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文艺界有着这么一个令人羡慕的艺术之家——父亲是对中国乃至世界戏剧界发挥过重要影响的中国戏剧导演大师,是上世纪80年代中国探索戏剧——新时期话剧里程碑式的人物,其活跃在上海戏剧界的近十年间,导演剧目多达40余出。大儿子26岁执导话剧便荣获首届中国艺术节演出奖,赴美留学并受邀执导英语影片,成为第一个来自中国大陆的好莱坞华人导演。小儿子在电影学院拍摄的学生习作便获得美国奥斯卡电影学院电影节最佳影片奖,毕业后执导的影片更是屡获国内外电影奖项。小女儿在美国攻读的虽然是EMBA,但最终还是难舍艺术情结,不仅加入了美国演员公会正儿八经地当了演员,而且还当上了中美电影节管理委员会委员,并且在好莱坞开了独立制片公司……
　　
　　说到这里,明眼人一定已经揣度出端倪,这个“导演之家”(此乃标志性称呼,不求一一落实),正是父亲胡伟民、长子胡雪桦、二子胡雪杨、小女胡雪莲。一家出了三个大导演一个好莱坞制片人,最感到欣慰和自豪的,恰是我们眼前的这位女主人,胡伟民的妻子、三个“雪孩子”的妈妈顾孟华。虽然顾女士在我们提出采访她的要求时,连说“我不是名人,我没什么成绩”,但有道是一个成功男人背后总有一位伟大的女性;而一个熠熠生辉的戏剧、电影之家的背后,不用说,更不能缺少那一位伟大的女性。而8岁开始演戏、10岁进入文艺圈的顾孟华,本身也是拥有高级职称的文艺工作者,所以,与其说胡家是“导演之家”,毋宁说是“艺术之家”更确切。
　　
　　兄弟最爱莎士比亚
　　
　　因为自己吃尽了“文艺界”的苦头,胡伟民夫妇从内心一直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踏进文艺圈。但毕竟父母都是搞文艺的,孩子从小看爸爸排戏,看妈妈演戏,平时接触的全是文艺界的叔叔阿姨,所以“文艺”可能已经成为隐藏在他们血液中的一种基因。
　　文革期间,为了不“毒害”孩子,爸爸用封条亲手封了家里所有书橱。四人帮粉碎后,这些书橱也随之解禁,全部对孩子开放。妈妈对孩子说,你们爱看什么就看什么,这里面没有“毒草”。结果两兄弟不约而同地首先看的就是莎士比亚,正在读中学的雪桦和雪杨不仅爱看而且还喜欢朗诵,妈妈则在语言上给予大力辅导,两个孩子的天赋一下子得到了极大发挥。妈妈如今回忆起来,还是“雪桦有雪桦的味道,雪杨有雪杨的味道”。
　　
　　一桩公案送雪桦去美国
　　
　　雪桦在空政话剧团工作时,报考了中戏导演系硕士研究生,一轮又一轮的筛选之后,雪桦留了下来,成为最终两个人选中的一员,并成功PK掉了对手。然而,吊诡的是中戏没有录取胡雪桦,而且这个令雪桦付出莫大努力去争取的研究生招生名额,最终也莫名其妙地“烂掉”了。这么严肃的研究生招生,而且还经历层层选拔,怎么就这样说不录取就不录取了呢?招生人员给雪桦的答复是“外语不过关”,而雪桦去查分的结果是外语考分远高于录取分数线。拿着外语考分的雪桦再去追问不录取的原因,之后就再也没人给出答案。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儿子遇到这样的委屈和挫折,做妈妈的当然心急如焚。和爸爸商量后,妈妈决定鼓励雪桦出国。妈妈写信给空政话剧团政委,以身体不好需要照顾为由,恳请批准雪桦复员回上海。回上海后,雪桦一边读托福,一边找工作,一边为出国留学做准备。由于那时雪桦已在《W.M》中显露了导演才华,上海人艺愿意接受雪桦去当导演。但爸爸妈妈认为,雪桦回上海是准备出国的,不会长留,万一去了人艺,没干多久又要出国,是对人艺的不负责。爸爸就去跟院长沙叶新说明情况。没想到沙叶新非常豁达,说出国就出国,我这里办得好,出国了还可以回来,我办得不好,回来干什么?之后雪桦就进了人艺,参与排演了《中国梦》,不久又去美国念书。
　　雪桦在纽约州立大学念硕士时,只有第一年的奖学金,所以雪桦不但加紧学习,争取用最快时间把硕士念下来,而且还要想办法勤工俭学。他在纽约街头帮人画画,在波士顿还给人刷过房子,各种打工的活儿他都做过。妈妈去夏威夷的时候,雪桦带妈妈出去吃饭,给店员的小费总是特别多。妈妈问,为什么给这么多?雪桦说,当时我在打工时是多么希望客人能多给些小费啊,所以等我出去吃饭时我总多给店员一些小费。妈妈说,如今在美国的雪莲也是这样子,他们都会设身处地地为别人着想,妈妈感到很欣慰。
　　
　　在税务局“体验生活”
　　
