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会(小说)

来源 :文学港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lszh123321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筹划了半个月的同学聚会的日期就是今天。这次同学会,发起人是三个月前刚升任局长的杨国庆,而实际做事情的,却是我,因为是我一一去联络了各位同学。杨国庆说我有时间,就把这个任务托付给我了。联系的同学,主要是居住在本市区的,其他地区的就免了,劳民伤财。
  聚会的地点定在了远离市区的阳明山庄,靠山面湖。山是虞皇山,湖是阳明湖。山不在高,有湖就行,这话是杨国庆说的,也是他定的地点,就因为离市区有五六公里。时间十点半,人数应该有十二三人,这是当时答应来的人数。怕他们忘了,昨天和今天早上我还各群发了一次短信。可时间已快十一点了,只来了检察院工作的王建国和自己开了家养生馆的张家凤,当然还有我,总共才三人。杨国庆自己都没来,打他电话,关了机,这算什么事儿。
  王建国说,要不你打电话挨个问问,他们就这么不想老同学?张家凤也附和,说,对,问问,啥时候了。
  上学时,我还是你们的班长呢,现在都学会一个个命令我了。我笑着摸出手机,先给陈汪汪通了话,这小娘们上学时就给我写过两封情书,但我一看她虎背熊腰的块头,吓得连信也不敢回,没想到十多年不见,上次在一个同学的婚宴上见到,竟然珠圆玉润,哪里还有当年的模样。当时接到杨国庆的命令,我也是第一个打给她的,她答应得挺痛快,说我这是第一次跟她打电话,这个电话让她都等了十五年了,同学会一定来。
  今天一通话,我问她来不来,她竟然问我啥事。后来就连连说该死,事一多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对不起,对不起,今天来不了了。然后就压低了嗓子说,她老公工程那边出了点事,她正找人摆定呢。等事情一了,一定请我和同学们喝酒赔罪。
  接着给李水和打。李水和嗓门儿特别大,响得连王建国和张家凤也听得一清二楚,啊,这次不能来了,忙事儿呢,对对,清水湾的牛老二知道不,对对,就是他,这狗日的把我卖了,老子正找他呢,一千万呢,对对,我挂了啊。说话间就挂了电话,听得我们三人一愣一愣的,不知道他说的“对对”是啥事儿。
  接下去的电话,好像都有事体忙着,有几个倒是说办完事就赶过来,到时自罚三杯。
  杨国庆的电话仍旧关着机。
  张家凤说,得,就我们是空手人,墙上挂着的钟,最有时间,特闲。你,建国,有啥新鲜事没有,说说。
  王建国摸出烟递给我,我没接,他就自己点上了,吐了一口烟,调整了一下坐姿,说,知道不,曾县长被双规了。
  张家凤一拍桌子,啊。我问,啥时候的事体?前几天我还在电视上看到他呢。
  王建国四周看看,说,你俩别往外说,就昨天,外面还不知道呢。
  张家凤说,我就知道这是早晚的事,看他跋扈的样儿,一言堂,谁真服,能不出事?
  王建国点点头说,真让你说着了,你们猜,谁告了他?
  张家凤说,恐怕告他的人多了去。曾县长这县长做得也够辛苦的,只要几天不上电视露面,民间就传他被抓了,都多少回了。
  我问,谁告了他,谁能告倒他?
  王建国又吐烟圈,说,谁告他我也不太明白,反正告他的人很多,到北京上访的都有。但在这年头,没人上访反倒不正常呢。不过,这事儿我算撸明白了,根儿出在哪儿。
  说到这儿,王建国脸上露出一种诡异的笑容。
  张家凤又拍桌子,说,别卖关子,你说。我点着头附和,这消息确实特能释放一听为快的欲望。
  王建国说,这事儿,就出在赵王村的赵大妈身上。
  赵王村我与张家凤最是熟悉不过了,我俩就是从赵王村出来的。赵大妈,哪个赵大妈。我与张家凤同时问。赵王村里赵大妈太多了。
  王建国说,你俩家伙肯定好久没回老家了。哪个赵大妈都不知道,就是村东头有棵大樟树的,赵老三的妈。
  张家凤翻白眼了,她,敢告曾县长,她能告倒曾县长?你拉倒吧。
  王建国缩缩鼻子,把烟灭了,说,她当然不告曾县长,她当然告不倒曾县长,谁说是她告了曾县长了?
  张家凤看了我一眼,说,不是他自己说的?
