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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上海期间，每天早晨都到“星巴克”喝咖啡，次数多了，店里的一位服务员小伙子已经认识我了。有一天，他送咖啡的时候问我：“你的鞋子很漂亮，多少钱买的?贵吗?”
我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当然，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不是因为我忘了这双鞋的价格，恰恰相反，这双鞋是我最喜欢的，我清楚地记得我买的时间、地点，还有价格。可是，我该怎么回答他呢?这可是我头一遭被问到这样问题。一时间，我低下头想，要是在法国有人问我这个问题，我会怎么回答。
我先设想，问我这个问题的人是我妈妈。毕竟，我妈妈问过类似的问题：“你这件外套不错，价格贵吗?”在这种情况下，我和我的绝大部分法国朋友一样，把这衣服的真实价格(至少)除以2，然后告诉她。我绝对不能告诉我妈妈说，这件外套我花了400欧元(约4000元人民币)，那样她非傻掉不可。她会很担心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唠叨什么，比如，你为什么不用这笔钱去买份保险。同时，她肯定还要责怪她自己，小时候她没教育好我，让我现在变得如此乱花钱，弄得整晚上大家都不好过。所以，为了能让她睡个好觉，尽管我平时头的时候也很心疼，但我仍装着很不在意的样子回答她，“啊，那件衣服，我是在打折的时候买的，很划算的……100欧元左右。”
我知道，我这个回答给了她二重幸福：第一，她觉得我是一个精打细算的人，不乱花钱。第二，她觉得我在选购衣服方面品位还不错(400欧元的衣服当然看起来不错)。第三，我上次回来的时候，她就一再跟我说，以后买东西要尽可能拣打折的时候去买。这表明我把她的活记在了心里。
可是，以这样的方式回答这位服务员小伙子合适吗?我不敢指定。所以我继续没想，如果问这个问题的是我儿子，我怎么回答。问题是，如果我儿子刊我，这双鞋多少钱，或者我一个月赚多少钱，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他的。在法国，钱是一个……怎么说呢……很庸俗的话题，比性还要粗俗。在法国，跟一个小孩谈钱大家会觉得这就像和他谈名人的性生活一样下流。所以在法国，卖杂志只有两个招数：要么弄到一个名人的裸体照，要么搞清楚她到底赚多少钱。经常会有一些杂志搞特刊，标题是：“公交司机和银行出纳：他们一个月到底赚多少钱”，或者“揭秘你邻居的真实收入”。相信我，大家看到这样的标题就和看到下面这些标题一样兴奋：“花花小姐和花花公子：他们到底有没有性高潮”、或者“揭秘你邻居的真实性取向”。
由于我半天没有回答，那小伙子开始觉得我这个人是不是有问题。他耐心地等了几分钟之后，然后再一字一句地问了一遍。我该怎么回答他呢?所以我再一次设想，如果是一个朋友问我这个问题我该怎么回答?遗憾的是，我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迄今为止，在法国，无论是陌生人还是朋友，还没有人问过我类似的问题。
不过，在法国有一个例外，那就是第一次到人家家里去，你可以问房租是多少，哪怕是你5分钟前刚认识的人也觉得有资格问这个问题。我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个例外，也许因为房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我就无数次告诉过别人我家房子一个月多少钱，而且也绝对没有觉得不舒服。问题是，我总不能对这位服务员小伙子说，“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我的鞋子多少钱，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房子一个月的租金是800欧元。”
也许，我就实话实说了算了。你不是想知道我鞋子的价格吗，那我就告诉你得了。这好像是一个很简单的解决方案，可是我转眼一想，在中国，什么事对我而言都不简单。也许，他其实根本不想知道我鞋子的价格，他仅仅是用中国的方式来告诉我他喜欢我的鞋子，或者只是一个问候而已。张结海就告诉过我，如果有中国人问我“你吃了吗”，那绝对不意味着问这话的人要请我吃饭，或者你应该停下来详细告诉他你都吃了些什么，那不过是中国式的“hello”。
所以，我还得继续考虑下去。实际上，在法国，也有类似的情景发生。比如，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造型圆润、最新款的漂亮MP3播放器，我的同事可能说，“哇，一定很贵吧。”不过这时候，你可千万不能回答说，“是挺贵的，我花了600欧元买的。”这样的回答，人家就会想：我只不过是表示一下友好，你怎么这么二百五。我甚至怀疑，这样的回答在中国显得更加无礼，因为据我所知，中国人讲究谦虚，这个时候应该说：“哦，哪里，哪里，它一点也不贵。”
这样一来，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许，他是一个商业间谍，专门刺探商情；也许他是一个博士研究生，正准备写一篇全球运动鞋价格的论文；也许，他自己也买了一双类似的鞋，他只是想知道，他买的价格划算不划算。
分析来分析去，我发现我处于一种两难境地：如果他只是表示友好，就像我举的MP3的例子，那样我告诉他真实的价格，我就成了二百五。如果他是真想知道价格，而我又一直不吭声，他肯定以为我是一个白痴。(我是说，别人问你“你鞋子多少钱买的”这样一个简单问题，你半天也回答不了，你不是白痴还指望别人怎么想?)
最后，我终于下决心了，我宁愿做一个白痴也不做二百五，所以，我抓起了我的咖啡杯，一句话不说离开了星巴克，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
服务员先生，如果碰巧您看了这篇文章，请您一定理解，我不是无礼，当时我只是慌了神。如果你真想知道我鞋子的价格，你给我发个电子邮件，我会告诉你。
顺带问一下，如果您也有同样的鞋，您能不能告诉我，您花多少钱买的?
