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朋友

来源 :当代工人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wuyu9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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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玻璃花
  快下班的时候,手机“汪汪”地叫起来。那是小语打来的电话。
  小语属狗,她亲自在我的手机里把属于她的来电铃声设计成如此,导致我的生活中随处可闻狗吠之声。当然,她自己听不见,就不觉得烦。
  “亲爱的,请我吃个饭呗!”她懒懒地说。我没犹豫,说:“好,你找个地儿吧。”天热。郁闷。我也懒得回家。“泰山路上,檀香楼,二楼,我就在这儿呢,等你!”我刚想说,还没见过像你这么积极被请的主儿呢!但还没等我说出来,她就把电话挂了。
  30分钟以后,我见到了掩映在淡紫色珠帘后面的小语。她手举一杯香茶,做思考状。看见我,龇牙一笑,淑女风范荡然无存:“铁子,你可来了!快点菜!”
  我不喜欢她这样叫我铁子。那是东北地区20年前流行的一个词儿,可褒可贬。同性之间这样叫是表现朋友关系“杠杠地”,那是一个结实!异性之间这样叫,用北京话说,那就是个“情儿”,这叫法比“情人”二字更直接,更容易让当事人心生荒凉。如今这个称谓早已被各种名词替代,但小语偶尔还是会冒出来。相比之下,我倒宁愿她喊我“亲爱的”,虽然从她嘴里说出来,会让我有毛毛虫缓慢爬过肌肤之感。
  胃口不大,点了俩菜一汤。小语说:“咱俩喝点儿酒吧,我想喝酒。”
  那就喝吧。服务员连忙把酒水单递上来。
  白酒性烈,红酒做作,啤酒轻薄,还是喝花雕吧,比较温和。有三年有五载的,年头越久价格越好。这年头儿,只有女人才越老越不值钱。于是,满怀愤恨点了一瓶20年的。贵就贵点儿吧,解恨!
  菜上齐全,酒也温过。开始吧。
  两个长发披肩,身材尚不很臃肿,皮肤还算白皙,多少还有些姿色的中年女人,在临街的玻璃窗后,手擎花雕,自斟自饮,把自己当成一幅风景。
  红晕浮霞一样涌上来。花雕再温和,它也是酒啊。
  小语把杯子往桌上一蹾,说:“铁子你知道不,我最近老惨了。上回朋友透露个消息,让我买那只蓝筹股票,一个金融危机,把我赔了个稀里哗啦。现在到处都说金融危机已经过去了,可它还潜伏在那,自个儿危机呢!什么狗屁股票!我们家老范不知道我买,这要是知道了,还不得哭死啊!”
  我撇了一下嘴,表示认同,她家老范哭不死,但得哭够呛。
  小语给自己倒满了一杯,说:“我儿子9月份上小学了,找了一大圈人儿,绕了八百道弯弯,可算是给塞到市实验了!我的妈呀,你知道扒了我几层皮吗?离吃糠咽菜的日子不远了。早知道整个孩子这么难,当初就应该学你,丁克到底。有时候真想捏死他得了,我们家老范,是啥也指望不上,我当初怎么就嫁了这样一个人呢?你说,我那时候是不是长了个玻璃花眼睛?是不是啊?”
  我笑。有多少人都怨恨自己当初的眼睛是玻璃花状态啊!就算是后天治愈了,可当初因为“玻璃花”而犯下的错误却已经成了难以改变的事实。空留一声叹息。
  小语忽然挡住半边脸,神秘地说:“跟你说个事儿啊。我们老板让我过几天和他飞一趟广州。说有一笔业务要谈,其实我就是一行政人员,公司谈业务的事儿跟我没什么关系。我知道老板是对我有点儿意思,他都说好几回要带我出去转转了。上回从香港回来,他还特意给我带一个腕表,是蒂芙尼的。我没敢要,怕老范看见,说不清楚。这岁数,还扯啥呀,你说我是不是还挺有定力?”
