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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间。
男孩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脸色淡淡的，拿出了毛线和毛线针，再拿出一顶做样品用的漂亮的毛线织的小花帽，然后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旁若无人地开始织他的毛线帽。他心灵手巧，照着织好的那个小帽的样子，几下就起出了头。
有人忽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叫了起来，哟，你干什么哪，织毛衣呀！
男孩抬头冲那男生笑笑，说：不是毛衣，是小帽子。
这一声叫把教室里的好多人都引了过来，大家把男孩围起来。
有女生说哇，你真棒哇，会用毛线针哇。我都不会用呀。
有人问，你织的这是什么呀？
他说，是小帽子。
有人拿过做样品的那个小帽子，在手里摆弄着看，说，瞧这小帽真漂亮呀，瞧这花儿多漂亮呀，天哪，你怎么就能织出这么漂亮的小帽子来呢？
他说，这没什么，照样子织很容易的。
有男生阿谀道，这就叫心灵手巧。
大家都笑。他也不动声色地跟着微笑，脸色仍然淡然着。
这时公子从人丛外面挤进来了，那是极有钱的大款家的儿子，大家都叫他“公子”。公子说看什么哪，这么热闹！
有人指着说，看，他在织毛线。
公子一看就乐了，说，嘿，我说发生了什么奇闻异事呢，这么热闹，这事还真是不一般。公子上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真行啊你，我看往后我们该管你叫小姐了。
他没抬头，也没理睬他。
公子从那个女生手里抢过小帽子，说，嘿，这小帽子织得还真是不错。小姐，什么时候也给我织一顶玩玩，我送你一瓶法国香水。
旁边的人都哈哈笑了。
公子说，瞧，多么巧的一双手哇！来，把这帽子戴上，就更像小姐了。
说着公子把手里的小帽子一把扣在了男孩头上。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男孩不急不恼，伸手摘下帽子?熏神态自若地不停自己手里的活。他只正色对公子说，你说什么我不在乎，但你别动手动脚，我没功夫理你。我得赶活呢，我今天必须织完一个小帽。其实这也没什么好笑的，你们谁要是想学就好好看着，一学就会。不想学就别围着了，空气不好。
公子说，都走开吧，有什么好看的，一个假丫头有什么好看的？
有人边离开边小声对别人说，这人，别是心理变态吧？
哇，心理变态呀，恶心死了。他学习这么好，可惜了呀。
女孩一直那么关切地望着男孩，一语不发，她在心里为他难过。那声“心理变态”的议论让她的心里像被针刺了一下，尖锐地一痛。她的勇气忽地升上来，大声说：“你别织了，算我输了，行了吧？”
大家都让女孩说得一愣，男孩也一愣。
女孩紧接着一连串地说：“你们大家都上当了，你们看他弄得这么神秘呀，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其实呀，是他昨天跟我打了个赌。昨天我们俩打赌，我说女孩子心灵手巧，动手能力比男孩子强，他不服。我说我一天就学会了织毛衣，你行吗？你要是行，你就一天给我学会织一件毛衣试试。他说行，织毛衣没有那么多线，就织个小帽子吧。我说那好，织不出来就算你输啊。其实我就是开了个玩笑，谁想他就认真了，今天就拿了毛线来织了。来，我先看看你织得对不对。”
女孩说着就抢过男孩手里正织着的小帽子，说，“这起针还真不错。行了，我认输了，你也甭织了。你要是再织呀，可就有人说你心理变态了。我今天算是佩服你了，就这么比着个样子就能织，你这脑子可真是聪明极了。”
男孩最初也跟大家一样愣着看女孩，听女孩说完了，他才明白了女孩的心意。
大家恍然大悟，一哄而散，说着：“原来是这么回事呀，这小子，把咱们涮了一把。”
在学校一处僻静的甬路上，女孩和男孩并肩走着。
男孩说：“谢谢你，谢谢你替我解围。”
女孩说：“告诉我，你还需要织多少个这样的小帽，拿来，我替你织。这不是男人干的活。”
男孩说：“没，没了，织这一个就行了，我不需要再织了。”
