同没有意识的自然界中占统治地位的状况完全相似的状况。第二，人类历史的发展虽然呈现出行动预期与结果的矛盾，社会历史事件似乎总的说来与 自然界的状态一样由偶然性支配，但正如自然界受自然规律支配一样，人类社会的历史也是受历史规律支配的。恩格斯指出虽然社会发展史和自然史根本不同，这个差别对历史研究，尤其是对各个时代和各个事变的历史研究如何重要，它丝毫不能改变这样一个事实：历史进程是受内在的一般规律支配的。在社会历史领域中，表面上是偶然性在起作用的地方，这种偶然性始终是受内部的隐蔽着的规律支配的。第三，历史规律的作用也和自然规律一样，通过偶然性表现出来。恩格斯指出，受偶然性支配的自然界中，在每一个领域内，都有在偶然性中去实现自己的内在的必然性和规律性。然而适用于自然界的，也适用于社会。一种社会活动，一系列社会过程，越是超出人们的自觉的控制，越是超出他们支配的范围，越是显得受纯粹的偶然性的摆布，它所固有的内在规律就越是以自然的必然性在这种偶然性中去实现自己。
为此结论必然是，人类的“历史是这样创造的：最终的结果总是从许多单个的意志的相互冲突中产生出来的，而其中每一个意志，又是由于许多特殊的生活条件，才成为它所成为的那样。这样就有无数互相交错的力量，有无数个力的平行四边形，由此就产生出一个合力，即历史结果，而这个结果又可以看作一个作为整体的、不自觉地和不自主地起着作用的力量的产物。因为任何一个人的愿望都会受到任何另一个人的妨碍，而最后出现的结果就是谁都没有希望过的事物。所以到目前为止的历史总是像一种自然过程一样地进行，而且实质上也是服从于同一运动规律的。”对此，马克思也曾经说过：“在人类历史上存在着和古生物学中一样的情形。”
为什么人类的历史会是一种自然过程?同样受制于自然规律的支配?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什么?恩格斯指出这是由于人类生产方式的性质决定的。他认为，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是到现在为止，他们并不是按照共同的意志，根据一个共同的计划，甚至不是在一个有明确界限的既定社会内来创造自己的历史。他们的意向是相互交错的，正因为如此，在所有这样的社会里，都是那种以偶然性为其补充和表现形式的必然性占统治地位。在这里通过各种偶然性而得到实现的必然性，归根到底仍然是经济的必然性。这种经济的必然性是什么呢?就是在生产自发地发展起来的一切社会中，不是生产者支配生产资料，而是生产资料支配生产者。生产者丧失了对自己生活领域内全部生产的支配权，产品和生产都任凭偶然性来摆布，这是迄今为止人类社会文明发展的规律。在这样的社会中，每一种新的生产杠杆都必然地转变为生产资料奴役生产者的新手段。由于社会生产不是由共同的计划来完成，生产规律就以盲目的规律的形式进行调节，自发地发生作用。
恩格斯关于历史是自然过程的思想超过康德和黑格尔的地方就表现于此。他从生产方式的性质解释人类历史运动的自然性质，而不是抽象地从人的本性去解释，从而科学地解释了人类历史的自然性质。那么人类的历史如何才能消除自然过程状态，使之成为符合人的真正需要的历史呢?恩格斯认为要消除人类历史的自然过程状态，就要发现人类历史的规律，并按照历史规律的要求进行历史创造活动，这样人类就能摆脱偶然性对历史的支配。唯物史观由于发现了人类历史发展的规律，也就发现了消除历史的自然过程的途径。这就是，按照经济发展的必然性，以及由此产生的经济与政治等的相互作用，去摆脱历史的偶然性。
进一步，恩格斯指出实现这一目的具体途径是改变生产方式的性质，即将生产方式的私人性质转变为社会性质。恩格斯认为，实现人类从必然王国进入到自由王国的飞跃取决于无产阶级革命，无产阶级革命是使全人类最终获得解放的革命。他指出，人类文明史存在了几千年，“以往的一切革命，结果都是某一阶级的统治被另一阶级的统治所排挤；但是，以往的一切统治阶级，对被统治的人民群众而言，都只是区区少数。一个统治的少数这样被推翻了，另一个少数又取代它执掌政权并依照自己的利益改造国家制度”，“它们都是少数人的革命”。只有无产阶级革命是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的革命，它将引导人类走向真正的幸福境界，到那时，人类的历史就不是自然状态的历史，而是自由状态的历史。恩格斯的结论是，“资本主义生产由于自然过程的必然性，造成了对自身的否定”。
