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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的月亮啊,白亮白亮的,就像被水洗过一样……”九十多岁的凤山爷,说起1941年白露前夜的月亮,依然啧啧称奇。
老人呷了一口茶,顿了顿,继续说道:
“抗战爆发后,为打击日军的嚣张气焰,八路军某支队于1939年8月间,经淄河流域进入鲁中南地区后,我就担任起了地下交通员。
那天刚擦黑,我放羊回来,正圈羊哩,镇上开羊肉馆的刘大眼来了,他是我的上线。一看他眨着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我就知道有任务了。
他一把将我拉进羊圈后,从鞋帮上抠出一张二指宽的纸条,交代务必在天亮前,送到队伍首长手中。他说完,逮上两只羊走了。
我坐在院里那棵国槐下,边抽烟边琢磨着行程。待主意拿定,我舀瓢凉水喝下,回屋和婆娘交代几句后,就揣上张煎饼上路了。
按说我一个棒小伙子,六十多里路程,天亮前赶到不算啥。可自打日本鬼子侵入朐城后,接连在一些交通要道上修筑了据点。国民党军也陆续进驻朐城西部和南部山区。这方圆几十里的地盘上,日军、伪军、国民党军、土匪和地方游杂武装盘根错节,敌我难辨,要将情报安全送到,并非易事。
出村后,大路不敢走,我观察了一下周围,便疾步走进村南野猫沟里。
月亮升起来了,像一个硕大的玉盘,把沟里照得如同白昼,一草一木看得真切,这对夜间秘行极为不利。
为便于隐蔽,我顺手拔草编个草帽戴在头上,又折下几根树枝用桑皮编了个蓑衣,一番伪装后,便悄悄地继续前行。还好,这段路上,除了几声狼嚎,倒也没遇上险情。
从沟里出来,要过一个三岔路口,这是进入南部山区的必经之路,也是各路武装经常出没的地带。
我躲在庄稼地里仔细观察,见没有动静,就想快速通过。谁料没走几步,我惊得头皮一炸,忽然看到从西边过来的路上,有个人影一晃不见了。
站在明处的我,躲是躲不过去了,便极力定了定神,小声朝那边喊道:‘兄弟,都是过路人,出来吧!’
不一会儿,那人站到了我的面前,看上去也是庄稼人打扮,他倒是先开口了:‘这位大哥,半夜三更的,你这是往哪儿去?’
‘唉,俺娘傍黑得了急症,要去南厢水泉村王仙儿(方言:医生)家药铺抓药哩!’我回过话后,看了对方一眼,便随声问道,‘这位兄弟是——?’
‘俺是沟北刘家坡的,吃过晚饭撵驴进圈时,才发现驴挣断缰绳跑了,出来找驴哩!您从东边来,有没有碰见头大灰驴?’
‘这一路没碰见驴哪,要不您再找找看?’我想尽快甩掉对方,离开此地。
‘噢,那我再往前找找。’说罢,他便朝向南的那条小路走去。见此情景,我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这也正是我要走的路,怎么办?改道已经来不及了,看来只好陪着走下去:‘正好,我也要走这条路,咱兄弟俩就做个伴儿吧!’
‘那好,大哥请!’望见他不经意的一个手势,我对其不敢小觑了。
半夜了,月亮依然亮得让人晃眼,青纱帐里幽静的小路上,忽近忽远的虫鸣,衬托着夜的寂静。
不明身份者的结伴同行,非但没为我壮胆,反让我心里发毛。每走一段,或是他说脚心被石头硌了一下装作磕鞋,或是我怨裤子被露水打湿了要拧裤腿。两人心照不宣地变换着行进位置,谁走在前,都用余光左右扫视,提防来自背后的袭击。
突然,随着扑棱棱的一阵响动,栖息在路边庄稼地里的几只野鸡腾空而起,四处飞散。那一瞬间,我俩本能地拉开架势,同时朝腰间摸去。虚惊一场的举动,让彼此都多少猜出了对方的身份。我们对视了一眼,转身继续赶路。
走出青纱帐后,我俩停住脚步,趴在草丛中仔细观察周围的动静。放眼望去,南边村口新修建的炮楼上,鬼子的探照灯鬼眼一样照来照去;东边的大路上,几辆摩托车突突地来回穿梭,听话音像是伪军在巡逻;只有西边一片寂静,只能从西边绕行过去。我朝他使个眼色,他会意地与我同时起身,悄然向西摸了过去。
原来,西边不远处是一条深沟。站在沟沿朝下看,深不见底。只见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沿着沟边骨碌碌朝下滚去。我正惊讶时,就听他在下面小声喊道:‘没事的,下来吧。’我也照着他的姿势下到沟里。
穿过那条深沟,又前行十几里山路后,我俩在一个岔路口分手。他双拳一抱,向着我微微一揖道:‘这一路同行,小弟钦佩大哥的机智和胆识,只要咱们国共同心,小鬼子的日子长不了,咱们的国家亡不了!’那一霎,我倆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随后,我沿路向东去,他朝西进山了。
月亮偏西,天快亮时,我终于赶到了目的地。看见村口站岗的八路军哨兵,我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便加快脚步朝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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