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韩国影坛，怪才导演层出不穷，但金基德显然是一个异类。除了他的电影因题材敏感、风格浓烈难以归类之外，他“野路子”般的成功经历也实在难以复制。韩国出版的迄今唯一一本关于金基德的书，叫《金基德：野生，或者赎罪羊》，这对他个性的比喻实在妥帖不过。野生，比喻边缘、另类、原始、不羁、残酷；羊，则是揭穿其暴利掩饰下内心的敏感与软弱；赎罪羊，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一个身份，他为自己赎罪，也为别人赎罪，他似乎要为世间担当一切罪孽，而这个罪正是，每一个生而为人的原罪。
　　关键词：金基德；原罪；暴力与性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4115（2014）09-46-1
　　金基德的每一部电影，总是将现实以其最惨烈的方式揉碎给观众看，每一部电影就是一个淌着鲜血的伤口，不加掩饰，直击人心。但在他几乎以最大限度地揭示残酷的同时，也在奋力挣扎，不停地寻找对于原罪的救赎，以自己主观的抽象和意念赋予影像深刻的意义，以自己内心不断闪现的神光为影片中所描绘的边缘人、受难者、破碎的心给予温暖与恩泽。在金基德坚硬的外表下面，隐藏的是一颗普世的热忱之心，随着对金基德了解的深入，我们也越来越能触摸到他柔软敏感的内核。
　　暴力和性，是金基德如影随形的两个词，于他而言，性即是一种暴力。《真相》里手段残暴的复仇；《漂流浴室》中被吞入喉咙和塞进下体的鱼钩，无不是一种暴力的暗喻；《坏家伙》中刺入对手脖子的纸匕首；《撒玛利亚女孩》中的跳楼与自杀；《空房间》中朝着人身体狠击的高尔夫球杆；《弓》里面随着驶去的船只而不断勒紧老人脖子的缆绳。金基德在他的影像里犯下种种“罪行”，或是施虐或是受虐，手法残忍、血腥，让人瞠目结舌、刻骨铭心，每一串类似的“暴力奇观”都让人看到后无法忘记，成为每个人挥之不去的梦魇。无独有偶，享有国际声誉的日本暴力美学导演北野武在一次访谈中也提到其本人盛兴非常胆小，暴力只是他虚张声势的手段，他的电影犹如一个拥有无法停止的钟摆，在残酷与温柔的两极间摆动，而金基德也说过，对立两极的冲突所产生的能量与活力是电影中不断被演绎的命题之一。作为残酷与软弱的矛盾复合体，我们也就不难理解金基德电影中为什么总是充斥着永恒的施虐与受虐，往往这两极总是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其根源往往来自于人的处境和心境，通过肉体的伤害来寻求暂时的刺激，以此摆脱那些无法回避的孤单感和无力感，与此同时，带来的也是超乎想象的悲剧性和破坏力。
　　《收件人不明》就是金基德所有影片中最为绝望、最惨烈、最走投无路的一部。他讲述的是生活在驻韩美军基地附近村民绝望悲剧的一个故事，在金基德眼里美军基地是生长在韩国国土上的一颗毒瘤。本片揭示的正是这颗毒瘤给韩国民众所带来的巨大屈辱和仇恨，然而这并不是一部政治电影，金基德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底层的边缘民众，正如他自己所说“我始终在描述一种真正的主流状态，他们离文化很远”，他只是坚定地挖掘出这些鲜为人知的真相，如《收件人不明》其所触及的伤口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十分陌生的，影片中的小人物都是时代洪流中微不足道的个体，他们根本无法预知或者左右自己的命运，无法摆脱那些随时有可能降临在自己头上的厄运，灾难以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给每个人开了玩笑。不知道金基德是否收到加缪的影响，然而他所描绘的世界犹如上个世纪加缪笔下的“局外人”。
　　影片中精神分裂的母亲，十几年间不停地给回美国的黑人士兵写着地址不明、有去无回的信，里面每次都夹着她为儿子张武新拍的照片，她总是痴心妄想地希望儿子的父亲能够收到信后接母子俩去美国。随着时间的推移，混血私生子张武遭受着旁人无尽的歧视和冷眼，性格也变得越来越爆烈，他将所有的愤怒和耻辱都发泄在母亲身上。在他眼里，母亲是个妓女，父亲是个混蛋，而不幸的母亲每次在挨完打后，都坚决阻止喜欢自己的男人动张武一根毫毛。但张武却下狠心用刀挖去了母亲胸口留下的耻辱印记——黑人士兵刺上的文身。张武最后骑着摩托栽进了一片稻田，再也没有醒来。直到母亲找到他时，他的尸体已经被冰雪封冻，母亲最后绝望地点火自焚。
　　整部影片弥漫着一种金基德电影中前所未有的绝望与堕落，其残忍程度和密集程度都超越金基德过往的影片母题，在所有情绪中，耻辱感的刺痛是最为深刻且锐利。每一个生活在边缘的底层人物，内心都必然保留着生而为人最基本的尊严，当一个人被迫连最后的那点自尊都必须舍弃的时候，那等于是杀了他。金基德身为草根，从底层走出，他的身份和经历决定了要为边缘群体代言乃至发声，他的软弱与自虐令他在银幕上极为准确地刻画出边缘人在孤立无援的处境下的困顿与焦虑，这也是其本人的精神焦灼与痛苦淬炼。金基德自从成名之后逐渐进入了他原本所不屑的“主流”，但他的锋芒却没有软化，他电影中的残酷并非源于自身具有的强大力量，而恰恰来自于人物内心的软弱。
　　作者简介：
　　朱宁添，上海交通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