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伊拉克当拆弹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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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年3月,好莱坞电影《拆弹部队》击败《阿凡达》。获本届奥斯卡6项大奖。片中画面扣人心弦,看得人心惊胆战。同时,驻伊美军“拆弹部队”也一下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他们的生活真像影片男主角那样“牛仔”十足、而又惊险刺激吗?近日从纽约回国探亲的华裔“拆弹兵”赵武,讲述了他在战场上的一些真实经历——
  
  为挣钱当上美国大兵
  
  我出生在安徽安庆市一个普通工人家庭,2006年从省内一所三流大学毕业后,因为找不到工作,在一位亲戚帮助下移民到了美国。在纽约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我感到这里一切都好一除了没有钱。天天在家帮着做生意的表舅做饭、洗车、打理花园,多少有点令人沮丧,尤其在这个物欲横流的都市,似乎随时都在刷卡,随处都是消费,对于一个赚不到钱的人来说,就像没有胸部一样无法挺立做人。于是,我仔细端详了一下天天都可以看到的地铁广告,那两幅征兵的启事尤其醒目——“Wedon'taeceptapplications,only commitments,US Marine(我们需要你舍身报国)。”两个酷毙的士兵用坚毅而挑逗的眼光看着你,跟电影里一样,充满阳刚的诱惑。
  早就听说美军的待遇相当不错:只要你愿意当兵,先一次性给予4万美元的参军奖金,除每年4万多美元的基本薪水外,如果到海外服役还有特殊津贴。想到下岗的老爸和多病的妈妈都急需钱用,我一咬牙,决定干脆当兵去!
  给军方发了一个电子邮件,没想到很快就收到一堆介绍参军手续和好处的资料。走进美军征兵办,一屋子的军官全拿我当亲人,小心伺候着,生怕我反悔,还送我好多陆军小礼物;一个美女军官,每天对我车接车送的,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一不留神,我就成了货真价实的美国大兵。
  基础训练结束后,我奉命到美军驻德国拜仁的一个基地服役。因学的是十分热门的拆弹专业,2008年秋天,我又被派往伊拉克战场。
  巴格达,迎接我的是一种险象环生的生活。这天我们到餐厅吃饭时,只见双门紧闭,门外布满了封锁线,说里面有可疑爆炸物。好家伙!炸弹都已经放到美军基地食堂里了,这也真够要命的!没办法,大伙只好绕了大半个基地到另外一个地方用餐。吃着吃着就听到很沉闷的一声巨响,听说是我的同行——另外一些拆弹兵把那可疑炸弹带到基地外面的沙漠上引爆了。
  不久,我又听到一个令人恐怖的爆炸事件。一名医生和五个士兵跟随伊拉克商人进了一栋房子,里面空无一人,但是炸弹全藏在天花板和四面墙里!那个伊拉克人借故离开了,接着“轰”地一声巨响,墙内的炸弹被引爆,6人当场被炸死,房屋也应声倒塌,几十吨的钢铁混凝土顷刻压下来。楼顶上有两名士兵负责警戒,随着房屋爆炸倒塌也受了重伤。
  尽管在这里每天都面临着凶险,但我觉得伊拉克人很神秘,也十分乐意和他们接触。期间还认识了一位举止优雅的女士,她曾在伦敦攻读病理学博士,后在当地结婚生子。这次回到阔别多年的巴格达探亲。她说少女时代对这座城市的美好回忆依然清晰:有时候,爸妈会带着她和姐姐去看电影,然后去底格里斯河畔咖啡馆林立的街区散步。他们吃伊拉克烤鱼,喝葡萄汁。一位诗人四处漫步颂读自己的作品。那里还会有现场音乐会,大家散步、聊天、相互开着玩笑,真的好幸福。
  伊拉克是仅次于沙特和伊朗的世界第三大石油出口国,战前巴格达十分繁华,连穷人都有小汽车。可是现在她在街上看到的都是美国坦克和大兵,以及到处被炸毁的建筑物,女孩说她心里真有一种说不出的痛。
  我们的翻译也和别的伊拉克人不同,有教养,温文尔雅,他受过高等教育,战前是个医生。他和我们一样每天戴着头盔,穿着迷彩服和防弹背心,跟着我们东奔西跑。唯一不同的是他外出时要蒙面。因为害怕当地的恐怖分子认出来与他秋后算账,伤害他的家人。
  他一生最大的梦想是去中国旅游。有趣的是,几乎所有的伊拉克人都特向往和崇拜中国,他们不认为美国是最强大的国家,说中国才是强大的国家。当地的名牌不是耐克、阿迪达斯,而是Made in China。而且在当地只有富人才穿得起Made in China的阿拉伯长袍,他们会自豪地掀起大袍炫耀里面的商标。
  
