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门”掮客、黑金与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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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马不死的神话在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时彻底破灭。
  1997年后,现代汽车创造了新的神话。这家韩国的汽车企业在全球攻城略地,迅速成为全球汽车行业关注的焦点。在韩国国内,现代汽车备受尊崇——是韩国经济GDP的重要支撑以及就业的重要渠道。
  但这个家族企业一直与韩国政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历史上,现代汽车与韩国数届政府均有瓜葛。卢泰愚政府曾经以税收调查打击现代汽车,而现代汽车创始人郑周永也曾大胆指责卢泰愚政府过分的政策。此后,金泳三政府也曾经指责郑周永竞选筹款活动非法。
  但危机从来没有此次猛烈——现代汽车卷入了肮脏的黑金漩涡之中。现代汽车被指责为谋求更大利益,它在一系列商业活动中有行贿等不法行为。
  此次事件已引起了不仅韩国而是全球媒体的严重关注,包括《新汽车》。本刊记者随即前往韩国采访,希望能够对这一事件作出详尽描述。同时,本刊记者亦采访了在中国参加北京现代汽车第二工厂及研发中心奠基仪式的韩国现代汽车CEO郑梦九。
  我们之所以关注现代汽车集团此案,不仅因为其在中国市场近年来表现强劲,更希望为中央政府以及中国的企业提供一个鲜活的案例。
  《新汽车》激赏韩国最高检察机关对该事件的表态。他们说,无论查到谁,这个调查都将进行下去。
   汉江夜未眠。
  3月26日,韩国当地时间上午7时30分左右,首尔瑞草区良才洞(音译Yangjae-dong)231号——现代汽车集团总部,几个不速之客行色匆匆走过晨光下的“思想者”雕塑,直奔大楼的企划本部,毫不费力地找到藏在墙面后的秘密金库,扣押部分资料,并带走了秘密文件。
  与此同时,首尔龙山区元晓路格路维斯(音译Glovis)公司的办公室也来了几个不速之客,逮捕了这家公司的主管和一名高级财务人员。
  据称,原因是这家公司通过一名“中间人”向政府官员提供“黑金”,为现代汽车在并购起亚汽车一事上放行,并且为现代汽车集团在子公司债务处理及其相关建筑申请方面提供方便。“中间人”金宰录(音译Kim Jae-rok)的名字一夜之间响彻汉江内外。
  随着检察机构(SPO)的调查,现代汽车逐渐成为其中的主角。调查涉及现代与起亚汽车及其与子公司之间曾经、正在和即将进行的交易。显然,在这两家汽车制造商合并多年后,一切都正在按照现代汽车的轨道运转,要想在短时间内理清实非易事。不过,韩国最高检察院没有放松,“对现代汽车黑金丑闻的调查正在紧密进行,”一位官员说。
  围绕现代汽车CEO郑梦九与其子郑义宣(音译Chung Eui-sun),在此事中所扮演角色的猜测与争论越来越多。作为韩国最大的汽车制造商和第二大财团,现代与起亚汽车遭遇此事让业界对韩国汽车有了新的认识。用美国学者理查德·M·斯蒂尔斯的话说,现代汽车始终是韩国经济中最具特色的部分之一。
  事件影响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广。韩国有评论界人士认为,此事将对现在的韩国政坛产生严重影响。纵观韩国经济的发展,每一个大型财团都与不同的党派之间有密切的联系。
  自朴正熙政府开始,这种情况便表现得异常明显。可以说,这已经深刻地印在韩国经济发展的血脉之中,韩国现代集团自其创始人郑周永开始,也一直遵循这样的游戏规则。现在,郑梦九也被放在了历史的审讯台上。
  良才洞231号门前,“思想者”仍然在沉思,任何人都能清楚地说出韩国现代汽车总部的所在地。但他们对发生在现代汽车身上的事情似乎没有太多热情,也不愿意过多谈及,除了用手指向那幢现代汽车的大楼。
  现代汽车总部防备甚严,即便连照片的拍摄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韩国的同行告诉《新汽车》,他们的照相设备曾被周围的保安人员当场全部摔毁。现在要拍摄与现代汽车总部有关的照片就得像做间谍一样。于是,黑市上相应资料的价格也随之高涨。
  


