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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阿富汗局势突变,阿富汗的文物安全一直牵动着人们的心。令人遗憾的是,至今,阿富汗并未提出对阿富汗国家博物馆举世闻名的藏品有何保护计划。阿富汗政府人士在接受采访时曾表示,阿富汗需要保护这些文物,但问题是需要找到一个安全地点。
据悉,目前这批文物还在阿富汗,部分文物存放在总统府的金库里,处于安全的状态。
人类文明的十字路口
幾个世纪以来,阿富汗都是人类文明的十字路口,是贸易的中心,是强大力量的交融之地。历史上,阿富汗是连接古伊朗、中亚、印度、中国与更远的希腊和罗马文化的重要纽带。
阿富汗这个词出现的时间较晚,兴都库什山两端地区,在古代曾被众多帝国所占领。它在历史上曾经从属于伊朗,也曾经跟北印度结合为一个兴盛的帝国。在中国唐朝时期,唐帝国还长期成为现在阿富汗地区的宗主国,将其作为朝贡体制下的藩属地区长达200年。这里还曾经是众多宗教的起源地,许多宗教至今还对世界文明的格局产生着巨大影响。
阿富汗的历史延绵了将近5000余年,经历了阿契美尼德、亚历山大、巴克特里亚、贵霜、萨法尔、萨曼、帖木儿、莫卧儿……这些帝国的首都全部都建立在现在的阿富汗地区,这里又是印度教、琐罗亚斯德、佛教等兴盛及裂变之处。
因此,不论从政治、经济还是文化的角度,解读阿富汗色彩斑斓、波澜壮阔的文化和艺术史,都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阿富汗文物在中国
当阿富汗国内频遭战火之际,为了保护文物,它们只能以展览的方式在世界各地“流浪”。
从2006年开始,来自阿富汗的231件文物以巡展的方式,流转于欧洲、亚洲、美洲和大洋洲的13个国家。这些文物曾于2017年在北京故宫博物院展出,敦煌研究院、成都博物馆、郑州博物馆、深圳南山博物馆、湖南省博物馆、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南京博物院、香港历史博物馆接力守护。
2017年3月17日至6月17日,“浴火重光:来自阿富汗国家博物馆的宝藏展”在北京故宫博物院午门东雁翅楼展厅展出。 2017年8月23日至10月20日,“丝路秘宝——阿富汗国家博物馆珍品展”在敦煌研究院保护研究陈列中心开展。
2018年2月1日至5月6日,“文明的回响:来自阿富汗的古代珍宝”在成都博物馆一楼一号临展厅正式向公众开放。
2018年5月25日至7月10日,“阿富汗国家宝藏”在郑州博物馆展出。
2018年8月25日至11月4日,“耀世遗珍——阿富汗国家博物馆藏珍宝展”在深圳南山博物馆亮相。 2018年12月29日起,“来自阿富汗的国宝”在湖南省博物馆展出。
2019年4月18日至6月23日,“器服物佩好无疆——东西文明交汇的阿富汗国家宝藏”在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三层展厅开展。
2019年7月9日至10月9日,“金色阿富汗——古代文明的十字路口”在南京博物院展出。
2019年11月6日,“尘封璀璨——阿富汗古文物”特展在香港历史博物馆展出。
在将近30家博物馆中辗转展出后,阿富汗文物回到了它们的祖国。提及这次巡展,阿富汗国家博物馆馆长拉西米的愿望非常朴素——很多人提起阿富汗的第一印象就是战争和混乱,希望通过这个巡展,打破大家对阿富汗的负面印象。阿富汗有着丰富的历史和文化,这些展品所蕴含的丰富而多元的艺术、文化、技术,是一个了解阿富汗文明的窗口。