女孩说：“你别骗我，说实话吧，还得织多少，都拿来给我织，我是女孩，干这活不算什么。”
男孩支吾说：“真，真的是不用织了。”
女孩说：“不对，你骗不了我。从一看见你在教室里织它，我就猜出你是怎么回事，你是在赶活呢。可是，这种活不是男人做的呀。”
男孩说：“我妈这几年一直在织这些小东西做副业，以前我在家里替我妈织过，所以我才会织。这批活突然要提前交，我妈赶不过来，这几天我妈不睡觉赶活赶到深夜，我想帮我妈织一点，可我妈怕耽误我的时间不让我织，没办法，我才偷偷地把活拿到学校来织的。”
女孩说：“可是，你想过没有，你在教室里织这个，让同学们看见了，大家会怎样看你？大家会说你没有男人气呀。”
男孩说：“有没有男人气可不在这上面，看一个男人是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应该看他是不是坚强、勇敢、正义和心胸宽广，这些品质我都具备，所以我不怕别人怎样说我。”
女孩说：“可是别人会拿这个取笑你，你看当时公子说你的话多难听啊。难道你愿意别人拿你取笑吗？”
男孩说：“我当然不愿意被取笑，可是，可是我只能这样做，我不能眼看着我妈妈忙不过来一宿一宿地熬夜。我妈妈太累了，也太苦了，我必须尽我最大的努力帮妈妈做一点，我只能这样做，我别无选择，别人是不是取笑我，我不在乎了。”
女孩幽幽地说：“你自己不在乎，也好。”
男孩说：“但我还是要谢谢你，你平时总是说我聪明，其实你才是聪明绝顶，别人笑我时，你竟想出了那么好的办法来给我解围。”
女孩有些动心地低声说：“你以为只要聪明绝顶有点暖昧就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吗？”
两人从学校里走出来时，一个男人正在学校门口徘徊着，不时往学校里张望。
男人眼睛一亮，迎上来：“强子！”
男孩抬起头，一怔，他叫了那人一声：“爸，您怎么在这儿？”
男人说：“啊，我没事，没事，随便转转。”
男孩对女孩说：“这是我爸。”
女孩是第一次看见男孩父亲，她不由地打量了他两眼，但她对这人没好感，就低调地说了声：“您好。”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包，拿出一叠钱来，说：“强子，给，这点钱，你拿去用。”
男孩不接，说：“不，我不要。”
男人说：“拿着，爸给你，就拿着。”
男孩往后退了一步，说：“我真的不要，我不要您的钱。”
男人抢上一步，把钱硬往男孩手里塞，说：“强子，拿着，我是你爸，给你钱你为什么不要？”
男孩把手抱在怀里，左右躲着，说：“爸，我不要您的钱，我说不要就不要。我和我妈的钱够花的。”
男人仍是拼力把钱往男孩怀里塞，男孩说了声：“爸，您再不住手，我可要跑了。”
说完男孩一扭身跳开，又往一边跑出了几步，对女孩说：“我们走。爸，您回去吧。”
说完男孩转身就走，女孩看看男孩，又看看男孩的父亲，她虽然对男孩的父亲没有什么好感，但还是向他点了一下头表示道别，然后才向男孩追去。
女孩追上男孩，说：“这人就是你爸呀。”
男孩低下头：“嗯。”
女孩：“你恨他？”
男孩：“也说不上恨，也说不上……也说不上别的什么。”
女孩：“你不恨他，那你为什么不要他的钱？”
男孩：“我不想要。”
女孩：“你和母亲过得这么困难，你父亲却很有钱，你要了那钱也可以缓解一下你母亲的压力呀。他当时给你的钱可不是个小数呢，我看清了，那一迭都是百元大钞呢。”
男孩说：“我不能要那钱，母亲和父亲离婚时，母亲没有向父亲提出任何经济要求，并且，母亲连父亲应该负担的我的抚养费也放弃了，但母亲有一个条件，就是要父亲与我解除父子关系，从此以后他与我们再无任何关系——这是母亲答应离婚所提出的唯一的附加条件。所以，我不能要父亲的钱。”
女孩有点不解地说：“哦，你妈妈很倔强啊。”
男孩说：“我理解，母亲是为了尊严。从小母亲就教育我，一个人绝不能丢掉尊严。”
女孩说：“可是，别人对你那样嘲弄你都不在乎。”
男孩说：“这不一样。有两个词，它们不相等，脸面和尊严。脸面和尊严不一样。别人的嘲弄，伤及的是脸面。而自己怎么样，触及的是尊严。我用劳动为妈妈分担生活的忧愁和压力，我比嘲弄我的人更有尊严。而我不要父亲的钱，是对我妈妈的尊重。我妈妈不愿意我要我爸的钱，我要是要了那钱，我妈知道了，她会难受。我不要那钱，是为了维护母亲的尊严。”