  我不知道“蒂芙尼”是个什么牌子,也没有人送我那玩意儿。我在脑海里飞速设想了一下如果有人送我那礼物,会是什么场景。
  小语说:“我现在老是失眠,也不知道为啥?活了30多年,终于知道什么叫胡思乱想。越想睡越睡不着,就开始找理由。就觉得我们家老范那呼噜,呼哧呼哧的,像个破火车,真想一脚把他踹地下去。我现在听见他喘气都烦得慌。老范说我是更年期,你说咱是不是离更年期还有段距离呢,不能这么早就更了吧?”
  话多,酒喝得就多。20年的花雕变成了大红花,贴在小语的脸颊上。小语醉眼迷离,一点儿也看不出有玻璃花。
  把小语从饭店架出来时,正值月色撩人。
  我在出租车上给老范打电话,说你媳妇掉酒缸里了,赶紧下楼接她。
  车拐进制药厂破旧的家属楼,明亮的车灯打在老范被困意纠结的脸上,像似照见了一场不堪的生活。
  谁解风情
  刚到家。正在灶台边发愁晚餐鼓捣点什么出来的时候,小春来了。我习惯了她的突然造访,但我不习惯她出现在我将要做饭的时候。因为她每次瞧见我在做饭,就会为此忿忿不平。以她对我的认知,我是不可以围在灶台边儿做家庭妇女状的。但这是事实,我的事实。
  还是说说她吧。小春芳龄36,仍然待字闺中。整天愁眉不展,东掐西算,寻婚问嫁。苦闷至极时,她总会想方设法找到我,发泄她的郁闷心情。我历来是个杰出的听筒,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摆出倾听的姿势。
  在她无数次的宣泄面前,我的劝慰已经苍白如纸了。实践证明,她并不需要我的开导、安慰或者是鼓励,她只是想找个可以倾诉的对象,而这个人要了解她,理解她,同情她,还不会讽刺、嘲笑和打击她。我是最佳人选。
  在来我家之前20分钟,小春刚和那个超市小老板分手。
  “哎,让你说,我们俩喝杯茶能花几毛钱啊,他竟然要和我AA!你要是只‘海龟’我也就认了,咱也算往高层次上靠靠。你就是個开小卖店儿的,你和我扯这个,不就是一小心眼儿吗?就这样的,我还指望嫁他过上阳光灿烂的日子,那不是脑袋被门挤抽抽了吗?”
  我点点头,没吱声。上次那个4S店的老板倒是大方,见两面就答应送她一辆“甲壳虫”,连我听着都羡慕,没几天,不也吹了吗。好像是嫌人家土包子开花,装大,没品位,不懂情调。
  的确,那些都不是小春心仪的爱情。在她心里,那个人是物质与精神兼具的。他可以让小春不必餐风露宿地去寻找爱的阳光雨露,他有足够的能力,给小春一个硕大的水晶宫,让她生活在爱和惊喜中。当她需要依靠的时候,只要身子一歪歪,就会有一个温暖的胸膛。当她需要拥抱的时候,只要努努嘴儿,就会有一双坚实的臂膀。当她想要吃大餐的时候,那个人就是她的顶级厨房。当她想要购物的时候,那个人就是她的豪华商场。那个人,应该是她的天堂。   我目睹小春在寻找爱情的途中,只有风雨,不见彩虹。红颜渐老,但她却依旧脚步铿锵。
  我不能告诉她,那些想象不过是婚姻之前的假象,是恋爱的台词,不是婚姻的实质。我也不能告诉她,不是所有的爱情都会开放硕大的玫瑰,还有可能长成狗尾巴花。与其将来在婚姻里哭泣,不如现在一个人独自美丽。用一句市井的话说,就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容易遭致人身攻击。我也不能提那些有关城里城外的话题,都老掉牙了。我只能眼看着朋友去撞南墙,但是,我最怕的是,她就算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控诉的环节已过。
  小春说:“我刚才只喝茶了,没吃东西,给我做点儿吃的吧。挑省事儿的。”
  我转了一圈,说:“热汤面怎么样?”
  “行。哦,别忘了卧个鸡蛋啊!”
