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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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产以来,阿沅的内心戏每天都在上演。她胆倒不小,只是喜欢瞎想。谁能阻止一个想象力丰富的孕妇,独自思考难产死掉之类的事情呢?
  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万一自己遇到了,要不要草列一个遗嘱呢?她想着想着,虽有点难过,但还是克服着悲伤,理性地思考了一阵房子归谁,银行卡里的余额还有多少,股票密码……以及要不要提前还掉下月月供,免得万一自己遇难家人手忙脚乱在准备后事忘了这茬事呢—是的,连这种超纲题都想过了。更别提自己挂掉之后,丈夫的余生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这类基础题了。
  结论是,大家应该还是会走出阴影,很快恢复平静。而自己这一生算起来,就显得不太值得。说出去,竟然因为这件事灰飞烟灭。
  她透露了一小部分担忧给丈夫,但没有对任何人说过遗嘱的事。丈夫宽慰说这相当于被雷劈的概率,随后又抛出了“你会因为有人出门遇到车祸,而停止出门吗?”这样的反问。可惜这样的类比味同嚼蜡,完全不能消减恐惧。为了缓解焦虑,她又询问了两个过来人朋友,“你当时怕吗?”由于得到的回复都是“不怕”,于是她也失去了同行者的应援。大家只会问她婴儿用品买齐了没有,有没有什么征兆,以及再不珍惜狮子座的时光,马上就处女座了之类……往来不多的长辈则在微信上发来完全不管用的加油鼓劲的话,但是,大家也只能做到这样了,孕妇天生是孤军作战。
  随着日期的临近,她又多了另外的担忧。除了自己可能死,小孩也可能处在各种危险之中的设想如潮而至,特别是在接到了旧同事、老朋友的电话之后。5个月之前,这位朋友刚刚当了父亲,并且老婆的待产医院与阿沅同属一个。
  这个细心的男人,告知了种种注意事项。关于这个医院的各类要求,比如你要买它的婴儿服装,要先挂急诊,届时不能家属陪同,要请医院的护工,但是护工不能提前预约,价格大概在300到400元一天,如果选择无痛分娩,可能产程延长,“当时我经历了一件可怕的事情,忽然进来四五个人,让我签字,同意使用产钳之类,我之前做记者时就跑过这类新闻,其中有一条就是新生儿因为产钳导致脑瘫,我当时一身冷汗……”这个全程参与的男人不厌其烦地复述了大量细节,听完之后,更令人紧张了。
  但是事已至此,骑虎难下。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要么选择剖宫产,要么使用无痛分娩针,她安抚自己。说得好像自己说了能算一样。直到同一间病房的人敲碎幻想:“医院是不会让你自己选的。你达不到他们的条件,他们不会同意的。他们有指标限制。”“无痛分娩针也不见得很奏效的,麻醉师人手也不够,医生一般也不怎么推荐的。”
  随后的一切,都印证了这位病友的话。阿沅既没有被安置到剖腹产的序列里,也没有打上无痛,在阵痛了一整个下午之后,7点左右,她的羊水破了,才被紧急推进待产室。她指望着稍后不久可以打上无痛,护士让她再忍耐10来分钟,随后交班的麻醉师就会到场。但是,20多分钟过去,也没有人来询问“无痛”事宜。阿沅以微弱的手势召唤一位助产士,助产士问怎么了?你不要大声嚷,一嚷胎心就会受影响。大家都疼,你也可以忍的……最后,当她再次示意护士前来“招呼”自己的时候,这名助产士宣布了最终结果,她笃定地说:“你不用打這个了,没必要打了,很快你就可以生了。”“不行,我要打无痛。”“没必要的,无痛也会痛的,你的条件好。”
  不容置喙,也没有人听从她的意见,她被推进了另一间产房。很快,她的确生了。之前的担心都可以瞬间蒸发。但是,一切又都历历在目。出院已经几天,阿沅一边麻木地接受众人对她“顺产”的夸赞,一边看到了最新的一则新闻,陕西榆林一名产妇因难忍疼痛跳楼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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