  惊心动魄的拆弹生涯
  
  一天,我在基地食堂里帮忙,没想到长官竟让我扔掉一卡车的食品。因为每天都有空运来的各种新鲜食物,基地的冷冻库已经没有地方放了,所以必须把上个星期的食物处理掉。整箱整箱还未拆箱的牛肉、鸡蛋、牛奶、蜂蜜、水果、提拉米苏、冰激凌、罐头等等,倒掉,统统倒掉!造孽啊,从美国空运到中东的沙漠里倒掉,浪费了多少美国纳税人的血汗钱,哪怕给外面饥饿的伊拉克的小孩吃也好啊……
  凭心而论,美国大兵在伊拉克的确吃得很好,而且战场补助等额外津贴也高得惊人。这样说吧,只要你不是个败家子儿,一年存上五六十万人民币是件很容易的事。但这里也绝对不是什么“安乐窝”。夏季,当地沙漠地区的气温高达50℃以上,毒日头就像个大火球在头顶上烤,士兵们还要头戴钢盔、身穿厚厚的防弹服外出执行清剿恐怖分子的任务,五六十公斤重的防护器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不少人嘴唇开裂,全身起痱子,皮肤起泡溃烂;还有可怕的沙漠蝎子和骆驼蜘蛛,这些玩意不仅个头大得吓人,而且毒性很强,通常咬一口就能致人伤残。虽然美军配有专用的药物可以缓解毒性和痛楚,确保人不被毒死,但不少被咬伤的大兵还是不得不送回科威特、德国甚至美国的战地医院里去治疗。
  当然,最可怕的还是那些令人谈虎色变的路边炸弹,小路边的草丛中,甚至于路上一些不起眼的“垃圾”下面,都可能藏着这玩意。有时拆弹兵刚清理完一块路面,晚上恐怖分子又会重新设置,令人防不胜防。如果你以为这只是用几管硝铵炸药和雷管组成的土炸弹,没什么威力,那就大错特错了。通常武装分子用的都是威力极大的TNT,有的还串连着大口径火炮的炸弹,一旦爆炸了,别说是血肉之躯的人,就连带有装甲的悍马军车也会被它炸得飞上天。有时基地里一个月就有上百人被炸死炸伤。真正的战场,永远比我们从新闻报道中看见的更加残酷……
  一天,我们拆了弹随装甲营去清剿躲在一个荒废村庄里的武装分子,估计这次行动与前几天多名美军巡逻兵被炸死有关。伊拉克的状况就是这个样子,恐怖分子袭击美军,美军去报复,报复完了,恐怖分子再来袭击。冤冤相报何时了?除非一方让另一方完全从地球上消失。
  途中快到一座小桥时,我们马上随前卫侦察兵到桥下搜索,看是否有爆炸物。忽然,我发现桥墩右侧的水泥孔里有一堆茅草,凭感觉这太不正常,里面肯定有问题!战友立即打开了频率干扰仪,这玩意能够有效干扰遥控类炸弹,是拆弹小组的必备装备。按照我们的命令,几名侦察兵迅速撤离现场,在 远处担任警戒,以防狙击手袭击。
  小心地扒开那些茅草,我不由大吃一惊。原来,下面竟隐藏着成堆的TNT炸药,看来对方不太专业,雷管的连接线乱七八糟地交织在一起,线路非常复杂,仅仅是判断电线的正负极就特别困难。当时尽管心里有些紧张,但自己毕竟接受过严格的排爆训练,稍一思索,大脑中就产生了一个奇妙的“拆弹”方案。
  在有些香港片儿中,对付炸弹剪断电线是唯一的绝活。因为真正的TNT或C4炸药是不会无端引爆的,甚至用火烧都不会爆炸,只有通过引信才能爆炸。因此只要让引信失去效能,就不必担心炸弹爆炸,其实,现在的炸弹引信几乎都是电子化的。如果仅仅是电子引爆,那问题不大,剪断导线或者破坏电源都可以让引信失效。可是制造炸弹的人自然也知道你会这么干,如果他们稍微有些技术就会进行防拆处理。例如在导线上增加回路,一旦被剪断就会自动通电爆炸。
  所以我当时采取的方法不是剪线,而是直接将起爆TNT的雷管拆除。在排爆时,尽管穿着厚重的防爆服,我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上,这些TNT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时间非常紧迫,但自己又不能一只手抓一个地快速拆,因为那样做很容易引起回路的静电,出现灾难性的后果。还好,经过一番小心翼翼的操作,雷管总算被拆除了。那些炸药也被我们搬到远处的空地上全部引爆。
  当晚,我兴奋得彻夜难眠,觉得非常有成就感,仿佛像古代的英雄。想想看,那么多的TNT炸药,如果一旦装甲车队开到桥上遭袭,那种血肉横飞的场面将会多么惨!
  这次行动,有60多名武装分子被击毙,一座十分隐蔽的小型炸药库被摧毁。因拆弹迅速,有效保证了部队的进攻行动,我也受到上级的特别表彰。
  
