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心理隔阂；谈心；沟通
　　
　　写给妈妈的一封信
　　我是语文老师，同时又兼一个班班主任。语文老师当班主任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够通过作文了解学生的内心世界。学生的内心活动是很少外露的，但一旦诉诸文字，又常常掩盖不住。我曾经布置一篇作文，要求学生写一个人物。在交上来的作文中，有一篇深深触动了我。这篇作文是我班王丽君用书信形式写的——写给妈妈的一封信。
　　亲爱的妈妈：
　　您好！我早就想给您写这封信了， 表达一下我对您的怨恨，因为您不止一次地伤害了我的自尊。在您的心目中，我永远是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永远也长不大，也永远没有什么尊严。其实您错了，我都16岁了，已经上高一了，已经长大了，也懂得了许多事，有自己的尊严。我尊重您，也渴望您能尊重我，把我当成一个“人”来看待。可是您从来都不会这样，总是在一言一行中伤透我的心。我知道家里困难，爸爸一个人在外挣钱不容易，所以用钱非常的节省，但读书总是要花一些钱的。可是每次向您要，您总是大声呵斥：“又要钱！就知道乱花钱！真是不懂事！”妈妈，您为什么就不能心平气和一点儿呢？为什么就不能先问个明白呢？您这样呵斥，有没有考虑过女儿我的感受？说实话，您的声音越大，我对您的尊重越小！
　　那是一个星期五的晚上，我吃过饭站在院外，同院的伙伴王琴约我出去走走，我同意了。出去走走也不过20分钟，但没想到回来后您的脸色就变了。您揪住我说：“死丫头，你到哪里疯去了？自己疯不算，还把人家带坏了！”我声辩道：“我们只是出去走走，是王琴叫我陪她一道的。”您不相信，还狠狠抽我一耳光，骂道：“小小丫头就学会嘴硬！是王琴妈妈找来说你叫她的，还有假吗？下次再要这样，我就打死你这没脸没皮的东西！”我不再声辩了，我把委屈的泪往肚里咽。因为我知道您爱面子，人家妈妈说我带坏了她女儿，您就恨我不争气！可是您替您女儿想过没有，当着人家的面又是骂又是打，您女儿有没有丢面子？有没有失尊严？所以，我虽然没有声辩没有流泪，但是我的心在疼痛、在滴血。妈妈，这就是养育了我16个春秋的妈妈吗？
　　还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伏案做作业，却忘了正在炉上烧开水。您从外面回来了，发现水早已烧开，不问青红皂白就将我一顿臭骂，然后就不停地数落我：“瞧你整天趴在书上，像个人样，可是成绩怎么还是那么差？你这次考试考多少分？肯定在班上又是倒数吧！学习不行，做事也不行，看你以后怎么办！人家男孩读书不行，但还有力气；你呢，文不能测字武不能当兵，往后嫁人都没人要！”我默默忍受着您的“刺激”，我没有跟您顶嘴，因为您是我妈妈；我没有跟您辩白，因为您没有读过书。但是您也不能老是这么挖苦我伤害我的自尊呀。我知道我上次考试是没有考好，但我不是正在努力弥补吗？越是这时候，我越盼望着妈妈您的安慰和鼓励啊，可是您在做什么！我这书读的还有什么意思？我开始泄气打退堂鼓不想读书了。多亏晚上爸爸在遥远的地方及时地给我打了个鼓励的电话，否则我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妈妈，有时候我真想杀了您。您什么时候改变一下自己、尊重一下您的女儿好不好？
　　您的女儿：王丽君
　　
　　掩“本”沉思
　　我合上作文本，陷入了沉思。这在过去还很少有这种情况。我判断，这封信是王丽君真实的内心表达。她表达对妈妈的怨恨，证明她们母女存在严重的心理隔阂；她渴望妈妈的尊重，反映了现代中学生的一个普遍的愿望。身为班主任，遇到这种事绝不能“得过且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一个内心有怨恨的人，随时都有可能走极端，即使是亲人之间也不例外。报上就曾经登载过儿子一气之下把自己母亲杀掉的极端事件。再说，就是不走极端，母女之间的隔阂心理对双方都不好，特别是对王丽君的学习肯定有很大影响。沉思过后，我决定在王丽君母女之间架一座沟通的桥梁，尽快消除怨恨，打消隔阂。
　　与“君”谈心
　　王丽君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从外表根本看不出她有如此激烈的怨恨心理，而且是针对自己的妈妈！一天，我找了个机会把王丽君叫到办公室。我没有从作文谈起，而是先问了问她的一些学习情况，然后又问她的家庭情况。她回答都很平静，但也感觉得到我话中有话。
　　我问：“你最近有没有怨恨过什么人？”
　　她瞪着眼说：“没有呀。老师，您今天怎么啦？”
　　我神秘地一笑，说：“有。这个人也许就在你家里！”
　　她恍然大悟，说：“您是说我妈妈呀。我的作文您都看了？”
　　我说：“不看你的作文，我怎么知道！你平日为什么不跟老师说？”
　　王丽君说：“这是我跟妈妈的事。清官难断家务事，您能解决得了我们家里的事吗？”