  无论如何,对于韩国而言,这些绝对都不是好消息。
  三星集团、原韩国大宇等财团都曾爆发过不同程度的贿赂丑闻,一时间“黑金”成为最哈韩的代名词,这也让业界对韩国的黑金政经多了几份担心。北汽集团一位曾经参加与韩国现代集团谈判的人士,在谈及对韩国经济,尤其是汽车的认识时表示:“这种不规则的交易,在韩国的经济发展过程中的确并不少见”,“从韩国企业全球进攻性极强的特点中判断,他们会因为这样的操作增添几分肆无忌惮的味道。”
  接连不断的黑金事件,再次引起国际社会对韩国经济发展的思考,尤其是那些在韩国经济发展中有重大作用的“大财阀企业”(音译Chaebol),在韩国经济中的地位和他们不被人知的发家史。
  就中国而言,当现代汽车将未来寄托在海外市场后,这里已经成为其全球战略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这家韩国的汽车制造商与北汽控股成立了北京现代汽车公司,并与诸多中国的汽车制造商建立了合作关系。
  在现代汽车的中国步伐中,也时有不协调的声音。尤其是现代汽车与几个合作伙伴之间,曾被怀疑存在暗箱操作,但当事者都给予了否认。
  随着现代汽车与中国合作伙伴之间的关系将越来越紧密,这家韩国汽车制造商的变化将对中国汽车业产生难以预料的影响。
  在黑金事件爆发后,本刊记者直赴韩国,探其究竟。
  被遗弃的“游说者”
  是“游说者”金宰录开启了“现代门”。
  3月24日,有确切的消息源检举金宰录在2002年间接受当地一家公司所有人1.5亿韩元(约15万美元)贿赂,帮助该公司兼并一家行将破产的保险公司。经检察机关调查核实后,金宰录被实施逮捕。
  在对金宰录(音译Kim Jae-rok)实施拘捕讯问后,他本人承认曾游说财政经济部和金融监管部门官员,力图使其帮助上述公司兼并困境中的信谷(音译Shindonga)保险公司,并接受了对方提供的某些好处。
  但是金的努力失败,政府把信谷保险公司和韩国人寿保险卖给韩华(音译Hanwha)集团,这家公司也陷入了非法游说行为的泥沼之中。
  现年46岁的金宰录,在得意时曾为金大中时期政府咨询顾问,与金大中私交甚笃,且与前财政经济部副部长李珲砦(音译lee-yun-chai)也交往甚密。之后,他供职于国际知名的安达信咨询公司。
  2003年,安达信咨询公司卷入美国投资基金孤星(音译LoneStar)收购韩国汇兑银行事件。金也卷入其中,且成为其中的重要角色。
  这一次,在被逮捕时,金宰录是一家名为“全球投资我们”(音译Investus Global)的金融投资机构的名誉领导者。据韩国媒体报道,对金的指控还包括:帮助韩国当地一家公司从某商业银行申请250亿韩元贷款,用于这家零售企业在京畿道(音译 Kyonggi Province)富川市(音译Puchon)建设一个商业购物中心。事情成功后,金从中牟取20亿韩元的贿赂资金。
  


  更为引人注目的是,金还与现代汽车有更深层次的联系。
  据悉,他还游说首尔市和韩国交通建设部官员,“支持”现代汽车把研发中心建在首尔南部良才洞,帮助现代汽车低价买进韩国政府既定的商业用地;在现代汽车进入新的建设项目(如前现代Inisteel的鼓风炉项目)、现代起亚汽车在下属公司的债务处理等事宜上,都曾出现了金宰录的身影。
  韩国当地观察人士分析,检控部门真正逮捕金宰录的原因,可能主要是因他在现代并购起亚汽车中,发挥了一些作用,并收受超过10亿韩元的“好处费”。
  对于此项指控,检控机构称,金宰录一直保持沉默,现在他拒绝进食,以对抗审讯。然而,事实不容回避,金已经深深陷入贿赂丑闻的泥潭之中。
  按照韩国方面对他的评论,在这一系列事件中,金宰录可以算得上资深“掮客”,作为中间人游走于政、经两界。
  作为一位在韩国政府、经济、金融等部门八面玲珑的人物,金宰录有广泛的人脉,他的被捕刺激了很多人敏感的神经。这在韩国政界也掀起了轩然大波。
  各大政党公开发表言论,发誓要与金宰录“划清界限”。
  3月27日,韩国最大反对党大国家党决定调查“金宰录丑闻”。与大国家党进攻性角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执政党开放国民党和少数派民主党正在互相抱怨。两党都否认其党员和入狱的“游说者”金宰录之间有任何联系。
  “我们会调查游说丑闻,同时正在增设一个特别的临时委员会,以调查事实真相,”大国家党发言人李可金(音译Lee Ke-jin)说。
