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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和老二突然间就剑拔弩张起来,堪称奇闻。
1月18日,《武汉晚报》报道一名13岁的女孩以死威逼父母放弃二胎,母亲已经怀孕,最后不得不含泪堕胎;而后,1月29日,《东方今报》报道,一对夫妻为生二胎,给女儿写下保证书,保证最疼她;就在前几天的2月2日,《南方都市报》又报道,沈阳一名5岁的女孩因为不满母亲生了二胎,在弟弟出生后拒绝回家,且改认奶奶当妈。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大胆预测,“二胎”一定会在今年春节期间与“逼婚”同登热点话题的宝座,接下来还会有更离奇的故事被写进报纸。
老大啊,老大,你与老二是什么仇?什么怨?亘古未闻啊,老大竟成老二的“拦路虎”?
老大和老二的争斗,历朝历代都有,但像现在这般老二还在娘胎中,甚至还只是老妈头脑中的一个设想时,就已经展开殊死PK的,真不多。
中国历史上最为严格的人口政策出现在当代,独生子女政策迄今为止已经施行了三十多年,直到2014年才撕开了一个“单独二孩”的小口子。极端案例当然暴露出一些家庭的子女教育问题,但倘若将个案升级为对当代老大的整体印象,未免太片面也太悲观了,老大蒙冤,情何以堪。
“单独二孩”的解禁,自然是考虑到了一部分家庭的生育愿望,但主要的出发点还是看到了“低生育率陷阱”的风险。
在这个政策落地的近一年里,“生”、“不生”的话题一刻也没有停止过,老二前所未有地让人纠结。
计生部门曾预测,施行“单独二孩”头三年,每年因此新增出生人口最少也在150万人以上。然而,一年来的现实却出人意料地超出了这个预期,不是井喷了,而是太少了。国家卫生与计划生育委员会最近宣布,“单独二孩”政策实施以来,截至2014年12月,全国有近100万对单独夫妇提出再生育申请,其中92万对获得准许。
请注意,“获得准许”与“实际出生单独二孩”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92万对单独夫妇获得准许,但不代表就付诸生育了。
有估算,2015年“单独二孩”出生人数在40万人左右,将近官方原先预测的四分之一。
“老二潮”没有如期而至,既不是老大的原因,又为何故?
能生也不生
人口学上认为,只有生育率达到2.1以上,也就是一对夫妻平均生育2.1个孩子以上,人口才能实现正常的代际更替,但中国目前的生育率,在施行了三十多年严格的计划生育政策后,按照国家卫计委调整统计误差后公布的数据也只有1.6左右,在世界上处于过低的水平。
以最早施行计划生育政策的上海为例,现在已经成为了中国户籍人口负增长和老龄化程度最为严重的城市。上海97%的家庭为独生子女家庭。
根据欧美和日本的经验,严重的老龄化与低生育率将导致严重的劳动力不足和养老金缺口。目前的上海,因為超过1000万外来人口的养老金注入的贡献,压力还没有真正爆发为问题。
在过去的10年,上海的平均生育水平,按照复旦大学人口与发展改革研究中心主任彭希哲的了解,只有0.9,户籍人口生育意愿严重偏低。
中国一方面在加大户籍制度改革的力度,但另一方面也在严格控制北京、上海、广州这类特大型城市的人口规模,因此指望通过外来常住人口入籍解决本地生育危机的可能性不大。
“单独二孩”政策开放后近一年,上海实际申请二孩计划的家庭数量低得令人震惊。在2015年1月底召开的上海两会上,二孩政策成为代表委员们讨论的热点,1月25日,上海市卫计委家庭发展处处长樊华表示,目前上海进入婚育年龄的女性,有90%都符合双独或者单独的政策,但申请二孩比例不足5%。
具体而言,上海符合标准的家庭有37万,但这一年来提出申请的家庭仅有1.7万,最终批准了16639例。
全国的二孩平均申请率只有9%,已经很低了,上海更低,直接腰斩,只有4.6%。而且,就像本文前文所提醒的那样,申请数并不等于最终实际生育数。
2020年,上海60岁以上人群将超过总人数的1/3,劳动力萎缩、养老金的巨大缺口,将成为一个棘手的困难。
眼下,各界正在推动“二孩”政策的全面开放,但骨感的现实是,“单独二孩”、“双独二孩”生育出奇遇冷,甚至于“一胎”能否如人口结构所需都成问题。根据2010年的统计,北上广等城市中已经有60万不愿生育的“丁克”家庭。
上海市目前正在积极研究措施鼓励符合规定的人群生育二胎。有官员表示,对于家庭结构的稳定性和社会的发展而言,两个孩子更适宜。
二胎≠多双筷子
中国对人口的认识当然要整体纠正,比如,人口并不是负担,而是宝贵的资源;比如,多子多福并不是“封建落后”思想。重新认识不代表否定计划生育政策的历史特殊性与必要性,甚至,人口政策带有实用主义的功利性本身也并不是一个问题。
问题是,既然所有人都认为两个孩子或者至少两个孩子更有利于家庭与社会,人们为何却犹犹豫豫不肯付诸实施?