  世上最美好的是你还活着
  
  因为每天和炸弹、炮弹之类的东西打交道,拆弹兵堪称世界上最危险的职业。干这一行是需要勇气和敬业精神的。在伊拉克,几乎所有的拆弹士兵都不止一次地挨过炸,有人因此受伤,有人甚至丧命。我也有过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
  2009年初的一天,我们忽然接到电话,一军官称在巡逻途中发现可疑炸弹。我和战友马上开着一辆“美洲狮”装甲防雷车出发了。当来到一个偏远的小树林时,我心里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对武装分子来说,在这种杂草丛生的土路边埋炸弹再隐蔽不过了,便赶忙告诉同伴减速前进,以便观察路边有无异样。没想到话音未落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一枚炸弹在座位下方爆炸,紧接着,又有一枚炸弹炸响了。14吨重的“美洲狮”被气浪掀出了3米多远。我当时也被震晕,在车里昏迷了好大一阵才渐渐恢复意识。还好,除手臂骨折、头部受轻伤流了点血外,并无大碍。
  其实更多的时候,我们是在和对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你不知道那些狡诈的家伙藏在哪里,他们却在暗中像狼一样紧盯着你。有时候,武装分子会故意在路上埋下炸弹,引诱拆弹兵前来。待我们赶到现场之后,埋伏在周围的伊拉克武装分子就会突然开火。有时,他们还会故意在路上埋一些假炸弹,暗中观察美军的行动,从而研究拆弹部队的技术和行动路线。
  在电影《拆弹部队》里,一个伊拉克小孩被武装分子残忍地杀害,他的肚子里被塞进炸弹。其实我就遇到过这种事。一天下午,我们在执行任务回来的路上看到一具尸体。伊拉克很少有胖人,但那个人的体型看起来很硕大,有些不太对劲。他的脸很瘦,手臂和腿也很瘦,但肚子却是鼓鼓的。
  拆弹士兵要遵守的第一条原则是不要轻举妄动,在做出判断前,一般都待在装甲车里。于是,我一边冷静观察,一边操控一台机器人上前侦察。最终,排爆机器人从死者身上翻出了一枚炸弹。想起那场景,至今都让人感到头皮发麻,真是太恐怖了!
  由于平时我拆除过各种各样的路边炸弹,干这一行可谓得心应手,不过最令人头痛的却是汽车炸弹,就连资深拆弹专家对它都没招儿。我亲眼目睹了一支运输车队遭袭击的场面。当时一辆黑色小轿车从旁边驶过,几乎看不出一丝破绽,就在那一瞬间悲剧发生了,一辆运输车的车头当场飞出了上百米,就连坚固的防爆装甲车也被炸了个底朝天,像一个软包装饮料一样被撕成两截。
  更雷人的是,有一次一名恐怖分子驾驶载有2枚鱼雷、1枚水雷和其他爆炸物的卡车,企图强行驶入艾马里亚警察局总部的大门。那名袭击者被当场击毙,所幸车子撞上了门柱,这些炸药并没有爆炸,否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最后还是我们将这些炸弹拆除后销毁了。
  在伊拉克战场上当拆弹兵,就像是在一个下面是万丈深渊的悬崖上荡秋千一样,稍有闪失,必死无疑。令人哭笑不得的是,有人竟盼着自己早点阵亡。来自埃塞俄比亚的黑人兄弟亚当,不止一次笑着对我说:真希望快些被炸死,那样不仅能得到一枚紫星勋章,陆军部还能给我家里50万美元的阵亡抚恤金。有了这笔钱,我父母再也不会挨饿了!听了他的话,我不知道应该对他说点什么才好。其实在我们这些所谓的“美国大兵”中,有许多人都是为了养家糊口才到这里卖命的!
  还好,到2010年初春,我在伊拉克15个月的服役期总算结束了。军方问我是否再续签合同,那样可以拿到更丰厚的薪水,我十分坚定地摇摇头说:NO!临登机时,我忙告诉女友:我还活着,不疯不傻,全须全尾,手脚都在,感谢上帝!
  走在明媚的阳光下,欣赏着家乡的太湖风光,不用担心狙击手的袭击,不用担心脚下有地雷或路边炸弹,不用穿笨重的防弹衣,我感到身心是那样的舒畅。想到在伊拉克阵亡的那些美国战友,我觉得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不是拥有多少美元,而是你还蹦蹦跳跳地活着!
  
  (责编:晓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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