女孩沉默了，她久久地思索着男孩的话：有两个词，它们不相等。
责编／王立春
男孩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脸色淡淡的，拿出了毛线和毛线针，再拿出一顶做样品用的漂亮的毛线织的小花帽，然后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旁若无人地开始织他的毛线帽。他心灵手巧，照着织好的那个小帽的样子，几下就起出了头。
有人忽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叫了起来，哟，你干什么哪，织毛衣呀！
男孩抬头冲那男生笑笑，说：不是毛衣，是小帽子。
这一声叫把教室里的好多人都引了过来，大家把男孩围起来。
有女生说哇，你真棒哇，会用毛线针哇。我都不会用呀。
有人问，你织的这是什么呀？
他说，是小帽子。
有人拿过做样品的那个小帽子，在手里摆弄着看，说，瞧这小帽真漂亮呀，瞧这花儿多漂亮呀，天哪，你怎么就能织出这么漂亮的小帽子来呢？
他说，这没什么，照样子织很容易的。
有男生阿谀道，这就叫心灵手巧。
大家都笑。他也不动声色地跟着微笑，脸色仍然淡然着。
这时公子从人丛外面挤进来了，那是极有钱的大款家的儿子，大家都叫他“公子”。公子说看什么哪，这么热闹！
有人指着说，看，他在织毛线。
公子一看就乐了，说，嘿，我说发生了什么奇闻异事呢，这么热闹，这事还真是不一般。公子上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真行啊你，我看往后我们该管你叫小姐了。
他没抬头，也没理睬他。
公子从那个女生手里抢过小帽子，说，嘿，这小帽子织得还真是不错。小姐，什么时候也给我织一顶玩玩，我送你一瓶法国香水。
旁边的人都哈哈笑了。
公子说，瞧，多么巧的一双手哇！来，把这帽子戴上，就更像小姐了。
说着公子把手里的小帽子一把扣在了男孩头上。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男孩不急不恼，伸手摘下帽子?熏神态自若地不停自己手里的活。他只正色对公子说，你说什么我不在乎，但你别动手动脚，我没功夫理你。我得赶活呢，我今天必须织完一个小帽。其实这也没什么好笑的，你们谁要是想学就好好看着，一学就会。不想学就别围着了，空气不好。
公子说，都走开吧，有什么好看的，一个假丫头有什么好看的？
有人边离开边小声对别人说，这人，别是心理变态吧？
哇，心理变态呀，恶心死了。他学习这么好，可惜了呀。
女孩一直那么关切地望着男孩，一语不发，她在心里为他难过。那声“心理变态”的议论让她的心里像被针刺了一下，尖锐地一痛。她的勇气忽地升上来，大声说：“你别织了，算我输了，行了吧？”
大家都让女孩说得一愣，男孩也一愣。
女孩紧接着一连串地说：“你们大家都上当了，你们看他弄得这么神秘呀，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其实呀，是他昨天跟我打了个赌。昨天我们俩打赌，我说女孩子心灵手巧，动手能力比男孩子强，他不服。我说我一天就学会了织毛衣，你行吗？你要是行，你就一天给我学会织一件毛衣试试。他说行，织毛衣没有那么多线，就织个小帽子吧。我说那好，织不出来就算你输啊。其实我就是开了个玩笑，谁想他就认真了，今天就拿了毛线来织了。来，我先看看你织得对不对。”
女孩说着就抢过男孩手里正织着的小帽子，说，“这起针还真不错。行了，我认输了，你也甭织了。你要是再织呀，可就有人说你心理变态了。我今天算是佩服你了，就这么比着个样子就能织，你这脑子可真是聪明极了。”
男孩最初也跟大家一样愣着看女孩，听女孩说完了，他才明白了女孩的心意。
大家恍然大悟，一哄而散，说着：“原来是这么回事呀，这小子，把咱们涮了一把。”
在学校一处僻静的甬路上，女孩和男孩并肩走着。
男孩说：“谢谢你，谢谢你替我解围。”
女孩说：“告诉我，你还需要织多少个这样的小帽，拿来，我替你织。这不是男人干的活。”
男孩说：“没，没了，织这一个就行了，我不需要再织了。”
女孩说：“你别骗我，说实话吧，还得织多少，都拿来给我织，我是女孩，干这活不算什么。”
男孩支吾说：“真，真的是不用织了。”
