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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岁末，韩少功受长沙博物馆之邀来作了一场“文学经典的形成与阅读”的讲座。韩少功拉家常式的演讲和一口塑料普通話，使得这个严肃的主题显得特别接地气。讲座后，主办方也安排了一个非常接地气的饭局，地点就在博物馆的食堂的一个包间里。我也有幸被邀参加了这次饭局，有机会听到了韩少功的那些席间谈资。
韩少功说话多少还是有些长沙人普遍有的塑料普通话的味道。这个味道，让他显得很接地气。这让我以及比我年轻的金鹰955电台的朱墨、长沙博物馆的志愿者张鸿腾和长沙博物馆教育部的邓晓丽、曾麟等人没那么拘束和紧张。毕竟是吃饭，有了拘束和紧张，再好的饭菜吃起来就没味了。
事实上。饭前，韩少功在长沙博物馆的讲座上说的也是很接地气的塑料普通话。博物馆一楼可坐260人的多功能厅座无虚席，讲座的主题是“文学经典的形成和阅读”。这个看起来有些严肃和不讨喜的主题。在韩少功拉家常式的演讲中，赢得了许多开怀的笑声。
讲座的前一天，博物馆教育部的邓晓丽为了方便我约韩少功六七月份去他夏天常住的汨罗乡下的采访，而特意安排我在讲座结束后和韩少功一起午餐。
席上，和韩少功夫妇熟悉的，是长沙晚报的任波。任波和我也是认识已久的。和博物馆的党总支书记杨德兴、邓晓丽等也彼此熟悉。
博物馆的书记杨德兴也是第一次见韩少功。约韩少功来讲座的是博物馆的副馆长李历松。李历松在听说了博物馆一个志愿者是韩少功的同学后，立即让他帮忙向韩少功约一个讲座。韩少功没有推辞。只是说如果回长沙了，就安排。半年多后。他果然如约坐在了博物馆多功能厅的台上。
杨德兴看样子应该是50余岁。他坐在韩少功的右侧。他先问韩少功要不要上点酒，韩少功说下午要开车。“呷饮料咯。”杨德兴说。桌上还没见饮料。“饮料去拿了。”他的下属邓晓丽说。“就是你朗嘎呷酒，我也不敢陪。”杨德兴对韩少功说。“讲真心话啦哈。”韩少功说。“我不喜欢讲假话。”杨德兴说。
服务员问在座的谁有打火机的时候，杨德兴把打火机拿了出来。韩少功见了，问杨德兴说：“你抽烟的啊？”“我啊，随么家伙都不蛮呷，就是这个烟下不得地。”杨德兴的这个回答让桌上的人都笑了。
这天是周末。任波问杨德兴这天是休息还是工作。“他们是五加二。”韩少功替杨德兴回答。接着，杨德兴自己用他的长沙话接着韩少功作了更详细的回答：“我们从9月份起，就非常明确，所有的领导、中层干部、专业技术人员，执行五加二、白加黑、白天加晚上的工作。有休息，有日有夜。”
“真的呢！”曾麟说，“全力冲刺基本陈列。市委市政府要求我们年底前把基本陈列全部正好，年底前开放。”
熟悉博物馆的任波替杨德兴解释说现在博物馆的人才有些青黄不接。“老的退休了，年轻的跟不上来。”
“有加班工资没？”韩少功问。
“一分都有得。有办法。市委市政府下了命令。反过来，我们都是凭良心在做事，日夜是这么搞，非要是这样。1000多件文物。在文物储存柜里如何摆，灯光如何如何，等等。”杨德兴说。
“那不是违反劳动法啊？绝对违反劳动法，去告他们。”韩少功开玩笑说。
说话间，菜上齐了。杨德兴招呼大家吃。“呷咯，呷咯，韩老师肚子饿噶啦。”韩少功接着说他吃了还要上路。要去汨罗。
汨罗是他这些年每年夏天常住的，而海南，则是他冬天常住的。这次突然在冬天去汨罗，是因为要替他住的那个村子帮忙处理一些事情。
“汨罗是个好地方。”杨德兴说。
“你讲汨罗是个好地方，汨罗的乡镇干部就经常抱怨‘我们财政拨的款，还不如长沙的一个街道’，抱怨他们的拨款太少了。”任波接他的话说。
“他们原来吹牛皮吹大了，搞了个什么经济十强，实际上有那么多收入，上面给他们的补贴、转移支付（指各级政府间为解决财政失衡，通过一定的形式和途径转移财政资金）就少了，你是经济强县了嘛。”韩少功说。