老大的阻挠当然是个不成立的幌子,归根结底的原因还是在于成本与能力的考量。多生一个孩子对绝大多数中国家庭而言,并不是添一双筷子那么简单。 为何不愿生二胎?多数人回答,不是不愿意生,而是没能力生。
所谓能力,首先体现在经济能力上。有调查显示,育儿费用已经成为家庭除购房外第二大支出,在北上广,育儿投入明显高于其他城市,其中上海高居首位,约3%上海家庭每月在育儿投入上超5000元。上海社科院2010年调查,上海家庭养育一名0到6岁的幼儿,年均费用超过3万元。
本刊调查时还问及一个问题:如果生二胎,你愿意生男孩还是女孩?结果发现在一线城市,一胎是女孩的家庭,对二胎性别基本无所谓,但已育有男孩的家庭则更青睐于生育女孩。已经有一个男孩的家庭,因为怕再生男孩而不敢贸然生二胎的不乏其人。一对年轻的上海夫妻告诉记者,他们家一胎是男孩,二胎是双胞胎,出生前夫妻俩惴惴不安。二胎出生后,果然是两个男孩,夫妻俩又喜又愁:长大了这婚房可咋办啊!
生育能力,还体现在生育对女性职业发展的影响上。前面讲的是养不起,很多女性却是生不起,因为生孩子将可能严重影响职业发展,从怀孕到孩子3岁进幼儿园,需要4年时间,一些企业招人时因为生育问题对女性本来就存有歧视,你还敢再提二胎?
影响生二胎意愿的还有精力、能力,生孩子不是一蹴而就的,从建卡开始,就面临床位困难,出生后入托难、入园难、入学难,一堆麻烦等着你去解决。更为要命的是,谁来带孩子?请保姆,费用高,且难伺候,一个不满意,她就能撂挑子。
一对新上海人夫妻吐露了他们的难题——双方父母都在外地,各有生活,不可能常年在沪,几年前,这对夫妻生了第一个孩子后,不得不将孩子送到老家,孩子两岁时接回了上海,好不容易找了一家托儿所,现如今,孩子进了幼儿园,夫妻俩每天早上送孩子去幼儿园,再雇人放学时把孩子带回来,对他们而言,因为无人照顾孩子,二胎想都不敢去想,总不能让妻子辞职回家当全职,即便房贷还清了也不敢这么任性。
本刊发现,很多职场女性在第一胎时本就属于晚育,过了四十岁基本就不再想二胎的问题了。还有一些本身是独生子女的夫妻,已习惯了独生子女现象,对二胎并无太强烈的意愿。
“心动”到“行动”
如何让心动变为行动?上海市妇女联合会主席徐枫的看法:一是健全0到3岁托儿服务体系;二是有效降低企业负担,鼓励用人单位雇佣女性;三是进一步完善生育福利制度;四是形成良好的社会舆论,形成支持年轻女性阶段性完成生育和抚养孩子任务后,重返职场的良好氛围。
有专家认为,要改变人们在生育上的低意愿,关键还要靠政策的鼓励,第一是减税,像世界通行的做法那样,以家庭为单位计征个人所得税,减轻工薪阶层税负,降低养育成本;第二是发放生育补貼,提高产假哺乳假假期等。
今年上海两会期间,有代表呼吁企事业单位重新启动托儿所。
1949年之后,单位和街道里的托儿所曾解决了大量双职工家庭的后顾之忧。而目前,上海3岁前儿童的抚养压力基本都在家庭,因此应该新建更多的托儿所,将职场父母从育儿负担中解放出来。
为了应对老龄化问题,日本近年来推出了一系列人口政策,所有学龄前的孩子都能获得政府的补助,而且很多地方政府规定给第二个和第三个孩子的补助更高,一些大企业也开始配合政府的号召,在公司附近兴办托儿所。
俄罗斯2007年实施了“母亲基金”项目,生育第二个及更多孩子的家庭可以申请领取基金,每生一个孩子可以得到25万卢布的奖励。俄罗斯劳动和社会保障部部长托皮林曾表示,“母亲基金”项目实施后,俄罗斯出生率提高了30%。
同样面临低生育率的德国,也实行鼓励生育政策,例如发放儿童金,直到18岁成人。目前金额为每个孩子每个月184欧元,并且从第三个孩子开始金额更高,德国还对有子女的家庭给予税务上的优惠,实行全民义务教育,从小学到大学全部免费。
新加坡为了寻求生育平衡,也不断调整奖励措施,直接跟金钱有关的奖励就包括“婴儿花红”和“税务折扣”。
当然,在人口形势与国情上,作为发展中国家的中国与这些国家并不能等同对比。不是有了政策优惠,民众的生育意愿就一定会提高的。德国、日本等国,低生育率迄今没能得到解决。
围绕老二展开的争论,中国互联网上有人戏称“将来,只生一个要罚款”。
靠行政强制约束人们生育意愿的时代已经过去,中国应该找寻到一条更适合自己的解决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