女孩说：“不对，你骗不了我。从一看见你在教室里织它，我就猜出你是怎么回事，你是在赶活呢。可是，这种活不是男人做的呀。”
男孩说：“我妈这几年一直在织这些小东西做副业，以前我在家里替我妈织过，所以我才会织。这批活突然要提前交，我妈赶不过来，这几天我妈不睡觉赶活赶到深夜，我想帮我妈织一点，可我妈怕耽误我的时间不让我织，没办法，我才偷偷地把活拿到学校来织的。”
女孩说：“可是，你想过没有，你在教室里织这个，让同学们看见了，大家会怎样看你？大家会说你没有男人气呀。”
男孩说：“有没有男人气可不在这上面，看一个男人是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应该看他是不是坚强、勇敢、正义和心胸宽广，这些品质我都具备，所以我不怕别人怎样说我。”
女孩说：“可是别人会拿这个取笑你，你看当时公子说你的话多难听啊。难道你愿意别人拿你取笑吗？”
男孩说：“我当然不愿意被取笑，可是，可是我只能这样做，我不能眼看着我妈妈忙不过来一宿一宿地熬夜。我妈妈太累了，也太苦了，我必须尽我最大的努力帮妈妈做一点，我只能这样做，我别无选择，别人是不是取笑我，我不在乎了。”
女孩幽幽地说：“你自己不在乎，也好。”
男孩说：“但我还是要谢谢你，你平时总是说我聪明，其实你才是聪明绝顶，别人笑我时，你竟想出了那么好的办法来给我解围。”
女孩有些动心地低声说：“你以为只要聪明绝顶有点暖昧就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吗？”
两人从学校里走出来时，一个男人正在学校门口徘徊着，不时往学校里张望。
男人眼睛一亮，迎上来：“强子！”
男孩抬起头，一怔，他叫了那人一声：“爸，您怎么在这儿？”
男人说：“啊，我没事，没事，随便转转。”
男孩对女孩说：“这是我爸。”
女孩是第一次看见男孩父亲，她不由地打量了他两眼，但她对这人没好感，就低调地说了声：“您好。”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包，拿出一叠钱来，说：“强子，给，这点钱，你拿去用。”
男孩不接，说：“不，我不要。”
男人说：“拿着，爸给你，就拿着。”
男孩往后退了一步，说：“我真的不要，我不要您的钱。”
男人抢上一步，把钱硬往男孩手里塞，说：“强子，拿着，我是你爸，给你钱你为什么不要？”
男孩把手抱在怀里，左右躲着，说：“爸，我不要您的钱，我说不要就不要。我和我妈的钱够花的。”
男人仍是拼力把钱往男孩怀里塞，男孩说了声：“爸，您再不住手，我可要跑了。”
说完男孩一扭身跳开，又往一边跑出了几步，对女孩说：“我们走。爸，您回去吧。”
说完男孩转身就走，女孩看看男孩，又看看男孩的父亲，她虽然对男孩的父亲没有什么好感，但还是向他点了一下头表示道别，然后才向男孩追去。
女孩追上男孩，说：“这人就是你爸呀。”
男孩低下头：“嗯。”
女孩：“你恨他？”
男孩：“也说不上恨，也说不上……也说不上别的什么。”
女孩：“你不恨他，那你为什么不要他的钱？”
男孩：“我不想要。”
女孩：“你和母亲过得这么困难，你父亲却很有钱，你要了那钱也可以缓解一下你母亲的压力呀。他当时给你的钱可不是个小数呢，我看清了，那一迭都是百元大钞呢。”
男孩说：“我不能要那钱，母亲和父亲离婚时，母亲没有向父亲提出任何经济要求，并且，母亲连父亲应该负担的我的抚养费也放弃了，但母亲有一个条件，就是要父亲与我解除父子关系，从此以后他与我们再无任何关系——这是母亲答应离婚所提出的唯一的附加条件。所以，我不能要父亲的钱。”
女孩有点不解地说：“哦，你妈妈很倔强啊。”
男孩说：“我理解，母亲是为了尊严。从小母亲就教育我，一个人绝不能丢掉尊严。”
女孩说：“可是，别人对你那样嘲弄你都不在乎。”
男孩说：“这不一样。有两个词，它们不相等，脸面和尊严。脸面和尊严不一样。别人的嘲弄，伤及的是脸面。而自己怎么样，触及的是尊严。我用劳动为妈妈分担生活的忧愁和压力，我比嘲弄我的人更有尊严。而我不要父亲的钱，是对我妈妈的尊重。我妈妈不愿意我要我爸的钱，我要是要了那钱，我妈知道了，她会难受。我不要那钱，是为了维护母亲的尊严。”
女孩沉默了，她久久地思索着男孩的话：有两个词，它们不相等。
责编／王立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