“吹牛皮的人走了，走不了的遭殃了。”我说。我的声音不大，没传到圆桌对面的韩少功他们那边去，但我旁边的朱墨听到了。她哈哈笑了起来。
圆桌其实也不大，直径可能就两米多一点点，刚好坐10个人的样子。韩少功的左侧坐的是他的夫人，他夫人的左侧是邓晓丽、曾麟，曾麟的旁边是朱墨。我的左边是志愿者张鸿腾。张鸿腾还是个大学生，他基本上没说话。我和朱墨、邓晓丽、曾麟以及韩少功夫人的说话也少。席间说话多的是韩少功、杨德兴和任波。
汨罗的话题聊罢。稍歇了下。包间里只有汤勺碰到盆碗的声音。韩少功在喝了几口有些辣味的鱼汤后，点评起湖南的菜来，说湖南菜的辣“辣得太霸道，辣得别的菜都有味了”。然后说他和他夫人因为都是湖南人，在家都是吃辣的湖南菜。
说话总有些像讲相声的杨德兴压低了声音对邓晓丽说：“你不晓得我在这里吃饭？”韩少功听出了杨德兴的意思，问：“你怕辣是吧？”“我沾不得一点。所以问你朗嘎呷不？你朗嘎呷就有事。”
席上不辣的菜只有一盘青菜、一盘淮山、一个肉丸。杨德兴说开始邓晓丽请示他是不是到外面去吃，他说就在食堂吃，食堂干净，味道也还好。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韩少功的夫人在邓晓丽问韩少功“你女儿叫韩寒是不是因为在冬天生的”时才接话：“那天下大雪，应该是那年长沙的第一场雪，很冷。所以，她外公就给她取名字叫韩寒。”
他们叫韩寒的女儿没有陪他们一起回来，而是在美国工作。他们家的韩寒比同名车手和被认为是80后知名作家的韩寒略年长。是1980年出生的。
“她没女承父志也搞文学啊？”邓晓丽接着问。
“没有。”韩少功回答。
“但她文笔还不错。”韩少功的夫人补充。
韩少功接着补充：“她主要是高中的时候受过一次挫，有一次老师给她的作文打零分。那篇作文我看了。说实话是可以打80分。然后让她不要跟她老师说。后来我跟她说平常写作文就放开些，怎么好怎么来，不要有束缚：考试的时候呢，就不一样，怎么傻就怎么写，特别是高考。四平八稳，循规蹈矩。为什么呢？阅卷的老师并不是个个都是聪明人，有些傻儿巴叽的混在里面，你自以为聪明。一个危险动作，闪了，肯定给你很低的分。后来她知道了，逢考试就往傻里面写。她是理工科的，高考的时候，她的语文成绩拿了全年级第一。她就是策略很对头。”
韩少功的夫人解释韩少功这种观点的缘由。说她在海南师范大学工作，海南高考阅卷是在这所大学，经常有些争议很大的作文，阅卷组拿不准。找到韩少功。请韩少功给意见。韩少功就发现其实不少是写得很好的作文。甚至越写得好的，危险性越大。“那几年他救过不少学生。”韩少功的夫人说。
“我说你们阅卷的要有包容心，要允许这些孩子们的奇思妙想。只要没有很大的错误，没有明显的文字上的问题，就不要判那么低的分。”韩少功说他曾这么建议。
聊完高考作文，这餐饭吃得差不多了。韩少功婉拒了给他再添碗饭的建议，说他老了，且偏胖。“我平常很懒的，锻炼不勤，还是要注意下，到这个年纪了。”
杨德兴接过话说：“我早两天，跟别个交流的时候。听到讲有个人很会生活，每天游一小时泳，走一万步，打一场麻将，跳一场舞，身体好得不了，突然一下绊一跤，变成植物人。所以，懒不一定是坏事。讲不清的。那就变成宿命论。”
“生死有命。”韩少功说。
“那还真不是开玩笑。”杨德兴说，脸上很严肃的样子，“今天我们能够陪韩老师呷饭，这就是命中注定的。人都要珍惜，这餐饭才呷得舒服。”
杨德兴的话又引来全桌的笑。这餐饭，就这么在笑声中结束了。大家收拾各自的东西准备离席时，一直没说话的张鸿腾开口说话了，“韩老师，我还有个问题一直没问，我现在问……”
张鸿腾的这最后一个问题，又让大家笑了起来。张鸿腾问的问题是以前好像还有很多流派。但现在好像没什么流派了。韩少功回答说这种状况是全世界的。他在国外见到很多同行。大家也都很困惑，商业化很厉害。能够吸金的东西有时候并不是最优秀的东西，大家都很纠结，“很多汉学家。我问他在干嘛，他在说翻译中国的某本小说，‘垃圾得很，垃圾得很’。我问他为什么要翻。‘我也要吃饭啦！’他说。”韩少功的语气模仿得很生动，又引来一屋子的笑。
