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笼舍更自然些
　　
　　“刻板性反应”是又一个吸引我们注意的词儿。
　　“刻板性反应就是动物在笼子里不停转圈或者一左一右、一前一后晃动身体，不能停止”IFAW(国际爱护动物基金会)的张力说。
　　以前听说过，动物园里的动物因为被长时间关在单调的笼子里，会像患了精神病一样出现很多匪夷所思的行为，比如不停地在笼子里面沿着墙壁走，顺时针走一会儿再换成逆时针。
　　今天我们的重点采访对象是猩猩馆。听说在猩猩馆改造之前，这些行为似乎经常发生。
　　早晨日点半，我们如约来到猩猩馆的运动场前面。运动场和游人步道之间由一米多宽的大水沟隔开，看上去像个半岛。“岛”上地势高低不平，绿草丛生，颇有几分野趣，只是为猩猩玩乐而搭建的吊台、木架等显出一些人工的痕迹。乍看上去运动场是连在一起的，其实，这片空地属于三种猩猩所有：黑猩猩、大猩猩和猩猩，各自的属地用铁丝网或者水沟隔开，不同种类的猩猩能够相互看得到，但无法直接接触。
　　过了片刻，笼舍的门打开了，外形凶猛的大猩猩、身手敏捷的黑猩猩，还有皮肤略显黄色的猩猩，都陆续出现在各自的运动场上。它们先在自己的领地上巡视一番，没发现什么可疑迹象，便在草丛和投食罪里找饲养员事先藏好的东西吃。
　　这片运动场是1998年建成的，以前的猩猩可没这么幸福，它们长年被单独关在室内不见阳光。饲养员告诉我们，那时候猩猩不是躺着就是坐着，萎靡不振，只知道吃；虽然比现在胖，但毛很涩，发柴，看上去脏脏的。其实，不光是猩猩，以前动物园的笼舍狭小而简陋，动物只要活着，能让游客清楚地观赏就可以。为了便于清洁，多采用水泥地面，墙面贴瓷砖，里面空空如也，动物没有藏身之处，也没有可以玩乐的设施。动物在里面除了吃就是睡，无所事事。很多动物都出现了刻板性反应。比如北极熊，在那个狭小得仅能容身的假山上面，往前面走四步，再退后四步，不断重复这种动作。除此之外，想干点别的，也确实相当困难。
　　这样的牢笼式生活不但让动物很痛苦，游客看了也不舒眼。越来越多的人已经不满足于对动物本身单纯的观赏和认知，而是渴望了解动物在野外原本是什么样子。以及它们原先生活的环境。而动物也和人一样。需要消遣、玩乐、交流，比较高级的动物还需要让它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得到运用、发挥。于是，一场改善动物居住环境的革命渐渐在动物园里展开。
　　这种革命，被称作“丰容”，就是要丰富笼舍里面的内容，首先是要改善笼舍环境，尽量扩大动物的活动空间，模拟野外栖息地的环境，并相应增加玩乐设施。今天看到的猩猩馆及其运动场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在猩猩馆，不但在室内的笼舍增加了玩乐设施，还开辟了运动场。第一天出来的时候，猩猩一看到阳光、看到青草绿树，看到那么大的空间，感觉一下子自由了，四处疯跑，能去的地方都跑去看一看，又蹦又跳，把草、树叶，都揪掉了，能拆的、能毁的都没有放过。此情此景让饲养员感叹不已：“野生动物毕竟是野生动物啊!你能感觉得到它们渴望自然的欲望是那么强烈。”
　　猩猩的领地意识很强，每天出来的时候都要检查一下运动场上有没有别的动物。黑猩猩把自己的地盘看管得更严，活动场上要是有老鼠、小鸟、黄鼠狼出现，会马上冲上去把它们吐跑。巡视一圈，踏实了，坐下来吃点草、树叶、花，再玩一会儿。供它们玩的那些架子、链子、树等。每年都要换个样子，或改变一下位置，让它们有新鲜感。有了自由活动的室外空间，猩猩们的毛色亮了，以前是膘肥，现在是体壮，更主要的是精神好了 。它们也愿意在外面呆着，有时候下小雨也不愿意回去。
　　可饲养员摇着头告诉我们：“运动场还是太小，猩猩活动不开。”
　　
　　结束“饭来张口”的日子
　　