文物界的“辛德勒们”
说到阿富汗文物保护,不得不提那些在战争中挺身而出、不顾生命安危保护文物的“辛德勒们”。
20世纪90年代,当战火燃烧到阿富汗首都喀布尔,时任阿富汗国家博物馆馆长的马苏迪焦灼万分,他和同事们反复商量,给每件文物设计了避难路线,并编册、打包、装箱、运输,希望能将它们偷偷运到安全地点。然而,1993年5月,一颗炮弹还是落在了博物馆屋顶上,精美的佛像被炸成碎片,青铜器被熔成废铜,空中翻飞的黑色灰烬分不清是来自中国还是印度的古籍。马苏迪没有逃跑,更没有时间悲伤,他提着煤油灯,寻找文物残片。
万幸的是,炮弹落下之前,馆藏最珍贵的文物已被转移了。早在1989年,博物馆人员已从10万件珍宝中挑出国宝中的国宝,封存在总统府的地下金库内。没有冒险,没有探宝故事,守护宝藏的每一日既平淡又危机四伏。塔利班控制阿富汗的年月,马苏迪不定期进到总统府,默默打开地下室的铁门,检测室内湿度,查看箱子外观,走时再默默关上铁门。面临走在大街上都随时会被炸飞的险境,这些博物馆人员仍关心着地下室湿度的高低,仍旧没有变卖金库中的任何一件文物。
1996年,阿富汗国家博物馆开始清点文物并进行登记。工作人员分布较散,有些在博物馆楼里,有些在其他储存室。即使在没有电和水的情况下,国家博物馆工作人员和专家仍然坚持工作,文物的清点和登记工作一直持续到现在。
2002年,阿富汗的政治安全局势趋于稳定,比以前好了很多,阿富汗国家博物馆迎来了发展机会。国家地理协会和其他基金会开始赞助博物馆,一同清理文物。登记卡不仅有英文的,还有其他语言的,关于文物的所有信息都详细记录。 2003年,塔利班被推翻后阿富汗重现和平的希望。那一天,马苏迪和30多名文物保护者挤在封存文物的小房间里,2万多件文物——包括在中国展出时引起轰动的皇冠,均毫发无损。然而讽刺的是,如今我们回顾过去,竟找不到马苏迪一张清晰的照片。
此后,阿富汗国家博物馆馆藏文物保护的接力棒传到了穆罕默德·法希姆·拉西米手中。如果说在战火纷飞的年代马苏迪的任务是保护文物的话,那么,在相对较为和平、文化事业快速发展的世界环境中,拉西米的使命则多了一层——推广阿富汗文物及文化。
他带着阿富汗的231件文物在世界各地巡展,更是在中国多地的博物馆做巡回讲座,讲述阿富汗文物故事及阿富汗文化,他甚至与中国观众分享阿富汗博物馆的建设进程。他曾在一次讲座中表示:“我来到中国很多次,看到每个博物馆建得非常大、设施非常专业,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激励,希望能将阿富汗国家博物馆建设得很大、很专业。”
然而,在世界各地的人们盛赞他们保护文物的丰功伟绩时,这些文物界的“辛德勒们”只有轻轻的一句——我们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2019年,阿富汗国家博物馆度过了它成立100周年的纪念日。这100年中,这座博物馆基本是从零开始。在阿富汗国家博物馆的门房都没有修的情况下,还面临着各种各样的挑战,比如说要追回那些被盗窃和掠夺的文物、修复各种被损坏的文物,所有这些工作量都很大。同时,博物馆里没有任何设施,还有很多工作人员在战争中牺牲了。所以,人员和基本情况都非常糟糕。
第一步重建是从2002年开始,主体建筑经过了全面整修。现在这座博物馆入口的文物保存完好,其他的文物保存情况也不错。重修团队很重视博物馆景观的建设,道路两边都有美丽的玫瑰花。博物馆对面是以前国王居住的宫殿。一到春天,时任馆长就带领着工作人员一起种树,修缮博物馆的花园。一起工作的人有园丁,也有博物馆的考古专家,他们都很愿意一起打理花园。