二、人类历史的自然过程性质思想的当代价值
恩格斯人类历史是自然过程的思想，对于认识历史运动的辩证性质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它启发人们通过掌握历史偶然性与必然性的辩证关系，去理解历史的可能性与现实性、历史的现象与本质、历史的进步与停滞、历史的预见与不可预见性的相互关系，从而把握人类历史运动形式的辩证过程。恩格斯指出，一个伟大的基本思想是，认为世界不是一成不变的事物的集合体，而是过程的集合体，其中各个似乎稳定的事物，都处在生成和灭亡的不断变化中，在这种变化中，前进的发展，不管一切表面的偶然性，也不管一切暂时的倒退，终究会给自己开辟出道路。这是恩格斯对历史辩证法精神实质的概括。他关于人类历史是自然过程的思想体现了运用辩证法考察人类历史运动形式的要求。在领会这一思想时，需要把握好以下几个关系。
历史偶然性与必然性和历史的可能性与现实性存在相互关联性。历史上必然出现的事物，都有一个发展过程，在它成为必然之前，都曾经以偶然的面目出现过。这时的偶然就是可能性。当可能性发展为现实性，偶然性就成为了必然性。所以恩格斯说：“现实性在其展开过程中表明为必然性”。在历史的可能性与现实性的相互关系中，产生着人类历史的时代性与局限性。
历史偶然性与必然性也和历史的现象与本质存在相互关联性。偶然和现象相对应，必然和本质相对应。在这里，必然性就是决定历史本质的因素，偶然性体现为历史的现象。但正如偶然与必然会互相转化一样，历史的本质与现象也存在互相转化的关系。恩格斯曾说，偶然之所以为偶然，是因为有必然作为根据。在历史的本质与现象的相互关系中，产生着人类历史的复杂性与丰富性。
历史偶然性与必然性又和历史的不可预见性与预见性存在相互关联性。当人们说某一事物的出现是必然的，实际上证明人们是有预见的；当人们说某一事物的出现是偶然的，则证明了它没有被预见到。必然性与预见性相联系，偶然性与不可预见相联系。但预见性和不可预见性并非是固定不变的。当透过偶然看到必然，不可预见性也就转为预见性。在历史的不可预见性与预见性的相互关系中，产生着人类历史的客观制约性与主观选择性。
历史偶然性与必然性还和历史的个性与共性存在相互关联性。当人们从历史比较中看到共性时，往往产生必然性认识，而看到个性时，则产生偶然性认识。其实，历史个性存在的地方，有时正是必然性还未覆盖到的地方，但它之所以还没有被必然性所包容，也有其必然性根据。所 以历史个性与共性也是存在相互转化关系的。在历史的个性与共性的相互关系中，产生着历史的多样性与一元性。
历史偶然性与必然性还以历史的进步与停滞的关系表现出来。恩格斯指出：“在发展的进程中，以前的一切现实的东西，都会成为不现实的，都会丧失自己的必然性、自己存在的权利、自己的合理性，一种新的富有生命力的现实的东西就会起来代替正在衰亡的现实的东西”。在历史的进步与停滞的关系中，产生着人类历史的方向性与阶段性。
今天，恩格斯人类历史是自然过程的思想还有没有历史认识价值?坚持马克思主义的人自然会得出肯定的回答，就是从当代西方的一些思想家的思想中，我们也可以得到一些答案。斯宾格勒著的《西方的没落》，描述了人类“听天由命，接受一切可能的现实”的状态。汤因比步其后尘，认为人类文明有自己的发展轨迹和命运，脱离了价值观约束的技术进步已将其推到崩溃的边缘，只有通过信仰上帝才能得到拯救。弗洛伊德在其所著的《文明的缺撼》一书中，从人性依然受到压抑的角度，表述过至今的人类社会还是一种自然状态的社会的思想。法兰克福学派认为西方社会的一切病态，在于它以逻辑和理性来达到真理，使人成为了“单向度”的工具性动物。社会学家柏格森发明了一种研究社会的方法，而这种方法是将人作为动物来看待并表达“生命冲动”的方法。福柯认为启蒙运动倡导的理性，是一种分割生命的工具，这种工具创造出的权力网络，将人异化了，最终将毁灭理性所创造的一切。福山在其《历史的终结及最后之人》中，将历史的进化原因归结为，“为争取认可而斗争”的人的本性，而这是一种源于人的动物性的本性。这些思想殊途同归地表达了人类历史是一种非人化的历史，即仿自然过程的观点。