  “在这个时刻,我觉得不需要对此事做任何评论,没有开放国民党的立法者卷入这个事件中,金宰录完全和金大中政府有关系,”执政党发言人吴尚河(音译Woo Sang-ho)说,“我们已经解除与金宰录的任何关系,”并号召检控部门公正的调查这起丑闻。
  尽管有两党的公开表态,但事情并没有如他们的表态一样简单。
  韩国有媒体报道称,为达到游说目的,金曾提供给开放国民党党员和政府官员的子女一些工作机会,并以此达到获取商业利益的目的。
  随即,黑幕被打开。
  
  大开“现代门”
  对金宰录的逮捕,大开“现代门”。
  3月27日,韩国检察机关做出对现代汽车下属格路维斯(音译Glovis)公司CEO李聚恩(音译lee-juhn-eun)和其财务人员逮捕的决定。据金宰录的供述,在他接受的大笔贿赂资金中,有相当部分来自李聚恩。
  格路维斯公司是现代汽车旗下的子公司之一, 2001年由郑氏父子投资50亿韩元建立,它主要负责为现代汽车和起亚汽车运送整车和零部件到海外市场等业务。
  去年在韩国证券交易市场上市,现市值已为2万亿韩元,年收入在900亿韩元左右。它的快速增长,引起检察机构的高度关注。
  在逮捕李聚恩的前一天,检察机构突袭了现代汽车和格路维斯(音译Glovis)在首尔的办公室,发现了支票和存款证明,总金额高达80亿韩元。这被认为是黑金账户的一部分。
  据称,李聚恩可能挪用公司账户,用这笔资金中的10亿韩元贿赂金宰录。作为回报,金宰录用剩余的70亿韩元游说韩国政府相关部门的官员,为现代汽车收购起亚汽车开路。
  经过对格路维斯的深入调查,检察机构还发现,在2002—2005年期间,李聚恩利用与当地某货物运输转包商的虚假合同,将高达22.1亿韩元的资金转入黑金账户;在2003—2006年间,李还伪造了与美国一家卡车公司的合同,将47.7亿韩元转入黑金账户。
  


  “我们正在审问这两名格路维斯官员是如何创设并使用黑金账户,”一名检控机构的官员说,“虽然李承认有黑金账户,但对于这些黑金账户的渠道来源一直保持沉默。”
  与此同时,现代汽车的另一家子公司现代奥途纳特(Hyundai AutoNet)也成为检察机关关注的对象。在获得相关证据后,检控部门对现代奥途纳特的CEO朱荣涉(音译Joo young -sup)以及前任主管李易江(音译Lee Il-jang)进行了传讯。
  现代奥途纳特公司,由现代汽车和西门子公司合资建立,主要为现代汽车生产导航、车载音响等汽车零部件,2000年从碎片半导体(音译chipmaker Hynix Semiconductor)公司脱离,成为现代旗下一个子公司。
  “我们正在努力找寻有关此事的确切证据,以确认郑梦九是否在黑金当中有操纵行为,”检控机构官员蔡东吴(音译Chae Dong-wook)说,“我们正试图弄清楚他在筹集黑金过程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经过对朱荣涉的审讯,检察机构怀疑现代汽车的这个子公司,可能贿赂当时的政策制定部门官员,以帮助他们将现代汽车研发中心在良才洞(音译Yangjae-dong)顺利建成。
  另外,爱默客(音译Emco),现代旗下的一家建筑公司,也被怀疑为了获取研发中心的建设,游说了首尔市政官员。
  事情的调查速度之快,在现代汽车集团内部引起一些怀疑。
  有内部人士认为,检察机关搜查人员毫不费力地找到藏在墙面后的秘密金库,只扣押企划本部等核心部门的资料,这说明必然有高层经营人士提供了情报。
  而最有可能的举报人是去年突然退休的一名高层总经理和另一名负责人事的前任高层人士。
  现代汽车相关人士说:“本月初有一封信表示了对公司频繁人事变动的不满,调查后基本确定了发信人。看到检察机构开始调查后,感觉此事有预谋。”
  阴霾笼罩现代汽车总部。郑梦九本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他与这些子公司的高管之间并无过多关联。就李聚恩而言,“我和他不是很熟悉,路过时可能会去握手,”郑梦九说。
  遗憾的是,郑氏的解释并没有获得广泛认可。随着越来越多与之相关的事件出现,检控机构相关发言人表示,事情将聚焦在对现代汽车的调查上。
  
  漩涡中的郑氏父子
  事情已经到了非常时刻。
  4月2日,郑梦九前往美国,这在韩国掀起轩然大波。有关他此次美国之行的猜测成为热门话题,甚至有消息称郑梦九可能趁此潜逃。