追回流失文物也是重建工作的重要任务之一。截止到2019年,博物馆已经追回3.5万件文物,其中1.5万件是从海外追回的,还有一些是国际治安拦截下来的,还有5000件是考古发现的。其中,瑞士歸还文物5600件,日本归还文物102件。阿富汗国家博物馆与大英博物馆合作时,英国归还了一部分文物。
在培养人才方面,由于阿富汗国家博物馆原有工作人员中有的为保护文物殉职了,有的去了海外,导致专业人员非常少。博物馆开始培养人才,聘请了很多年轻人,为其提供了很多培训机会——不仅在国内,在国外也有。
在建立文物数据库方面,阿富汗国家博物馆与芝加哥大学东方研究所签订了备忘录,由美国大使馆资助阿富汗国家博物馆建立文物数据库。这个数据库非常专业,之前的纸质版清单会进入到这个数据库里面。拉西米表示,建立这个数据库的宗旨,是将阿富汗全国可移动的文物全部调查登记在案,进入数据库。
阿富汗国家博物馆一共有80多名工作人员,大部分都非常年轻。常设展有艾娜克遗址展、佛教遗产展、日本归还阿富汗文物展、钱币与印章展、民族学文物展、伊斯兰时期文物展等,其中艾娜克展厅里展出了很多精美的佛教文物。这些常设展均面向公众开放。
巴米扬石窟
如果不是因为战争和文物巡展,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中国与阿富汗曾由古丝绸之路相联结。
古丝绸之路从洛阳出发向西延伸,来到埃及、罗马、希腊,途经阿富汗。而且,从阿富汗还产生了一条重要通道,通往南亚。阿富汗是这条线的中心,联结中亚、南亚、中国,一直到两河流域和埃及。这使阿富汗诞生了非常多元的文化。
阿富汗是佛教的圣土,不仅有文献记载,已发掘的佛教寺院也很多,而没有发掘的佛教文物还有成千上万件。公元7世纪,玄奘曾来到阿富汗,记录了许多佛教盛况,包括喀布尔和如今已被炸毁的巴米扬大佛。
巴米扬大佛是在2001年3月12日被炸毁的。那一天,阿富汗塔利班炸毁了这座世界上最高的立式佛像,屹立了1500年的佛像顷刻间化为碎砾。
巴米扬石窟位于阿富汗中部兴都库什山的小盆地内,距喀布尔西北230公里处。这里曾是古丝绸之路上的重镇,在石窟开凿时期(公元2—7世纪)经历了贵霜和萨珊两大帝国。当佛教兴起于印度并沿着古丝绸之路向中亚传播时,贵霜王朝辖内的犍陀罗地区产生了最早的佛教造像,这是一种受到希腊风格影响的雕刻艺术,在贵霜帝国统治下的阿富汗东部传播。到公元5—7世纪时,阿富汗已是伽蓝连路、金像连耸、钟罄之声相闻的佛教国度。犍陀罗艺术在这里与本地的笈多风格相结合,形成了犍陀罗艺术的西部分支,也称“印度—阿富汗”流派或“巴米扬艺术”。
巴米扬石窟依兴都库什山支脉瓦杰山的断崖而建,面对着巴米扬河。在全长约1.5公里、高约100米的摩崖上共凿建了750个石窟,包括大小佛龛、僧房和会堂。它是现存的最大的佛教石窟群,比我国新疆拜城的克孜尔石窟和甘肃敦煌莫高窟都要大很多。
除了佛教艺术,阿富汗还有很多印度教文化。印度的国王把他的权力带到了阿富汗,所以,阿富汗有印度教的很多文化元素。同时,阿富汗还有伊斯兰教的很多遗存。伊斯兰时期的建筑非常有名,堡垒式建筑在很多城市都有,清真寺也非常多。蓝色清真寺是公元12世纪的建筑,表面全部是漂亮的瓷砖。 阿富汗的自然资源也非常丰富,尤其是矿产资源,有银矿、铜矿、青金石矿,从青铜时代就开始开采了。其中,青金石是非常有名的矿物质,也是阿富汗重要的出口物资。图坦卡蒙的头套上蓝色的石头就是青金石,表明阿富汗当时已经把青金石卖到了埃及。
库柏勒银盘