　　雪杨是在安福路上的黎明中学念的高中,他的外号是“黎明中学的阿兰德龙”。高中毕业那年,他高考只差了一两分没考上外语学院。一天税务局的人找上门来,问雪杨愿不愿意去税务局工作。雪杨是他们从高考落榜名单中筛选出来的。外婆家小舅舅是搞经济,他认为去税务局工作很好,高中毕业生出来就当国家干部,而且生活有保障。但雪杨跟妈妈说,我是不是明年再考一次?妈妈说,那当然好!那就不去税务局了。
　　第二年,雪杨又参加高考,鬼使神差地还是差了一两分。去年那个税务局的老杜又来了,这次雪杨二话没说答应去税务局。妈妈反过来安慰雪杨,这次没考上没什么大不了的,考大学的截止年龄是25岁呢,即使过了25岁,还有夜大学、电大。雪杨说,妈妈,我已经18岁了,不能再靠家里了。
　　妈妈跟老杜商量,希望能把雪杨分到重工业企业去。结果雪杨真的被分到了那些重工业企业,但这些企业大多在城市外围,雪杨每天起早贪黑,去郊外的轴承厂、造船厂,每年要收上亿的税款。
　　有一天雪杨突然跟妈妈说,我每天去上班感到很痛苦。妈妈知道雪杨心底里并不喜欢这份工作,对雪杨说,你现在的痛苦妈妈太能体会了,妈妈是个演员,但在扬州副食品公司工作了10年。那10年里我一直对自己说,我是艺术家,我需要深入生活,需要了解、熟悉社会。杨杨,如果你将来还是想搞艺术的话,你就把现在的工作看作是体验生活的过程,对以后搞艺术会有很大帮助。
　　两年后,雪杨终于等来电影学院招生的机会。妈妈每天回来,雪杨就让她早早上床,认真听他的创作构思。他知道妈妈是比较容易动情的人,他希望看到妈妈的真实反应。当然妈妈也有理智的一面,常常给他提出各种修改意见。
　　那年,雪杨同时被北京电影学院、中央戏剧学院、北京广播学院和上海戏剧学院四所艺术院校导演系录取,最终爸爸妈妈帮雪杨选择了电影学院,让他去那片爸爸妈妈都不太熟悉的地方驰骋,让他远离这片与爸爸妈妈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的土地。
　　
　　向老师请假看内参片
　　
　　雪莲是三个孩子中最幸运的一个,只有她始终在爸爸妈妈身边。妈妈认为培养孩子应该是全方面的,知识不单在课本里,各种营养都需要汲取。因而凡是遇到精彩的演出或者放映内参片,妈妈有时甚至会为雪莲给老师写请假条,让雪莲请假去看电影看演出。妈妈觉得欣赏好的艺术作品的机会在这里并不多,所以尽量不让雪莲错过。这对开阔雪莲的眼界起了很大作用。
　　雪莲去美国读会计专业时只有18岁。之所以选读会计,也是因为同学说读会计容易找工作。而雪莲其实并不喜欢会计这个专业,但不喜欢归不喜欢,只要读了,她还是读得非常出色。有一次老师边发考卷边公布成绩,班里只有四个人得了90分以上。等老师报到95分胡雪莲的时候,胡雪莲走上讲台领考卷,老师大吃一惊,居然是个小姑娘!而且还是东方人!老师对全班同学们说,她是在用第二国语言学这门课程,你们都是用母语在学啊!
　　后来雪莲又读了EMBA,她的同学中很多都是从其他城市打“飞的”到洛杉矶来读这个班的,他们当中总裁、副总裁比比皆是,雪莲又是他们中年纪最小的。雪莲主演的电影在好莱坞放映,她邀请这些总裁同学来看的时候,他们才知道,胡雪莲居然还是个演员!吃惊的神情连妈妈都记忆犹新。
　　雪莲毕业后,和妈妈一起搬到旧金山。在旧金山,雪莲一面工作,一面学习芭蕾,还到旧金山剧院里学表演、学台词。有一次雪桦到旧金山,看妹妹又学芭蕾,又搞演出,对妹妹说,你要当演员怎么能呆在旧金山?走,到洛杉矶去!妈妈和雪莲居然毫不犹豫地开车去了洛杉矶。雪莲在洛杉矶演过很多角色,有很多是不起眼的小角色。但妈妈从小灌输给孩子们一个观念——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所以雪莲对任何不起眼的角色都付诸十分的努力,终于在好莱坞影片《Now China Town》(译名:现在中国城)一片中出演女主角。
　　
　　采访结束时,顾孟华说,人生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总有坎坷,雪桦和雪杨的成长中就遇到了不少挫折,有的甚至是对他们的打击。但这未必是坏事,对于他们搞艺术创作而言,坎坷人生的好处是人成长得快,磨难经受得越多,你对生活的思考会比别人越多,而你拍出来的作品自然会比别人更精彩和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