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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沌中的沉默 |
我必须将以下内容说出口。20年前,我就读的研究生院为了保住某位教员的名声,给了我一笔钱。作为交换,我从此不能再提起那段不堪的往事,并同意不追究对方的责任,永远保持沉默。
当时,头脑混沌的我已经无暇考虑自己在做什么,签了什么文件。我只求让那个男人快点从我的生命中消失。只要能让我逃脱他的魔掌,无论付出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L曾是我的指导教授,同时也是一名神父。他本该为我的读研生活指引方向,帮助我确定未来的道路。起初受到他的关注令我感到自豪,可后来,我们的关系却急转而下。
L对我施以虐待。他不仅侵入我的私生活,还从精神上虐待我。而我要想取得博士学位并在毕业后从事专业工作,就必须得到他这位导师的支持。于是,他对我施压,甚至向我提出性要求。
起初,我不愿意承认自己的不快。我试图让自己相信,教授的行为只是对学生不掺恶意的关怀,是正当的。然而,当他越来越不加掩饰地以“性”为目的接近我时,我无法再以这种方式来说服自己。我向学校投诉,那时的我坚信他一定会受到制裁。
可是,校方却采取了回避态度。依据美国禁止性别歧视的《教育法修正案第九条》,距离法律措施的实施还足有180天。加之校方还要求我对此事保持沉默,最终我放弃了发声。我的律师取得了校方许可,让我得以在不再接触L的条件下毕业。
L呢?他继续做他的教员。毕业后,我在参加专业会议时还曾见过他。为此,我辞去了教师的工作,将工作重心放在写作和演讲上,因为我不想再见到他。
| 被剥夺的女性之声 |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并未意识到校方在我身上施加的罪行。当时的我还不明白,在学校人事办公室,我面对的实际上是牺牲学生、保住大学和教师的一伙人。
这样的事并非只发生在我一个人身上。在全国各地的大学、职场或宣称遵纪守法的公司里,女性发声多被扼制。他们剥夺我们发声的权力,甚至对我们受到的伤害不以为意。
大学、机关单位和公司历来知道放任女性自由发声是危险的,他们往往会提前扼住女性的喉咙,让我们不能自由发表言论,甚至用金钱换取我们的沉默。
| 割裂的头脑和内心 |
你可能会问:为什么你现在要将这段回忆公布?因为我认为继续沉默是有害的,我要夺回属于我自己的声音。实际上,直到现在我都对言论自由的概念感到陌生。
我对L的怀疑始于他的不请自来。当时,我住在一间半地下室,房间窗户的高度与道路齐平。我正要出门取邮件,猛然间看到了俯视着我的L,着实吓了一跳。但他既没有笑,也没有向我挥手打招呼。他就这样走进了我的房间并解释道:“我刚好来这边办点事。”
后来我想起自己其实从未将住处告诉过他,他一定是翻看了我的个人信息表,才查到了我的住址。作为我的导师和校内负责人,他可以获取任何关于我的信息。
研究生的第一年很快就过去了,我搬到了新的住处。他有时会给我打电话,而我也从未告知过他我的电话号码。他到底是如何知晓我的新住址,又是如何掌握我的行程的呢?我将这些疑问压在心底。
那年夏天,他常常给我写信、打电话。信件的数量也在增多,最多的时候一天三封。我从未打开过那些信,它们原封不动地堆在我的窗台。终于有一天,我对小山一样的信件感到厌恶,将它们一股脑丢进从办公室搬回的大纸箱中。
从某种意义上说,那段时间我体内存在着两个人,她们共用一具躯体、一个大脑、一颗心和一个灵魂。她们互无交集,过着不同的生活。表面上呈现的“我”充满自信,措辞有条理,是一名有能力的研究者,发表过许多论文。而在内心深处,还隐藏着另一个“我”,这个“我”精神不稳定,对二十几岁的遭遇感到羞耻,并认为这些事的发生和持续都是自己的错。
针对女性的性骚扰和虐待事件频频发生,部分女性会因创伤而精神分裂。为了正常地生活下去,她们不得不学习用演技和谎言掩盖真相。我们应该对此予以理解。
L给隐藏的“我”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他毫无理性与自制力,而当时的我也不具备拒绝的能力。
| 我没有错 |
针对女性的性骚扰和虐待事件频频发生,部分女性会因创伤而精神分裂,为了正常地生活下去,她们不得不学习用演技和谎言掩盖真相。我们应该对此予以理解。要知道,她们可能带着割裂的头脑与内心,在工作与生活上饱受折磨;可能长年封闭自己的记忆,怀揣着秘密;可能陷入“错的是我自己”的执念。
我是一名幸存者,也是一名受害者。虽然我不能替与我有相同经历的人伸张正义,但我希望自己能克服那些受侵害时的不堪回忆,有所成长。
今天,我要勇敢地说,我不愿再做虐待事件的牺牲者。即便事情已过去20年,但现在站出来依然有意义。我知道我应该大声向世界说出我的经历,我要让痛苦的自己了解真相:“差劲的是他,是他伤害了我,我并没有做错什么。”
有同事和朋友问我:“如果你的学生遭遇了相同的事并向你倾诉,你会如何回应?你是否会说她本人也有一些过错?”我的回答当然是“不”。我决不会指责受侵害的女性有错。我确信,这些女性完全无辜。
[编译自日本版《新闻周刊》]
编辑:侯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