倍受推崇的20世纪的社会学家哈耶克，就曾从“自然秩序”的角度表述过人类历史是一个自然过程的思想。他认为从人类的行为与社会进化的关系看来，有两个事实是非常明显的。第一，人类行为本身充满了不确定性。他说，“个别事件通常都是以为数众多的具体情势为依凭的，而且数量之大，实是我们永远都不可能探明并确定的”。第二，人类在理想指导下行动，而预测与控制哪个理想必定在很大程度上仍是我们所无力企及的。他的结论是，人类行为的不确定性与复杂性是难于用精确的方式进行研究的，从而表达了人类历史的进化类似于自然进化的思想。他所提出的人类通过约束自身的行为，形成习惯，并最终形成社会秩序与规则的这些观点。在恩格斯所论述过的阻止血缘婚配进步的叙述中可以看到。哈耶克曾被冠于了社会行为学家的头衔，按此理，社会行为学的研究是可以在恩格斯的历史是自然过程的思想中得到启发的。
著名的全球史权威专家梅格纳德·德赛认为，马克思主义揭示的自由资本主义在全世界扩张的自然必然性，在20世纪由于帝国主义、关税壁垒、冷战等的出现，曾一度发生中断，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都在民族国家的范围内存在和发展，人类历史不是世界性的，而是民族国家性的。至20世纪末期，世界贸易组织代替了凯恩斯主义，苏联、东欧社会主义国家解体等，自由资本主义取得了复兴的胜利，资本主义在全世界扩张的必然性又继续发生作用。他认为这证实了马克思主义提出的，“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观点的正确性。因此，20世纪的人类历史在民族国家范围内的上演，不过是充满了变数和偶然的一段插曲，是非理性向理性挑战的结果。他说：“如果19世纪信仰理性，那么20世纪则打开了发现非理性的闸门”，“理性与非理性变成了一种辩证的二部曲”。在理性与非理性的较量中，“资本主义不仅生存了下来，它还焕发了青春，并显示出根本不存在即将崩溃的迹象，甚至不存在任何老化的迹象。这是20世纪完全不可预知的结果。它在许多方面都是令人不可思议的”。从以上的论述中可以看到，梅格纳德·德赛用理性和非理性的矛盾，解释了偶然性与必然性的相互作用在20世纪人类历史中的展现，从一个新的角度阐释了历史是自然过程的思想。布热津斯基的《大混乱与大失控》一书，检讨了20世纪是一个爆发过两次世界大战和疯狂的军备竞赛以及西方道德价值观失落的世纪，认为这些都与人类的非理性相关。这部书可以看作是对德赛的上述观点作出的事实例证。
为了应对人类面临的生态、能源、人口、环境等全球性问题，现时代的一些生态学家、社会学家和历史学家，致力于探讨生态历史观、生态文明观、人类环境史，在这一方面作出了可贵的努力，建立了诸如“生物圈”、“协同演化”、“持续发展”、“稳态经济”等概念。指出，几千年来特别是近400年来，人类文明是在对自然不负责任的状态下发展的，由于人类是自然中的成员，对自然不负责任，就是对人类行为不负责任。自然存在的生态规律残酷地报复了人类，使人类面临着种族灭绝的危机。产生这一现象的一个重要原因是缺乏科学世界观。为此他们提出需要重新认识人类的进化方式，其中就包含着至今的人类历史还是一个自然过程的思想。他们认为人类对自己行为不负责任的历史，就是一种自然状态的历史。如生态社会主义者认为，当今的世界历史事实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全世界的扩张，是人类历史的自然过程得以延续的主要原因，人类现今面临的人口、能源、环境、生态、南北差距、核战争威胁等全球问题，都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相关。