  我摇摇头,嗯,好像没说。
  王建国说,对嘛,我啥时候说过赵大妈告了曾县长了?不过,这事儿的因头,就出在赵大妈的身上。
  张家凤说,越说越玄乎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
  我劝张家凤,听建国说。张家凤又翻白眼,你说。
  张家凤生得标致,当年也算是班花,就是爱翻白眼,吓得当时没一个男生敢追她。这么多年都没忘这个爱好,难怪到现在也没嫁出去。
  王建国说,那天赵大妈拎了一篮青瓜去村里的小菜场卖,摆在了门口,正好碰到刚吃完早点的村长王水火出来。王村长剔着牙,要赵大妈拎到里面去卖,不能占在门口挡了道,说这叫占道经营,是违法的,懂不懂。这事本来就是赵大妈不对,拎进去不就完了。赵大妈却认为自己就这点东西,拎到里面要交两块钱的摊位费不值得,王村长的话又说得不好听,自然就不肯进去。要说这也是小事,就她一个老太婆加一只篮子,也占不了多大的位置。王水火却不这么认为,他认为大家都像你这样,这儿不就乱成粥了,还怎么管。千不该万不该,赵大妈不听劝,他闭只眼也就过去了,他却踹了赵大妈的篮子,青瓜都倒翻了。赵大妈心疼,要拼命。王水火就推了她一把,差一点才没跌倒。赵大妈就喊村长打人了,村长打人了。王村长说打的就是你这种占道经营的。
  赵大妈回到家,越想越气,你王水火小时还吃过我的奶呢,敢打我。这一生气,赵大妈就想到了一个人。
  张家凤问,谁啊?
  厨子,赵大妈侄子。
  我与张家凤同时说,赵卫国。
  王建国点点头说,就是他。
  张家凤又翻白眼了,就他,一个烧菜的,管用?
  赵卫国与我是小学同学,跟张家凤是中学同学,对他,我们都很了解。白胖胖的一个,笑起来眼都找不到,满脸就像一个肉包子,小时候同学都爱欺负他,他憨憨地笑也不生气。   王建国说,他当然没什么用,但他东家有用。
  我挺好奇的,张家凤更好奇,问,他东家,谁啊?
  王建国说,曾县长,赵卫国在曾县长家做厨子呢。
  我没听懂,张家凤好像听懂了,说,哦,我明白了,赵卫国在曾县长那里告状,曾县长就给赵大妈出了气。说到这儿,张家凤也不懂了,不对啊,怎么会把曾县长自己给双规了呢?
  王建国笑眯眯看着张家凤这个女同学,说,家凤,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怎么老是这火爆脾气啊。
  张家凤又翻白眼,说,那你快说,别老卖关子。
  王建国说,曾县长挺爱吃赵卫国做的菜,赵卫国仗着曾县长宠他,找了个机会就向曾县长告状。曾县长一听村长打村民,就火了,一个电话打到镇里,要徐镇长调查。曾县长也没说清楚调查什么,徐镇长以为是调查王水火这个人,跟派出所的裘所长一合计,就把王水火给弄进来了。弄到派出所,就要王水火自己交待,说政府不会平白无故抓你,你自己坦白,争取立功的机会,对你自己有好处。
  王水火哪里想得到这事还跟那个赵大妈有关呢,想想自己做的事,拣着轻可的试探,交代了几件喝酒违反三公的事,看过不去,又交代了一次嫖娼的事。这一交代,牵扯出了副镇长姚春江,那年他与姚春江接待一家央企来他们村考察的人员,自己假公济私,各自找了个女人。听得徐镇长又惊又喜。徐镇长跟姚副镇长不睦,全镇上下没人不知。听到姚副镇长的这个花边新闻,徐镇长哪里还按捺得住,赶紧往上报。这个姚春江一见了纪委的人,小便都失了禁,张口就交代,一个晚上密密麻麻写了十张纸,其中就提到了他们镇里的伍书记受贿的事,伍书记牵扯出了三个兄弟镇的书记和一个局的局长,这书记局长又各自牵出了几个,一圈子下来,才几天时间,咱们县都塌了一半,还能不到曾县长的头上。你们俩一点都没耳闻?对了,你们知道把曾县长牵扯出来的,是谁吗?
  张家凤正听着津津有味,见王建国又要开始互动,一瞪眼珠子。
  王建国说,又急,你同桌,雷家山。
  啊,我一听就笑了,说,怎么会?我昨天还给他发短信了呢,这次同学会有他。
  王建国反问我,他回短信了吗?