　　我嗔怪道：“瞧你，这么不信任老师！说不定会很有用。”
　　我翻开她的作文本，说：“你这篇作文写得很好，很真切，我从中也受到启迪——你渴望妈妈平等地对待你，这实际上也是向包括老师在内所有大人们的一种呼唤，让老师感觉到，你已经不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而是一个大大的‘人’了！”
　　王丽君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我进一步表扬说：“从文章中，老师看出你是一个既懂事又很有修养的学生——妈妈如此对待你，你竟然理解她，比如知道她爱面子、没读过书等，不与她冲突，这很好。不过……”我突然话锋一转，说：“你不该写‘有时候我真想杀了您’这话。”
　　王丽君扑哧一笑，说：“那是一时的气话，我平日连杀鸡都怕，怎么可能杀自己的妈妈！”
　　我说：“你这样说，我心里就很宽慰。但这样的气话，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是一种过激的表现，请不要随便说。”
　　王丽君点点头。
　　我最后说：“总之，问题不在你身上，在你妈妈身上。要不要我去沟通沟通？也许能改变你妈妈对你的态度。”
　　王丽君不语。
　　我问：“你还是不信任老师？”
　　她说：“不是不信任老师，而是不信任我妈！”
　　我说：“那就让我试试吧。”
　　王丽君笑着说：“谢谢老师！”
　　走访其母
　　我择日踏上了去王丽君家的路。这已是第二次了——早在新生入学，我就把班上学生家访了个遍。这一次当然不同，是带着“专题”而来。我渡过两条河，翻过三座山，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王母是个40来岁的农村妇女，看上去非常精明强干。见到我，既热情又惊讶。
　　王母问：“老师，我女儿在学校犯事了吗？”
　　我说：“哪里！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学生，教育好她是我们共同的责任。没事难道我就不能来吗？”
　　“那是那是。只是君君这丫头很不懂事，给老师添麻烦了吧？”
　　我说：“我就是为这事而来的。王丽君这孩子不仅没给我添麻烦，而且表现得很懂事！”这话让王母好一阵尴尬。
　　我继续说：“你作为母亲，应该多跟女儿谈谈心。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你想像中的小孩。我这次来，就是向你传递一下她对你的真实态度和想法。”
　　王母好像有点儿不高兴，说：“这丫头！我辛辛苦苦供她吃供她穿供她上学，还不说我好话！”
　　我说：“对一个懂事的大孩子来说，重要的不是供吃供穿，而是得到理解和尊重。你在家有没有动辄呵斥她的事？”
　　王母说：“她要这要那，难道大人就不能说吗？”
　　我不管，按我的思路继续说：“有一次她与同伴出去走走，你是不是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了她一耳光？”
　　“那是我一气之下干的，后来也后悔。”
　　“有一次，她做作业疏忽没装水，你是不是借机挖苦她的学习？”
　　“老师，这些事您是怎么知道的？我现在晓得是我错了，可是她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
　　我说：“你错就错在伤害了女儿作为一个人的自尊。她不愿跟你说，你也应该反省一下自己的一贯态度。希望王丽君回来以后，你放下做家长的架子，坐下来好好跟她交交心，最好把她当成你的朋友，该道歉的也要道歉。她其实是很爱你的，当然我相信你也很爱自己的女儿。”
　　王母似乎被感动了，说：“老师，你怎么想得这么周到！我一定照你说的做！”
　　没想到这次家访出人意料地顺利，王母并不是那么难沟通的人！
　　母女携手
　　今年春节，我正在家里看电视，突然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竟然是王丽君和她的母亲！王母拎着一只鸡和几十只鸡蛋。我感到很为难。
　　王丽君说：“老师，您就收下吧！妈妈一直叫我带她来，您如果不收下，她肯定心不安。自从上次您去我家跟她交谈之后，妈妈对我的态度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王母说：“是呀是呀。都是自己家里生产的，你一定要收下。这不是送礼，是表达我的心意。多亏你上门跟我说，才知道我的态度对君君伤害有多大，不然君君怨恨我还不知到几时！现在好了，我照你说的，不光把她当女儿，还当朋友，我们无话不说！”
　　走时，母女俩真的胳膊挽着胳膊，亲热无比。我目睹这一情景，也会心地笑了。
　　（作者单位：安徽省无为襄安中学）
　　编辑/于 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