  感谢上天,她还身在红尘。
  送你离开
  出租车司机是个比较养眼的小伙子,方向盘在他手里潇洒地打着圈,车子便游龙一样穿行在青年大街上。车里的音响一听就知道是花了大价钱重新安装的,一个非常有质感的不知名女声飘荡在车厢里:“谁看到我流过泪的脸,谁听到我心碎的声音,浮云聚不散,不可改变……”恍惚间,让我忘却了此时正置身在喧嚣的街头。但只是瞬间,我又开始烦躁起来,恨不得立刻生出一双翅膀来,飞跃这条街,迅速抵达桃仙机场。在那里,小朵的行囊已经背在肩上。
  高跟鞋挤得我双脚生疼,还是坚持一路小跑冲进候机大厅。见了我,早已陪在小朵身边的小双大声责备道:“我说你是爬来的啊,怎么这么慢,不知道飞机可是不等人的啊!”我狠狠剜了她一眼,顺了几口气,说:“我要是也像你似的有辆车,我昨晚儿上就上这来守着!”小朵微微笑着,说你们就别掐了,来了就好啊。
  其实,离登机还早着呢。想尽快赶过来,是为了能在一起说说话。以后,这样的时候不多了。小朵此行,远赴韩国,投靠姐姐,千里之外,去那里安营扎寨,把他乡当故乡了。
  她放下了熟悉的生活,相知的朋友,决然而去,是因为她深爱的那个男人首先放下了她。
  小朵很早就没了父母,从小和姐姐相依为命。她的懂事、坚强,是我们的父母拿来教育我们的最好典范。長大后,姐姐远嫁韩国,要带她一起走。因为一个叫孟晨的男人,她选择留下。小双为此把小朵臭骂了一番,说知道什么是南男北女不?就是说南韩男的长得有样儿,北朝鲜女的长得漂亮。再说了,人家韩国那是什么环境?人家人民那是什么素质?咱们有比吗?就为了一个姓孟的,你就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值得吗?多好的机会啊,我都快嫉妒死你了,你还不珍惜!我和小朵对小双的言论嗤之以鼻。指责她身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缺少起码的爱国精神,思想有问题。
  可是事实证明,小双有些时候看事物的眼光还是正确的。比如她嘴里那个“姓孟的”。小朵和孟晨结婚以后,一度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那个时候,她是孟晨公司里端茶的,倒水的,保洁的,记账的,跑腿的,接待的,是厨房里的,也是厅堂里的。在她忙得花容失色之后,公司大有起色,孟老板也是日渐光鲜。接下来发生的便是时下最寻常的故事,孟老板在一次陪客户巡游东南亚一带时,被那个据小双说“长着一副马蹄子脸”的小导游给拿下了。从此后,孟老板的心就开始了游离状态,回家倒像是出差了,频率颠倒。
  再后来,小导游不想再受奔波之苦,遂想登堂入室。屡出奇招,先是信息频发,后是电话到家,再是公司撒泼,最后身怀六甲。小双不懂见招拆招,只落得人家招招制胜。
  那个“姓孟的”,终成小朵的一场噩梦。“梦醒来,是谁在窗台把结局打开?那薄如蝉翼的未来,经不起谁来拆……”周杰伦含糊不清的吟唱,却句句入怀。
  小朵用她的坚强为自己的婚姻画了一个句号。她一个漂亮的转身,转到国外去了。
  只是小双再也不说嫉妒之类的话了。那就说点儿别的吧。
  越想说话,越不知道从何说起。说什么,都是不能回避的主题。
  半天,小双说:“到了那,安顿好了发个信息,别打电话,太贵。”“嗯,”小朵低着头说,“放心吧!”
  我好不容易想个话头儿,却让小双说了。又是沉默。
  我们三人并排坐在一个长条椅子上。看着大厅里人来人往,驻足观望者,闲庭信步者,神色慌张者,无头苍蝇乱撞者,兼而有之。
  喧闹的大厅放大了我们的安静。
  像看一场演出。我们神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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