  4月7日,就在各种传言漫天飞舞的时候,郑出现在现代墨西哥的零部件工厂。随后,他的行踪逐渐为外界披露。原来,抵达美国后,郑先后访问了洛杉矶、加利福尼亚、墨西哥等城市。
  4月8日,郑梦九乘坐大韩航空KE012航班由洛杉矶抵达仁川国际机场,他一出现便立刻被200多名现代汽车官员以及等待采访的100多名记者包围。面对这样的情势,他当即表示,愿意配合韩国政府的检察机构就丑闻进行调查。
  郑梦九终于归来,但等待他的是一系列谜一样的质问。
  到4月5日,韩国最高公诉机构办公室已经传讯了五个投资公司的主席,并对涉嫌经营现代汽车集团秘密资金的Win&Win21、CNCCAPITAL、Qcapital Holdings等多家投资公司进行了搜查。
  4月13日,现代汽车财务部门的副主管李军达(音译Lee Jung Dae)被拘;同时,被拘留的还有一位调度部门的官员金生云(音译Kim Seung Nyun)。关于是否要将这两人逮捕,检控部门还没有最后结论。不过,这两位是首次陷入黑金事件的现代汽车高管。
  4月14日,前韩国开发银行副总裁Park Sang-bae被拘留,他被指控在2001-2002年间,接受现代汽车贿赂,帮助清除了现代汽车集团的坏账。同时,被拘留的还有前韩国开发银行资本部的CEO何勋困(音译Rhee Sung-kun)。
  依照目前的信息,尚难理清这些人与郑氏父子和现代起亚汽车的直接关系,而这也是韩国检察机构调查最困难的地方。
  不过,韩国检察机关根据举报信息和从现代汽车搜获的材料,展开大面积调查。他们暗示已有充分证据,证明郑梦九卷入黑金账户的设立。
  按照《新汽车》的调查,事情正朝着两个方向发展,一方面,现代起亚汽车与其相关子公司,如何进行黑金操作,与之有染的官员或相关组织主要有哪些,成为解决此事的一条线索。可以肯定,这些事情暂时难有明确的答案。
  不过,关于郑氏父子在未来资产继承一事上的操作,吸引越来越多的注意力。根据《新汽车》获得的材料,这有可能是事情的风暴中心。
  检察机构认为现代汽车集团专门设立贿赂基金,并进行非法的洗钱行为。实际运作中,在投资名义的掩盖下,拿贿赂基金转到海外的子公司,经过多级程序,然后把这些资金流转回国内,为郑氏父子的现代起亚大局服务。
  有关现代汽车集团海外公司可能创设贿赂基金的调查已经展开。检察机构认为现代集团洗钱可能主要是通过设在东南亚避税天堂的假注册公司,把这些钱转到国内。在此基础上,郑氏父子通过子公司之间的循环融资,可以保证郑氏家族对现代与起亚汽车的控制。
  现在,起亚汽车是现代摩比斯(音译Hyundai Mobis)的最大股东,而摩比斯则拥有14.6%的现代汽车股份;同时,现代汽车公司也持有38.67%起亚的股份。
  在这种复杂股权结构下,其下属的子公司自然成为为他们服务的中转。
  在格罗维斯,郑梦九持有35.1%的股权,郑义宣持有39.8%股权。可以说,这家公司完全为郑氏父子所有,此地也被认为是黑金事件的中心。此前,郑义宣购买起亚汽车2%股权的资金可能与这家公司有关。然而这些,都没有得到现代起亚及其郑氏父子的正面置评。
  按照事情的进展,所有这些股权设置,可能都与Samil会计公司的有关。“我们在对Samil会计公司的调查中,从电脑中恢复了一些关于Hyundai Autonet的记录,”检察官蔡东吴(音译Chae Dong-wook)说。
  Samil,韩国最大会计审计机构之一,一直以来操纵现代汽车下属子公司的财务审计。4月11日,检控机构搜查了Samil会计公司。
  检控人员认为,现代汽车公司利用其子公司,包括:运输物流部门格路维斯(音译Glovis),以及零部件制造现代奥途纳特(音译Autonet),进行一系列的非法行为来增加郑氏家族的财产份额。而所有这一切,Samil会计公司都参与其中。
  有消息人士称,最终的起诉可能是对郑氏策划将现代集团管理控制权通过非法的内部关联交易转给其子。而且,郑梦九几乎已经完成对其子的财富转移。如果非法财产转移被证实,郑氏父子可能会被以违反公平贸易法的罪名被处罚。
  事情发展到今天,现代也在奋力维护自身形象。前司法部部长崔永万(音译Choi Kyung-won)以及前检控机构大检察院总检察长李炳素(音译Lee Byung-suk)已经被作为郑氏父子的律师,为其辩护。
  控辩双方的大战即将拉开,而现代汽车总部外的“思想者”仍将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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