　　动物在野外生存很难，最大的压力就是很难获得食物。比如猴子，在野外，每天大概有10个小时用于觅食。尤其是植食性动物，植物的营养价值低，吃了半天也得不到多少能量，这样就必须一天到晚找吃的，而动物也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但是在动物园里就不存在这种问题，每天饲养员都会端上现成的食物，动物不需要觅食，大部分时间都不活动，这是不符合进化规律的，对健康也没有好处。这种“饭来张口”的日子必须结束了。
　　在这种情况下，饲养员就设法让动物动起来，其中一种力、法就是把食物藏起来，或者使用投食器。以前。饲养员是把一盆花生直接端给猩猩吃，现在则是把花生撒在草丛里让它们找，或者放在一个带眼的铁箱子里，让它们想力、法拿出来吃。就在我们采访饲养员的时候，猩猩还站在投食器的下面，用小手指一颗一颗地庄外抠花生，够它们忙活半晌的。
　　饲养员告诉我们，把捏猩放出来一段时间后，等最初的新鲜感过去，捏猩就懒了，出来遛一圈就躺下来，最多也就是爬爬树，后肢得不到锻炼，老是没劲儿。为了让它们多活动，饲养员在运动场上搭了张晃床，也就是用铁链把一张木床吊在四根柱子上，猩猩上去后下肢必须用力才能保持平衡。但猩猩爬上去后就躺着不动了，饲养员只好又想办法把投食器挂在晃床上方，它们要吃东西就必须站起来了。“反正是得想办法让它们动起来，别老是坐着就吃。”
　　其他场馆的喂食方式也发生了变化，比如在熊山，为了增加北极熊的活动量和觅食乐趣，饲养员把食物冻在冰里，让它们自己砸开冰块找到食物，结果北极熊吃得很高兴。在小猴馆，饲养员也会把食物放在竹筒里，让猴子自己找来吃。
　　
　　动物也需要社交
　　
　　虽然不同种类的猩猩不能混养，各自的运动场要用铁丝网或水沟隔开，但它们能够互相看到。饲养员告诉我们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刚开始放出来的时候，猩猩们都把整个运动场看作自己的领地，看到别的猩猩也在里面活动就特别愤怒，但又无法直接接触，于是便相互扔砖头和土块，饲养员把运动场上的砖头石块都捡走了，但它们从土里刨，还是能找到。
　　“它们扔砖头准着呢，对方也很会躲。如果扔向人，恐怕就危险得很了。”住在中间的大猩猩不扔砖头，而是做出生气的样子，吓唬人。这种情况持续了将近一个夏天，第二年再放出来就安定多了，基本上相安无事，但还会保持警惕。
　　在自然栖息地，无论是群居还是独居动物，同类以及异类之间都会有各种形式的交流，包括学习、攻击、御敌等等，而以前动物园里的动物大多失去了这种交流的机会。1997年，一个9岁的男孩写了一篇日记《我站在大酋长身边》，写他跟着 爸爸参观南非动物园，看到里面的黑猩猩成群生活在一起，嬉戏打闹，非常快乐；而我们这儿的黑猩猩是一两只关在铁笼子里，那么痛苦。
　　其实，单独圈养的动物不但精神上痛苦，由于缺乏了群体生活的环境，行为还会出现异常，群居动物在这方面更加突出。在中间的运动场上，一对黑猩猩——小二和小三——带着各自的小宝宝在玩耍，场面温馨有趣，特别招游人喜爱。但很多人都不知道以前曾发生过悲惨的故事。也许是因为从小在动物园里长大，没在捏猩群体里呆过，没看过别的猩猩怎么带幼崽，小二母性很差，生了小猩猩后不会带。不仅如此，可能是因为被小猩猩抓痛了，它还会把小猩猩的手指头咬掉。它以前生过5胎，每一个幼息的手指都被咬掉了，饲养员值班守蕾也来不及，一生下来就咬，人不可能下手去和它抡。其中有一只被咬伤了二百多处，缝了三百多针，上腭都咬穿了。
　　这说明了猩猩是群居动物，有些生存的技能并不是生下来就掌握的，需要群体司的交流和学习。于是饲养员就想办法让它们恢复群体生活。
　　去年，黑猩猩小二和小三都怀孕了，今年1月19日小三先分娩，它很会带幼息。小猩猩出生后，饲养员让小二住在小三母于旁边，让它看看别的猩猩怎么带崽，另外还让它看野外猩猩群体生活的录像。就这样学习了一个多星期以后，小二也生了。看它没有伤害小猩猩的意思，饲养员就让这两只黑猩狸住在一起，让它们互相学习，这才解决了带幼崽的问题。