韩少功说话多少还是有些长沙人普遍有的塑料普通话的味道。这个味道，让他显得很接地气。这让我以及比我年轻的金鹰955电台的朱墨、长沙博物馆的志愿者张鸿腾和长沙博物馆教育部的邓晓丽、曾麟等人没那么拘束和紧张。毕竟是吃饭，有了拘束和紧张，再好的饭菜吃起来就没味了。
事实上。饭前，韩少功在长沙博物馆的讲座上说的也是很接地气的塑料普通话。博物馆一楼可坐260人的多功能厅座无虚席，讲座的主题是“文学经典的形成和阅读”。这个看起来有些严肃和不讨喜的主题。在韩少功拉家常式的演讲中，赢得了许多开怀的笑声。
讲座的前一天，博物馆教育部的邓晓丽为了方便我约韩少功六七月份去他夏天常住的汨罗乡下的采访，而特意安排我在讲座结束后和韩少功一起午餐。
席上，和韩少功夫妇熟悉的，是长沙晚报的任波。任波和我也是认识已久的。和博物馆的党总支书记杨德兴、邓晓丽等也彼此熟悉。
博物馆的书记杨德兴也是第一次见韩少功。约韩少功来讲座的是博物馆的副馆长李历松。李历松在听说了博物馆一个志愿者是韩少功的同学后，立即让他帮忙向韩少功约一个讲座。韩少功没有推辞。只是说如果回长沙了，就安排。半年多后。他果然如约坐在了博物馆多功能厅的台上。
杨德兴看样子应该是50余岁。他坐在韩少功的右侧。他先问韩少功要不要上点酒，韩少功说下午要开车。“呷饮料咯。”杨德兴说。桌上还没见饮料。“饮料去拿了。”他的下属邓晓丽说。“就是你朗嘎呷酒，我也不敢陪。”杨德兴对韩少功说。“讲真心话啦哈。”韩少功说。“我不喜欢讲假话。”杨德兴说。
服务员问在座的谁有打火机的时候，杨德兴把打火机拿了出来。韩少功见了，问杨德兴说：“你抽烟的啊？”“我啊，随么家伙都不蛮呷，就是这个烟下不得地。”杨德兴的这个回答让桌上的人都笑了。
这天是周末。任波问杨德兴这天是休息还是工作。“他们是五加二。”韩少功替杨德兴回答。接着，杨德兴自己用他的长沙话接着韩少功作了更详细的回答：“我们从9月份起，就非常明确，所有的领导、中层干部、专业技术人员，执行五加二、白加黑、白天加晚上的工作。有休息，有日有夜。”
“真的呢！”曾麟说，“全力冲刺基本陈列。市委市政府要求我们年底前把基本陈列全部正好，年底前开放。”
熟悉博物馆的任波替杨德兴解释说现在博物馆的人才有些青黄不接。“老的退休了，年轻的跟不上来。”
“有加班工资没？”韩少功问。
“一分都有得。有办法。市委市政府下了命令。反过来，我们都是凭良心在做事，日夜是这么搞，非要是这样。1000多件文物。在文物储存柜里如何摆，灯光如何如何，等等。”杨德兴说。
“那不是违反劳动法啊？绝对违反劳动法，去告他们。”韩少功开玩笑说。
说话间，菜上齐了。杨德兴招呼大家吃。“呷咯，呷咯，韩老师肚子饿噶啦。”韩少功接着说他吃了还要上路。要去汨罗。
汨罗是他这些年每年夏天常住的，而海南，则是他冬天常住的。这次突然在冬天去汨罗，是因为要替他住的那个村子帮忙处理一些事情。
“汨罗是个好地方。”杨德兴说。
“你讲汨罗是个好地方，汨罗的乡镇干部就经常抱怨‘我们财政拨的款，还不如长沙的一个街道’，抱怨他们的拨款太少了。”任波接他的话说。
“他们原来吹牛皮吹大了，搞了个什么经济十强，实际上有那么多收入，上面给他们的补贴、转移支付（指各级政府间为解决财政失衡，通过一定的形式和途径转移财政资金）就少了，你是经济强县了嘛。”韩少功说。
“吹牛皮的人走了，走不了的遭殃了。”我说。我的声音不大，没传到圆桌对面的韩少功他们那边去，但我旁边的朱墨听到了。她哈哈笑了起来。
圆桌其实也不大，直径可能就两米多一点点，刚好坐10个人的样子。韩少功的左侧坐的是他的夫人，他夫人的左侧是邓晓丽、曾麟，曾麟的旁边是朱墨。我的左边是志愿者张鸿腾。张鸿腾还是个大学生，他基本上没说话。我和朱墨、邓晓丽、曾麟以及韩少功夫人的说话也少。席间说话多的是韩少功、杨德兴和任波。