  我想起来了,还真没有。刚才打他电话,确实关了机。
  张家凤说,雷家山不是在外省做工程嘛,回来了?
  王建国说,雷家山自己交代,他看中了阳明湖前面的那块空地,就这儿,对岸,四百多亩呢,曾县长已答应了他,条件是曾县长占这个工程的股份百分之七。几个亿的工程,你们自己算,多少钱?
  我吓得缩脖子,乖乖,胆子真够大的。
  张家凤不翻白眼了,吐吐舌头,说,好嘛,赵大妈的一篮子青瓜,倒把咱们县弄了个大地震。她自己知道吗?
  王建国说,她哪知道这事啊。你俩也别往外说。后面恐怕还有一大串,这次,不弄个底朝天,消停不了。你俩,自求多福吧,别也给牵扯进来。
  张家凤说,我就一大龄女青年,开个破养生馆,能有什么事,倒是你自己,要小心了。
  王建国笑说,我也就一个底层办事的,能有多大的脓水。咱要是官,能这么早早地来参加同学会?不也得搭搭架子拖到最后,你看有哪个领导先到场的。
  张家凤说,王建国,你就是做到总理,要是敢在同学面前搭架子,哼哼,试试。
  王建国说,不敢不敢。
  张家凤脑子又转到赵大妈身上,说,赵大妈啊赵大妈,你卖什么青瓜呦,嘿嘿。
  我想起一事来,说,问题的根子应该还不在赵大妈的青瓜上,要说溯源,还得是在王水火的儿子身上。
  张家凤说,啊,王水火的儿子不刚上小学吗?还是托我进的城区小学呢。
  王建国说,你看看,你不也腐败了?
  我说,王水火的儿子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被赵大妈家的哈巴狗差点咬一口,你晓得不?
  张家凤说,这我哪知道。
  我家离赵大妈才几间屋面,离得近,这事我太知道了,当时我听到吵声,就走出来看了一眼。王水火的儿子调皮,看到赵大妈家的小狗好玩,过来逗它,小狗本来也乐意跟小孩子一起玩,王水火的儿子逗着逗着就去拔小狗尾巴上的毛,小狗一痛,不乐意了,汪的一声,转头在小手上狠狠咬了一口,幸亏牙还没长全,没咬出血来,小孩却害怕了,哇哇大哭。王水火的老婆听到孩子哭声,出来护犊子,指责赵大妈怎么不看好狗,现在咬了孩子,要负责。赵大妈本来还有心道个歉,毕竟是邻舍隔壁,但一听王水火的老婆张口就指责她,这火也上来了,说王水火的老婆自己没看好孩子,怎么还怪起别人来了。俩人就你一句我一句的,先是讲道理,后来就骂上了,从此算是结下了梁子,见面都不太理谁。王水火表面没讲什么,心里其实也是窝着火的。赵大妈这次在菜场门口卖青瓜,正好让他找着了因头。
  王建国和张家凤一听我这么说,都哦了一声,说,原来由头还在狗身上。
  (原载《浙东》2015年冬季号)
其他文献
《十五岁的星空》是袁晓君创作的国内第一部描写青少年心灵成长的治愈系小说。叙述了两位因家庭原因而心灵受伤的少男少女方雷、韩西汐,在面对同学、老师、考试、友谊等问题时做出的种种扭曲性抗争行为,最后在老师、同学、家长的帮助下走出心理阴影,共同成长的故事。从而给每一位曾经受过创伤的少男少女指出了一个光明出口:珍惜生命,每一个人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整部小说笔触细腻,手法明快,显得轻松温暖。  作为一个国家二
期刊
陌生的孔子  一、夺命司寇  孔子五十一岁出仕,升至大司寇,相当于现在的司法部长。从字面上理解,寇,乃盗寇,司寇也仅仅是“管贼的”。但鲁定公时代的分工没那么细密,大司寇还兼有“国安委”“中组部”等部委的相应职能,这个印把子攥在手里是有点沉甸甸的。据明代《张楷孔子圣迹图》夹注,孔子在大宰位上三个月,“化行周道,仁及草莱”,用周天子的教化、仁义灌沃民生,致曲阜地界“道不拾遗”,社会秩序是“一片大好”。
期刊
当我坐在了飞机靠窗的位子,才明白,这是上天要我看清天山。  忘了是哪位作家朋友说的,你若是去伊犁,最好从空中看天山,看天山的骨骼如何贯穿浩瀚的大地。我未见到天山,却已被他的语言击了一下。待我真的从鹰的角度看的时候,我的呼吸有些紧,不是气压的原因,而是天山的硬朗,那种似乎从未感受过的自然的伟力,让我瞠目。此时语言是苍白的,我只能贪婪地按着快门。  昨晨启程,自江南的豪雨飞越到大西北的干燥空气里,经停
