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布兹是以色列最具特色，也是最有代表性的城市。“基布兹”的字面含义是“聚集”，它是犹太人的集体农庄，是一个所有成员没有私人财产、凡物公用的农耕小区。在基布兹的一所幼儿园参观访问期间，走进他们的“儿童乐园”，我们吃惊地发现，这里俨然像一个废品回收站。在一块沙地上，简单竖起一片遮阴篷，里面横七竖八散满了废油桶、废轮胎、旧微波炉、旧的小型洗衣机、木板架子，甚至是一些不锈钢的瓢盆。但细细看，这里又不是废品回收站，因为这些东西经过简单的美化处理，刷过清漆，在上面涂上了花纹。据介绍，这里就是孩子们的乐园，这些就是孩子们的玩具。我看着到处灰蒙蒙，乱七八糟的“游乐园”，脑海里浮现出“脏、乱、差”三个字，在国内，我们处处强调“卫生、安全、整齐”，这里的一切令我匪夷所思，以色列人怎么会让自己的孩子在这种环境中学习和生活？怎么会让孩子们玩这些脏兮兮的“玩具”？不远处，简单的四根麻绳交叉相织，就组成了一套“绳索”玩具，一个小姑娘玩得正欢，她时而踩，时而跳，时而钻，时而翻腾，玩得眼花缭乱。在楼梯的拐角，我们发现地上用白笔画了一个车轮样的圆，里面写着几个阿拉伯数字—这也是玩具之一！据说孩子们能在这里玩出很多玩法……
　　在其他学校，我们还看见这样一套独特的“玩具”：在教学楼前的花坛里，有一把用石头和水泥堆砌起来的“椅子”，简单随意地涂上了彩色油漆，造型非常奇特，看着也赏心悦目，这把椅子不仅能坐，也能玩，孩子们下课，会钻来钻去地变着法子玩，累了就坐下。听着孩子们银铃一样的笑声，看着他们欢快活跃的身影，我真没想到，就这样一个简单的水泥设施，竟然能给孩子们带来这样多的快乐。
　　不单是基布兹的这所幼儿园，我们在其他学校参观考察时，也发现了同样的现象。比如，一堆五颜六色的塑料盖子，两个孩子可以玩得津津有味;几条绳索，一堆废旧的日用品，孩子们可以用自己的法子玩出乐趣……
　　我们参观的第三所学校的大课间，游戏形式和国内的传统大课间有着天壤之别。孩子们以小组开展大课间活动，三五个孩子围成一个小圈，一个男孩儿双手捧着一只灰兔，小兔子乖乖伏在孩子手上，其他孩子则兴致勃勃在沙地上刨、挖，不久便在沙地上塑成了一个初具雏形的沙坑，我们猜想大概是给小兔子筑的巢;另一组，一些小姑娘和一只小灰鼠玩得欢，几个孩子在沙地上挖出一条长长的“隧道”，小鼠就在孩子们的嘻嘻哈哈笑声中顺着隧道窜来窜去。
　　几个略大的男孩，玩的游戏和刚才的孩子们不一样。他们在做仰卧起坐，活动本身不稀奇，令我们震惊不已的是他们的行动—没有任何保护，连块垫子都没有，直接就躺倒在沙砾地上，抱着头快速地做起来。他身上透出一个小男子汉特有的坚毅和力量，在这样一个灰扑扑的场景中，显得格外耀眼，这令我受到了极深的触动—在国内，哪能看见这样的场景？
　　以色列人的玩具，让我想起了我小时候的生活。玻璃弹珠、沙包、沙坑、集糖果纸，似乎那段时光的儿童所拥有的玩具和如今的以色列更为相似。而如今，我们眼中的孩子更习惯摆弄手机、平板电脑、漂亮的洋娃娃和高级遥控玩具，这当然是受时代进步的影响。不可否认，如今的以色列在电子领域的开发和应用方面，处在世界前列，我们却并没有看见这里的孩子沉溺于形形色色的声光电影之中。在以色列学校，几乎看不见“小眼镜”。而我所看到的陪伴孩子们的玩具，虽然并不精致，甚至可以说很粗糙简陋，却多来源于最真实的生活。我更愿意将它们形容为“返璞归真”。
　　教育即生活，生活即教育。当我们的学校在想方设法开展各项活动，努力让孩子明白很多道理，学习很多知识的同时，却隔绝了他们接触更“接地气”的教育—生活。从家庭到学校，我们的孩子一个个都像温室里的花朵，含羞娇嫩，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在学校，学生安全一直居于首位，学校对此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出了事故，无法交代。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国内学校的一些做法当然有一定的道理，我们不能妄加否定，但是，人为地“过度保护”，却令孩子更加容易受伤—他们缺少了必要的磨砺和锻炼，稍有“大风霜冻”，就不堪一击;同时，他们被束缚了与最真实生活接触的自由，势必会被剥夺探索带来的愉悦。
　　看见那些简陋的玩具，从最初的不可思议，到后来亲眼看见孩子们在这些玩具上玩出花样，玩出精彩时，我开始反思：以色列学校教育的“实用主义”，一切是为了孩子的健康、成长。在中国，“一切为了孩子”的思想也早已深入人心。然而一直以来，我们已经习惯了以成人的角度去考虑“一切为了孩子”，而忽视了孩子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以色列人把儿童的世界完完整整地归还给儿童，把真实的生活完完整整地让孩子去接触。
　　玩具是孩子最重要的学习资源之一，旧轮胎、旧家具家电、绳索、锅碗瓢盆这些作为玩具摆放在孩童面前，给了孩子接触原生态生活的机会;有机会接触小动物，能培养孩子的爱心，感知生命和自然;孩子能随地躺下做运动，鼓励他们去体验运动的本质—强健身体，磨砺意志;简单的玩具通过自己的组合和创意玩出不一样的玩法，渗透了创新的元素，张扬着创新的精神……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些返璞归真的玩具本身就是一种创新。不加任何成人意志的改造，以原生态的玩具为媒介，让孩子去接触体验生活，去探索发现生活，在这一过程中也许会受伤，但他们将会学习如何更好地保护自己;也许会失败，但他们将能学习到如何收获下次成功;也许会品尝到生活带来的苦涩，但他们会明白生活原本就该有这样甜苦交织的滋味。玩具的返璞归真，恰恰是以色列人创新精神的最细微的体现，它告诉我们：每个人必须先要接触生活，认识生活，才能品味生活，享受到生活的美好。
　　创新不是虚无缥缈，唯有能触摸到本真生活的创新，才是最有生命力的，才能创造出美好的生活。
　　（作者系江苏省无锡市育英实验小学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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