汨罗的话题聊罢。稍歇了下。包间里只有汤勺碰到盆碗的声音。韩少功在喝了几口有些辣味的鱼汤后，点评起湖南的菜来，说湖南菜的辣“辣得太霸道，辣得别的菜都有味了”。然后说他和他夫人因为都是湖南人，在家都是吃辣的湖南菜。
说话总有些像讲相声的杨德兴压低了声音对邓晓丽说：“你不晓得我在这里吃饭？”韩少功听出了杨德兴的意思，问：“你怕辣是吧？”“我沾不得一点。所以问你朗嘎呷不？你朗嘎呷就有事。”
席上不辣的菜只有一盘青菜、一盘淮山、一个肉丸。杨德兴说开始邓晓丽请示他是不是到外面去吃，他说就在食堂吃，食堂干净，味道也还好。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韩少功的夫人在邓晓丽问韩少功“你女儿叫韩寒是不是因为在冬天生的”时才接话：“那天下大雪，应该是那年长沙的第一场雪，很冷。所以，她外公就给她取名字叫韩寒。”
他们叫韩寒的女儿没有陪他们一起回来，而是在美国工作。他们家的韩寒比同名车手和被认为是80后知名作家的韩寒略年长。是1980年出生的。
“她没女承父志也搞文学啊？”邓晓丽接着问。
“没有。”韩少功回答。
“但她文笔还不错。”韩少功的夫人补充。
韩少功接着补充：“她主要是高中的时候受过一次挫，有一次老师给她的作文打零分。那篇作文我看了。说实话是可以打80分。然后让她不要跟她老师说。后来我跟她说平常写作文就放开些，怎么好怎么来，不要有束缚：考试的时候呢，就不一样，怎么傻就怎么写，特别是高考。四平八稳，循规蹈矩。为什么呢？阅卷的老师并不是个个都是聪明人，有些傻儿巴叽的混在里面，你自以为聪明。一个危险动作，闪了，肯定给你很低的分。后来她知道了，逢考试就往傻里面写。她是理工科的，高考的时候，她的语文成绩拿了全年级第一。她就是策略很对头。”
韩少功的夫人解释韩少功这种观点的缘由。说她在海南师范大学工作，海南高考阅卷是在这所大学，经常有些争议很大的作文，阅卷组拿不准。找到韩少功。请韩少功给意见。韩少功就发现其实不少是写得很好的作文。甚至越写得好的，危险性越大。“那几年他救过不少学生。”韩少功的夫人说。
“我说你们阅卷的要有包容心，要允许这些孩子们的奇思妙想。只要没有很大的错误，没有明显的文字上的问题，就不要判那么低的分。”韩少功说他曾这么建议。
聊完高考作文，这餐饭吃得差不多了。韩少功婉拒了给他再添碗饭的建议，说他老了，且偏胖。“我平常很懒的，锻炼不勤，还是要注意下，到这个年纪了。”
杨德兴接过话说：“我早两天，跟别个交流的时候。听到讲有个人很会生活，每天游一小时泳，走一万步，打一场麻将，跳一场舞，身体好得不了，突然一下绊一跤，变成植物人。所以，懒不一定是坏事。讲不清的。那就变成宿命论。”
“生死有命。”韩少功说。
“那还真不是开玩笑。”杨德兴说，脸上很严肃的样子，“今天我们能够陪韩老师呷饭，这就是命中注定的。人都要珍惜，这餐饭才呷得舒服。”
杨德兴的话又引来全桌的笑。这餐饭，就这么在笑声中结束了。大家收拾各自的东西准备离席时，一直没说话的张鸿腾开口说话了，“韩老师，我还有个问题一直没问，我现在问……”
张鸿腾的这最后一个问题，又让大家笑了起来。张鸿腾问的问题是以前好像还有很多流派。但现在好像没什么流派了。韩少功回答说这种状况是全世界的。他在国外见到很多同行。大家也都很困惑，商业化很厉害。能够吸金的东西有时候并不是最优秀的东西，大家都很纠结，“很多汉学家。我问他在干嘛，他在说翻译中国的某本小说，‘垃圾得很，垃圾得很’。我问他为什么要翻。‘我也要吃饭啦！’他说。”韩少功的语气模仿得很生动，又引来一屋子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