我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当然，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不是因为我忘了这双鞋的价格，恰恰相反，这双鞋是我最喜欢的，我清楚地记得我买的时间、地点，还有价格。可是，我该怎么回答他呢?这可是我头一遭被问到这样问题。一时间，我低下头想，要是在法国有人问我这个问题，我会怎么回答。
我先设想，问我这个问题的人是我妈妈。毕竟，我妈妈问过类似的问题：“你这件外套不错，价格贵吗?”在这种情况下，我和我的绝大部分法国朋友一样，把这衣服的真实价格(至少)除以2，然后告诉她。我绝对不能告诉我妈妈说，这件外套我花了400欧元(约4000元人民币)，那样她非傻掉不可。她会很担心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唠叨什么，比如，你为什么不用这笔钱去买份保险。同时，她肯定还要责怪她自己，小时候她没教育好我，让我现在变得如此乱花钱，弄得整晚上大家都不好过。所以，为了能让她睡个好觉，尽管我平时头的时候也很心疼，但我仍装着很不在意的样子回答她，“啊，那件衣服，我是在打折的时候买的，很划算的……100欧元左右。”
我知道，我这个回答给了她二重幸福：第一，她觉得我是一个精打细算的人，不乱花钱。第二，她觉得我在选购衣服方面品位还不错(400欧元的衣服当然看起来不错)。第三，我上次回来的时候，她就一再跟我说，以后买东西要尽可能拣打折的时候去买。这表明我把她的活记在了心里。
可是，以这样的方式回答这位服务员小伙子合适吗?我不敢指定。所以我继续没想，如果问这个问题的是我儿子，我怎么回答。问题是，如果我儿子刊我，这双鞋多少钱，或者我一个月赚多少钱，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他的。在法国，钱是一个……怎么说呢……很庸俗的话题，比性还要粗俗。在法国，跟一个小孩谈钱大家会觉得这就像和他谈名人的性生活一样下流。所以在法国，卖杂志只有两个招数：要么弄到一个名人的裸体照，要么搞清楚她到底赚多少钱。经常会有一些杂志搞特刊，标题是：“公交司机和银行出纳：他们一个月到底赚多少钱”，或者“揭秘你邻居的真实收入”。相信我，大家看到这样的标题就和看到下面这些标题一样兴奋：“花花小姐和花花公子：他们到底有没有性高潮”、或者“揭秘你邻居的真实性取向”。
由于我半天没有回答，那小伙子开始觉得我这个人是不是有问题。他耐心地等了几分钟之后，然后再一字一句地问了一遍。我该怎么回答他呢?所以我再一次设想，如果是一个朋友问我这个问题我该怎么回答?遗憾的是，我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迄今为止，在法国，无论是陌生人还是朋友，还没有人问过我类似的问题。
不过，在法国有一个例外，那就是第一次到人家家里去，你可以问房租是多少，哪怕是你5分钟前刚认识的人也觉得有资格问这个问题。我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个例外，也许因为房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我就无数次告诉过别人我家房子一个月多少钱，而且也绝对没有觉得不舒服。问题是，我总不能对这位服务员小伙子说，“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我的鞋子多少钱，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房子一个月的租金是800欧元。”
也许，我就实话实说了算了。你不是想知道我鞋子的价格吗，那我就告诉你得了。这好像是一个很简单的解决方案，可是我转眼一想，在中国，什么事对我而言都不简单。也许，他其实根本不想知道我鞋子的价格，他仅仅是用中国的方式来告诉我他喜欢我的鞋子，或者只是一个问候而已。张结海就告诉过我，如果有中国人问我“你吃了吗”，那绝对不意味着问这话的人要请我吃饭，或者你应该停下来详细告诉他你都吃了些什么，那不过是中国式的“hello”。
所以，我还得继续考虑下去。实际上，在法国，也有类似的情景发生。比如，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造型圆润、最新款的漂亮MP3播放器，我的同事可能说，“哇，一定很贵吧。”不过这时候，你可千万不能回答说，“是挺贵的，我花了600欧元买的。”这样的回答，人家就会想：我只不过是表示一下友好，你怎么这么二百五。我甚至怀疑，这样的回答在中国显得更加无礼，因为据我所知，中国人讲究谦虚，这个时候应该说：“哦，哪里，哪里，它一点也不贵。”
这样一来，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许，他是一个商业间谍，专门刺探商情；也许他是一个博士研究生，正准备写一篇全球运动鞋价格的论文；也许，他自己也买了一双类似的鞋，他只是想知道，他买的价格划算不划算。
分析来分析去，我发现我处于一种两难境地：如果他只是表示友好，就像我举的MP3的例子，那样我告诉他真实的价格，我就成了二百五。如果他是真想知道价格，而我又一直不吭声，他肯定以为我是一个白痴。(我是说，别人问你“你鞋子多少钱买的”这样一个简单问题，你半天也回答不了，你不是白痴还指望别人怎么想?)
最后，我终于下决心了，我宁愿做一个白痴也不做二百五，所以，我抓起了我的咖啡杯，一句话不说离开了星巴克，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
服务员先生，如果碰巧您看了这篇文章，请您一定理解，我不是无礼，当时我只是慌了神。如果你真想知道我鞋子的价格，你给我发个电子邮件，我会告诉你。
顺带问一下，如果您也有同样的鞋，您能不能告诉我，您花多少钱买的?