　　除了这种针对一种动物的车容实验，动物园里混养的动物也越来越多了，比如斑马和鸵鸟、狼和熊都在一个场馆里共同生活。国外一些动物园还有气味丰容：晚上老虎关进笼舍后，把羚羊等含草动物放进老虎的运动场，让它们留下气味，早上老虎放出来之前再把它们转移到原来的地方。老虎晚上就听到了它们的领地上有其他动物活动的声音，于是早上出来时就会非常警觉地巡查有什么东西留了下来。闻到食草动物的气味，它会变得兴奋；此外，它还要在四处留下自己的气味，重新确认对领地的所有权。这样它们的生活就恢复了部分原有的内容。
　　混养、恢复动物的群居生活，这本来是动物园模拟野外栖息地的做法，但也遇到了尴尬的问题。我们在采访中看到了这样一幕：带着小猩猩的雌猩猩先到隔壁的场上看一看丈夫，打个招呼再开始吃东西。在野外，雌雄猩猩是生活在一起的，但动物园的活动面积小，缺乏足够的躲避空司，自然界中雄性竞争交配权的行为必须完全禁止，只能把那些会争斗的雄性动物分开，这也是为了动物们的安全．结果，本来是想模拟自然，却又不得不做一些违反自然的事情。
　　
　　让打针变成愉快的事
　　
　　这些猩猩毕竟不是生活在野外，在动物园里，动物还必须和人类接触．最经常的就是平时的体检，防疫和治疗等。饲养员告诉我们，这种事情最让人头疼。捏猩的力气大得很，现在给它们放食物用的铁箱子有60斤重，钢筋焊的，但它们很轻松地就能抢着转。一只60斤重的捏捏，口服麻醉药是中昏迷状态后，8个小伙子还桉不住它。这种生硬的做法不仅对人有危险，也会对动物造成伤害。
　　很多饲养员都和我们提起过类似的麻烦，比如娱山里的猕猴容易得结核病和皮肤病，要治疗及接种疫苗时，一股是用食物把它们诱进笼舍里，但它们精得恨，上过一两次当后，这种方法就不管用了，只好用网兜捕捉，可假山凹凸不平，恨容易让它们逃掉。有时候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在食物里掺上二锅头，猴子醉了之后就好抓了。不过，只有在极端的情况下才使用这种办法。所以，每次要给它们治疗都让入挠头。
　　还有老虎，每年都要剪趾甲，因为在圈养条件下活动量少，趾甲容易长得过长，甚至会戳进肉里，造成感染。还有像斑马和犀牛等动物的蹄子也是每年都要修的。以前，剪趾甲和修蹄子时要先对动物进行麻醉。但麻醉对于动物园来说是非常危险的事情，田为许多动物都不是第一次被麻醉，所以会对它们产生压力，进而造成内分泌失调以及精神焦虑。此外，药量也是个问题，用得过多动物会死亡，药量不足也很危险，会造成心动紊乱等等。
　　


　　为了解决这类问题，减少对动物的伤害，动物园要求饲养员和动物建立亲密和信任关系，在此基础上对它们进行一些训练，比如平时经常摸摸它们的爪子等等，让它们适应这种刺激，减少动物的心理压力和应激反应，这也是丰容工作的一个内容。
　　“别看我养猩猩都十几年了，但还是很难接近它们。现在正在慢慢训练，让它和人亲近一些，方便平常的检查和喂药。总不能为测体温、检查口腔、心跳就麻醉啊!”饲养员说，动物园现在专门请相关的博士来讲课，指导他们如何训练动物。
　　“让打针变成一件愉快的事”，这是动物园训练动物的目标，要变成现实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然而，事情也许会有矛盾的一面，当老虎乖乖地伸出爪子让人剪趾甲时，人们看到的还是威风凛凛的兽中之王吗?它会不会已经野性尽消，变成了家养的宠物?
　　无论是改善动物的居住和活动空间、增加动物的社会交往内容，还是改变喂食方式，这些都是目前动物园一项重要的工作——丰容的组成部分。丰容既是为了改善动物的生活质量、丰富其行为，也是为了让游客看到野生动物原本的样子，包括传达一些自然栖息地的信息。说到底，丰容就是尽量模拟野外，模拟栖息地的环境，让动物及其周围的环境自然，更自然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