资本主义的历史命运，依然应当成为我们考察当今世界历史的自然过程的科学视觉。而早在20世纪70年代发表的《增长的极限》一书，已提出能源的开采和使用必须是有计划的。如今，石油开采的限量生产，有害气体排污限额指标的制定及其交易市场的形成等，正体现着计划生产的实用性。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一思潮中，世界著名历史学家麦克尼尔根据最新的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进展，阐述了现今的世界仍然需要世界观，而这一世界观应是科学的，且科学世界观只能从历史科学中产生的见解。从他的阐述中我们可以看到，恩格斯关于历史是一个自然过程的思想，并没有过时，而是得到了新的证实和发展。麦克尼尔认为，20世纪后半期宇宙学和物理学的新进展提供了宇宙100亿至150亿年以来万物创始与进化的理论假设，它打破了近代以牛顿为代表的经典物理学认为的自然是固定的、有永恒规则的、可以精确计算的体系的观点，认为宇宙是开放的和不确定的。当代生物学以平衡不断被打破从而促进生物进化的观点，挑战达尔文的生物渐进进化论。麦克尼尔认为，人类“历史与生物进化之间的一致性看起来很明显”，“不时打破的平衡可用来说明他们”。如果说生物的进化取决于生物自身的遗传密码的变异，那么人类的进化则取决于人类创造的文化符号的变异。它们的相似性在于，“因为人类的符号也一代代传递着如何获得人们所需所想之物的信息”，因而它与生物的遗传密码类似。“这两类信息都促使连贯的过程展露出来，并且，它们的易错倾向正是让它们得以发展的原因”。“人类看来的的确确应属于宇宙，并共享其不稳定的、发展的特征”。
不难看出，麦克尼尔从人类的进化就是自然的进化的角度，表述了现今的人类历史仍然是一个自然过程的思想，其所主张的世界观仍然是揭示这种进化过程的方式的观念，同恩格斯的思想有相似之处。如果说他提出的“将生态学的历史更加紧密地融人人类的文化史之中”的观念体现出时代的进步的话，那么证明了人类历史是一个自然过程的思想在当代仍然是不可忽视的。而且他还走得更远，从对20世纪自然科学发展的实际出发，麦克尼尔认为人类进化的不确定性、复杂性不可能通过数学的、定量的方式得到说明。这超越了文艺复兴时期的科学主义对历史哲学产生的影响，对今天认识人类历史的必然性与偶然性关系，提出了新的思考课题。麦克尼尔的结论是，由于人类处于生物进化的最高层次，人类进化最能体现出宇宙进化的不确定性和复杂性，解释人类进化的历史科学，将成为说明不确定性和复杂性最有效和权威的科学。由于定量研究方法并不能描述出进化的不确定性和复杂性，对此仍然只能采用洞察历史本质的直觉的方法。世界观对于考察历史仍然是必要的。形成世界观的直觉的方法最初就是形成万物有灵论的方法，它是一种通过认识人自身进而去认识世界的方法，也是一种从整体的角度考察历史的方法。由于这一原因，孔德、马克思、迪尔凯姆与韦伯在当代依然应当受到推崇。如果说19世纪、20世纪是社会科学模仿自然科学的世纪，那么，今后将是历史科学为自然科学提供方法论的世纪。
人类历史是一个自然过程的思想的当代验证说明，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历史批判仍需继续进行，唯物史观仍然是现时代创立新世界观不能绕过的基础。但做到这一步并不容易，当年恩格斯曾指出：“我们差不多还处在人类历史的开端”，“如果说我们需要经过几千年的劳动才多少学会估计我们的生产行为的较远的自然影响，那么，我们想学会预见这些行为的较远的社会影响就更加困难得多了”。唯物史观对此的解释只是开辟了一条认识历史真理的道路，而探索是无止境的，马克思主义史学应当为此作出应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