在1964年,以贝尔纳为首的法国考古学家在阿富汗东北地区的阿伊哈努姆发现了一个大型的古希腊式遗址。最初发现时让人大吃一惊,因为它并不像是这个地区的遗址,而完完全全像是一个古希腊的遗迹。这个遗迹包括古希腊式的剧场、运动场,还有古希腊式的神庙,年代大约能够追溯到公元前二世纪。
考古学家推测,当年亚历山大大帝东征之后留下很多希腊化的城邦,这里就是其中之一,当时亚历山大以他的名字命名了很多城市,到现在为止,我们在欧亚大陆发现了将近40多处亚历山大城。
据文献记载,在2000多年前,如此产生的“亚历山大城”可能达到70多座,而这座阿伊哈努姆古城就是其中的一座。从文明的角度来看,它属于巴克特里亚王国的遗迹,也就是中国古籍记载的“大夏”。在这个地区发现了许多2000多年前的雕塑,也都完全继承了泛希腊时期的艺术风格。
阿富汗国家博物馆的“库柏勒银盘”是一个巨型的银盘,上面的形象讲述了一个希腊神话故事。库柏勒是一个历史悠久、身份极其复杂的古神,古希腊神话称其为“大地之母”,有些学者也把她跟盖亚等同在一起,而库柏勒真正的起源应该是在中亚和小亚细亚地区。
银盘上除了库柏勒之外,还有一位长着翅膀的女神,她就是我们所说的胜利女神。这位女神手里拿了一个圆形的器物,被专家推认为是一个王冠。这个大地女神银盘发现以来,艺术史专家对它进行了无数的研究,地位可以说是至尊之极,围绕着它也就有了许多角度的解读。从表面上,这个银盘讲述的是一个有关古希腊的神话,实际上它又融合了古代波斯、古美索不达米亚、小亚西亚、地中海沿线各地的文化成分,它是一个综合体现,也是一个完美的集成。
“大夏黄金”
阿富汗国家博物馆的“大夏黄金”,被众多学者称为明星文物。俄罗斯学者约尼娜曾经写过一本书——《世界100瑰宝》,“大夏黄金”就是这100件人类瑰宝之一。
在1978年冬天,维克托·萨瑞阿尼迪带领了一个考古队,在阿富汗“金山”蒂拉丘地发现了7个地下墓室。墓室看上去面积并不是很大,可在整理这7个墓室里的5位女士和1位男士的尸体的过程中,发现尸体周围配置了大量的金币和金饰,总共数量超过21000件,当时就轰动了全世界。甚至有人说,这是20世纪可以跟古埃及法老图坦卡蒙墓地相媲美的一次重大考古发现。
出土于第6号墓的一个王冠,是纯金铸造出来的,总共有6个部分,除了下面金的带饰,还有5个像树一样形状的纯金装饰。这些金片做得相当精美,而且特别细致,有些地方像纸一样薄,如果把它拼接在一起戴在头上,它是微微颤动着的,专家们就给它取了“步摇冠”的名字,它会随着佩戴者的步伐微微摇动。
在蒂拉丘地2号墓中发现了龙形耳坠。耳坠中间是一位站立着的神人像,至于性别在学术界还有争议,神人的眉心点了一个圆点,这是印度文化的一种习俗。
在蒂拉丘地4号墓中发掘出了2件很小的靴扣。靴扣是大月氏、后来的贵霜帝国以及帕提亚、萨珊这些来自于古代波斯的民族,所共同拥有的一种习俗。他们一旦跑起来,靴子容易脱脚,因此要在靴子口用一根绳子将靴子绑住,后来就发展出了靴扣。
这种靴扣的设计,在古代波斯和古代印度都特别流行。从很多塑像、钱幣和浮雕上,都能看到类似的靴扣,可是迄今为止,这种靴扣的实物,在全世界只发现了这2件。
特别有意思的是,精致的靴扣上有蓝颜色的青金石点缀,图案是一个人坐在怪兽拉着的一辆车里。这个人宽袍广袖,一副亚洲人面孔。
不久前发生的局势变动,可以说把本已处于多事之秋的阿富汗又推到了风口浪尖。2001年塔利班占领了阿富汗首都喀布尔后,就有大量文物被摧毁,大约2500件收藏于国家博物馆的展品不知所踪,这对于文明世界真是一个巨大的灾难因为文物不仅是一个国家,也是人类共同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