期刊
内容摘要:明清时期是中国小说史上的繁荣时期,而小说这种文体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社会现实。本文旨在从一些明清代表性小说中撷取关于儿童启蒙教育的例子,进而映射到当时社会实情、具体分析当时儿童启蒙教育的内容、方式、特点,为现今的国学启蒙教育提供经验。   关键词:蒙学 童蒙 明清小说   目前可见最早的关于“蒙学”的论述源于《周易·蒙卦》,“蒙学”在古代指对儿童进行启蒙教育的学校。在今天,广义的蒙学指儿童
期刊
一次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大规模迁徙开始了,有关周人先祖的这次移都,古代记载的书很多,尽管大多缺乏有关路线方面的具体记述,人员规模也语焉不详,但其悲壮艰巨的程度,当不亚于晋室东渡和红军两万五千里长征。相比《史记》《通志》《资治通鉴》等书有选择性的记述,《吴越春秋》的解读应该更为完整,可以帮助我们了解此事的前因后果,再说这书是南方人自己写的,读起来也可能更为亲切一些。其吴太伯传第一记云:“古公但甫修公刘后
期刊
川网队长谢君嗣说,他心里急呀,他的主力队员余阿根老婆亡故已三年,按海岛风俗,满三年可以再娶,可他一连给阿根介绍了三个对象就是不成,不是人家嫌阿根家徒四壁,就是说他有三个男孩像三只雏燕啾声张嘴,有一户女方的父母还说,有女不嫁海岛郎,怕渡船颠覆淹死人。阿根呢,像姑娘一样腼腆,又不肯主动出击。  最近嘛,阿根的表现更糟,不是将川网队的账给算错了,就是在卖货时与顾客争执了,面红耳赤的;海岛川网人夜间捕鲻鱼
期刊
方向明在《记忆里的死亡》末尾这样写道:“回到老家,餐桌上常会有村里谁又‘走了’的消息。管治保的‘老牌’,后排老屋的‘老顽固’,打篮球的‘草鞋袜’,或生病,或经不住大的变故,走了。生命因为各种原因而谢幕。”作者叙述的是活生生的人的生命的逝去,令我想到的是更为宏阔的,你原本熟悉但日渐陌生的,并最终离你远去的带着生命体温及记忆的人、事、物的离去,这个更宏阔的背景,也就是乡土,也是作者在《村事五章》中以残
期刊
拉法尔·沃雅切克(Rafal Wojaczek, 1945-1971),活跃于20世纪中期的波兰诗人,生于米科洛夫,早年在克拉科夫短暂学习,不久即移居弗罗茨瓦夫,在那里干过多种工作。他长期酗酒,在医院度过了好一段时间,1971年5月11日因故跳窗自杀,年仅26岁。他生前写诗不到190首,只出版过几卷小册子(其中有些是以女性笔名出版的):《季节》(1969)、《不存在的东西》(1972)、《未完成的
期刊
潘向黎在上海生活多年,又有品鉴物质之美的天赋和能力,对于都市经验自然少不了一番体验与领悟。她此前的小说如《白水青菜》《穿心莲》《轻触微温》等一展当下都市的众生像,让人得以窥见那些孤獨寂寞又不乏挣扎努力的都市人的心灵真实。他们朝九晚五,行色匆匆,渴望能秉持一方情感取暖,如溺水之人紧抱浮木。   在《荷花姜》中,潘向黎再次展现了她作为都市“猎手”的敏锐和精准。她观察并呈现着都市人的生活一角,精确地还原
期刊
“符力是一个典型的纯正的抒情诗人,他的特别在于他将海南島的清新湿润气息带进了诗歌,当然也有一些忧伤。一个经常被遗忘的岛屿上的诗歌,呈现出的特殊优雅面貌,无疑会让人眼睛一亮耳目一新。”在这里,李少君首先肯定符力诗歌的抒情特质;其次,指出其诗歌写作带有地域性特点,从而凸显出了他个人化的诗歌面貌。   早在新诗发轫之初,于赓虞就指出:“诗歌的灵魂是情绪——是人生和宇宙中间所融化成的一种浑然之情绪表现。…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